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艳名抄》猫锦

6、月之兔（二）

　　只是片刻之间，三只巨大的紫红色魔物凭空出现，将九郎在围在了中央。
　　九郎回头对吓呆了的兔妖大声喊道：“竹取，把他带进神社里去，是冲他来的！”
　　竹取愣住好半天，然后才愤愤不平地啧了下嘴，彭地一声，她化为一只巨大的白兔，一跳就蹦到岚君的面前。她张嘴把岚君叼在嘴里，然后肥大的兔子飞快地朝着神社的方向跑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根本没有让岚君反应的余地。
　　神社的大门轰然合上，岚君被兔子丢在地上砸得眼冒金星。
　　“怎么回事……”
　　双手还被凄惨地捆在一起的岚君只能像只毛毛虫一样在地上慢慢地拱起来。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一间破败不堪的神社大殿里。
　　地面满是滑腻的青苔和野草，房屋四面墙壁破碎斑驳，泥块因为屋外传来的震动不断地从屋顶上掉下来。
　　这神社不知道有几百岁的样子，简直像是神话时代遗留下来的废墟一样。

　　竹取化身的巨大的白兔在神社的大殿里焦虑地跳来跳去，一会儿她说，“不行……我要去帮阿九！”一会儿她又向只犬类一样懊恼地用前爪用力地刨着地面，“不行，出去的话我会死掉的……”

　　“喂……能把我的绳子解开吗？”岚君弱弱地问了一句。

　　“闭嘴啦！”巨大的兔子恶狠狠地骂了他一句，“都是你！要不是阿九捡了你这么个麻烦回来！我们才不会被发现呢！”

　　“管我什么事！”岚君一听，气的眼睛都红了，“明明是那只狐妖把抓我来这里的！”

　　“那是为了救你的命！笨蛋！”竹取跳到岚君面前，巨大的兔子脸抵着岚君的头，“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妖怪？你吃了八岐大蛇的妖心，居然还不知道逃命！”

　　“你在说什么啊……”岚君呆住，所有的事情在他的脑子里一下子集合在一起，让他忽然思维也混乱了起来。
　　我不可能是妖怪啊。岚君这样想。
　　小舟殿下又不是妖怪，陛下更加不可能是妖怪，我怎么可能是妖怪呢？但是为什么这两只妖怪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妖怪呢？
　　虽然很讨厌，但是他们似乎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家伙——岚君的直觉就是这样的。
　　与生俱来的那只金色的眼睛，难道和妖怪会有关系么？

　　竹取看到岚君呆呆地陷入了自我，用爪子拨拨他的头，“喂！小鬼，你为什么要吃八岐的妖心啊？一定有原因的吧？”
　　岚君根本不明白她在问什么，摇了摇头。
　　这时神社外忽然传来巨大炸裂声，整个神社就好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剧烈摇晃，大殿四面的墙壁从上面开始一截截裂开。

　　“不好，这个结界撑不住了。”
　　竹取跳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神社外已经一片漆黑。她回头对岚君说，“不想被八岐大蛇生吞的话你就留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帮阿九！”
　　说完她推开大门往外面漆黑一片里跳去，岚君急急忙忙地冲到门边，被外面的景象吓得脸色苍白。

　　明明是正午，外面却是一片漆黑的虚无，神社之外的山石树木全都看不见了，远处竟然是电闪雷鸣的海面，时不时传来海的咆哮声。巨大的震颤一直传播到岚君的脚下，整个神社岌岌可危。
　　真的就像是那些神话里的巨大的妖怪在战斗一样。
　　他抬头看了看神社大殿的情况，大致明白了竹取说的“结界就要撑不住”的意思。大殿的顶部已经坍塌了，不出一刻钟，这里就要变成一堆砖石。
　　岚君一只腿跪在地上，捆住的双手从绣靴里抽出一根两寸长的怀刺，很快就割断了捆住双手的粗绳。他刚想跨出神社，一道蓝色的闪电就轰然落在他的脚尖，伴随而来巨大的爆裂声，岚君被摔回去好几步远。
　　岚君心惊肉跳地爬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神社的大门，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今天。
　　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画卷里八岐大蛇的样子，像山峦一样硕大的有八个头颅的上古妖怪……

　　岚君还在被各种恐怖的想象纠缠，忽然一阵狂风迎面刮来，吹得他倒退几步，一团巨大深红色云雾涌进神社，然后化成一只红毛白尾的大狐狸。
　　狐狸走到他面前张嘴吐出一只奄奄一息的白兔，低头舔了舔白兔的毛，然后张嘴对岚君说：“你抱着她，跟我走。”

　　“……”岚君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又实在是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他迅速将受伤的白兔抱在怀里，跟在大狐狸的后面飞快地逃离了轰然倒塌的神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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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阴阳寮。

　　华美的院落里亭台楼榭错落有致，花园里山石树木无一不秀丽精致。院中央的槐树下是一座装饰十分讲究的青瓦粉墙的房屋。

　　一个黄衫少女端着茶盏穿过园中的石子路，走到屋前，她提高声音道：“兄长大人，我送了一些药茶来。”
　　说完，她脱下木屐走进廊檐下。
　　青色的竹帘隔断了视线，屋里传来沙哑的男声：“是玉藻么，进来吧。”
　　少女掀起竹帘，将药茶端进屋子里。

　　屋子中央的竹席上靠坐着一个身形清秀的白衣男子，那人正是阴阳寮的领头，京中赫赫有名的阴阳师——安倍祐一。

　　被叫做玉藻的黄衫少女小步走到他面前，将药茶放在他身边，然后退到一边，跪坐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板上。
　　少女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还未作妇人的装扮，一头长发垂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好看的扇形。

　　安倍放下手里的书卷，喝了一口药茶，然后闭上眼睛靠在扶手上似乎是在休息。
　　玉藻安安静静地不说话，远远地看着她的兄长。
　　安倍虽然是个好看的男子，只是沉疴缠身，久病的脸色苍白无血，人也十分地消瘦，脸上的线条陡峭深刻。他平时不苟言笑，脸好似是僵硬了一样，只有对玉藻说话的时候才稍稍有些表情。

　　安倍睁开眼睛，看了看玉藻，良久，才像是叹息般地说了一句：
　　“今日，京都北面的动静很大啊。”

　　玉藻淡淡回答道，“是有上古的妖魔在相斗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在说“是两只野猫在相斗”一样，似乎完全没有觉出这是一件怎样惊人的事情。
　　安倍抬眼看向玉藻的神情，少女的眼睛里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想必更大的祸乱将要接踵而至吧。”安倍转过视线去欣赏庭院中精致的景色，像是随口说道，“那个皇太子殿下的身份若是揭穿，家盛殿下就是东宫了。”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玉藻并没有答话。

　　“不知道风之院的七重君会如何动作呢……”安倍祐一望着院落远处的一排樱树，悠悠地说道。

　　“……”玉藻只是垂下眼睫，长而浓密的黑色睫毛在她瓷娃娃一样精致雪白的脸上投出灰色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