《旧爱半醒》玄默529

24、【Chapter 13】不爱我的慈悲（上）

　　该来的总会来。
　　K的电话是在第二天的凌晨两点打来的，当时两个人已经睡着，莫桑的潜意识里一直有些紧张，以至于在铃声响起第一声的时候，她猛地就坐了起来。
　　黛西随即打开灯下床，K来电的铃声和别人不同，一听就知道。她看向莫桑问，“你确定要接？”
　　“给我。”莫桑刚刚惊醒坐在床边，头发松散，表情却格外肯定。
　　黛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给莫桑，她自己则披上真丝睡衣外袍，拿着烟盒走到厨房去。

　　卧室里很安静，莫桑按下通话键，并没有说话。那边的人不出所料地说：“我的小猫，我很想你。”
　　莫桑盯着窗外，一片空洞洞的黑，她心里就如这夜色一样，一点一点泛出冷意。她有很久没听过K的声音，似乎他抽了不少烟，嗓子很哑。
　　她心平气和地和他打招呼，竟然不再觉得愤怒。
　　三年前后，莫桑变了很多，她渐渐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冲动，即使只有二十四岁。
　　现在，他们这样通话像在叙旧，她不再有歇斯底里的念头。
　　她问他：“你在哪？我想见见你。”
　　“哦？你终于肯回家了。如果早一点听话，我怎么忍心伤害你……看看那天晚上。”K的口气很惋惜，又说：“你的领养人还不错，那件事不用我费心，唐家都给压下来了。”
　　他一直喜欢把莫桑当猫，以前她以为这是一种亲昵的表达，后来她恨透了这种称呼，“我不是当年的宠物了。K，告诉我地址。”莫桑有点累了，闭上眼靠在那里，拿着手机说：“我主动回去，你应该高兴。”
　　K低哑地笑，四周似乎很空旷，他的笑声隐隐约约产生回音，显得格外诡异。他哼了一段古典乐，心情颇好地回答：“莱伦酒店，四十四层。”
　　“莱伦？我记得那里是栋烂尾楼，你是怎么进去的？”
　　“宝贝……雪山之泪的任务失败，它当然只能烂尾，不然它会是叶城的骄傲。”K的回答很简单：“我投钱建酒店，将来还能给自己养老，唔，当然……我本来也想把它送给你。”
　　莫桑无声地笑了，很久之后冷冷地说：“我现在就过去。”

　　莱伦大厦，确切的说是莱伦酒店，就在去往唐颂家半山别墅的路上，莫桑每次去接糖糖的时候都会经过，因而有印象。
　　它靠近市区和郊外的交接点，是一栋拔地而起的豪华建筑，不知道什么原因，几年前工期停滞被迫搁浅。后来听说也有不少人想收购它另行开发，可惜拥有者拒绝转售，就这么放着，似乎在等资金周转，最后一等等成了烂尾楼。
　　唐颂曾经说过，他的公司原本也有意向去谈，但是没有下文。
　　原来K一直就在他们身边。
　　莫桑知道K不会骗人，他一定投了钱给那栋楼当做他自己的后路，但没想到雪山之泪半路失踪，这么大的工程后期投入太大，K并非商人，没有稳定的资金来源，因而暂时搁置。这一次回到叶城……一切都符合K的行事风格，他既然选择在那条路上藏身，肯定已经知道唐颂的存在，也故意一直留在那里，伺机除掉莫桑。
　　在高楼之上俯瞰人群，愚弄众生，是K的爱好。

　　凌晨时分，莫桑下楼开车。她那辆偷回来的吉普肯定已经被主人报失，再开上街不安全，但因为陆远柯正在城里四处搜寻黛西，她的车也不能用。幸好凌晨街上毫无行人，也不怕被人看到。
　　黛西送她出去，一路没说话，直到莫桑就要坐上车，黛西突然拉住她的手。莫桑看着她摇头说：“我答应你，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活下去。”
　　黛西点头，在夜色之中拥抱她，她想要说什么，可莫桑却摇头，告诉她：“只有我和他能解决，这是我为什么要主动回来的原因……”
　　黛西突然打断她的话：“唐颂没事。”
　　莫桑愣住，她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而黛西却一副包容的神色：“你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吗……昨天出去得到消息，唐颂那天晚上被人接回去，不会有事。”
　　莫桑低下头说：“那就好。”她不想再解释，打开车门坐上车。
　　黛西却不依不饶，她敲敲车窗问她：“你不想再去看看他？”
　　莫桑笔直看向前方，除了向前走她已经别无选择，她缓缓摇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之间……只是一场意外。”
　　黛西松开手，看着她开车离去。

　　很快，连汽车的声音都消失殆尽，只有黛西一个人站在苍茫的黑夜中。
　　她披着纯白的真丝睡袍，慢慢点了一根烟，在凌晨两点的小区街道上，和自己的故友送别。
　　无声无息，莫桑无疑是去送死的，这是她们两个人都清楚的事实。
　　做她们这一行的女人，早晚都不得善终。
　　但是黛西依旧没有哭。

　　那一晚似乎很长，长到让人怀疑究竟是不是做梦。
　　莫桑记得，她只在梦中见过这样的画面。
　　从K开了那一枪之后，她已经把所有的感情都埋葬在那场爆炸里，今生今世，她以为他们永不再见。
　　但是今夜，莫桑在一步一步靠近K，这个爱过恨过想要她命的男人。她没有预想中那么激愤，仅仅有些怅然若失，不知为什么生出几分不舍。
　　她一边开车一边嘲笑自己，这算不算所谓的牵挂？因为有过奢求，所以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开始不舍。
　　还能怎么样呢？得知唐颂没事，她应该知足了。
　　最终一切都要平复下来，就像眼前这死一般的夜。

　　深夜的莱伦酒店无疑就是一座恐怖城堡。
　　借着月光，玻璃上映出莫桑一个人黑漆漆的轮廓。她独自走进废弃的大型建筑，周遭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里都是灰尘的味道。她看到大厅角落里有微弱的光亮，勉强分辨出那是电梯的方向。
　　这里竟然还有电，但也只有那一部电梯开着。
　　莫桑一直坐到和K约好的四十四层，电梯门打开之后还是没有灯，她走出去站在那里无法分辨方向。
　　“K？”
　　身后电梯门缓缓关上，唯一的光亮也随之消失，她就这样一个人站在原地，就像十岁那年的地下室。
　　黑暗，逼仄，危险，随时会死。
　　四周寂静到诡异，莫桑试探性地喊了几声，没有回答，她只好凭着直觉往前方走，这里似乎还没做过内部装修，脚步声被无限放大，因而引起回音。
　　她渐渐看到远处有窗户，角度刁钻，玻璃刚好反射出月光，在地上拉开一道明暗分界线。
　　与此同时，她借着光看见，自己身后似乎有一道人影，无声又无息。
　　这一切让人毛骨悚然，但莫桑没有叫出声，她站住不动，看着那道黑影，直到一双手缓缓抬起，轻轻按在她肩膀上，她依旧没动。
　　那双手力气很大，似乎在确认些什么，又带着亲昵地安抚。他慢慢地抚上莫桑的脖颈，俯下身在她耳边哑声地笑着说：“我知道，你会回来。”
　　莫桑闭上眼，轻轻叹气，终于喊出这个名字：“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