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三足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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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九羽殿下来访呀。”
白衣的童子将岚君和葛羽引进风之院，在排屋的廊檐下遇到了喜多。喜多先是一脸惊讶，而后用袖子掩着嘴，但还是遮不住开心的神情，“我这就去为两位准备茶点。”
“真是太感谢了。”
喜多指了指小桥后面的一座孤立的屋子，“七重大人今天一早就在菰庵里面呢。”
岚君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喜多说：“最近相当辛劳呢。前几日有莺娘来报信说，近江和尾张一代的有十几个六七岁稚龄的小童几乎在同一个月里失踪了。莺娘在天上望下去，似乎是看到了犬神一类东西的足迹。七重大人好像正是在处理这件事情。”
岚君“啊”了一声，若有所思道：“犬神居然也现身了么？”
喜多说：“并不知道是不是犬神。像是那一类妖物的行迹，这还得要等七重大人亲自查探但能知晓。”
岚君眼睛垂下，语气淡淡地说：“这一年世道真是不太平啊。”
喜多讶异道：“没想到九羽殿下也会发这种感叹呢。”
岚君没有接着说什么，他冲喜多点了点头，便与葛羽往风之院的东面去了。
喜多从岚君的行态中觉出一丝怪异，具体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只是心中无端地生出一种阴冷的诡异之感，觉得岚君有什么地方改变了。
喜多掩着脸，遥遥地瞧着那两个年轻人的身影。
只见岚君穿着一件蓝黑底橘红色夕颜图案的狩衣，走在早春发芽的椿树下，那种萧索却深沉的艳丽色彩在他的身上交织着，全然不像是他那个年纪的少年了。
菰庵是风之院里位置非常荫蔽的一处独立的房屋，因为四周草木山石相互掩映，显得十分幽深、神秘。
岚君一直猜测菰庵四周的园林是按照特殊的阵法布置的，他虽然问过七重很多次，但是因为七重和他说的话实在是寥寥无几，他从来也没有从菰庵的主人那里得到过印证。
——跟七重有关的东西总是神神秘秘的。
岚君走近菰庵的时候，难得地皱起眉，显出犹豫的神色。
葛羽在他身边，奇怪道：“您不进去么。”
岚君露出一个自嘲的神情：“哎，虽然之前曾经进去过，但是现在却对这些降妖伏魔的阵法而感到有些恐惧了呢。”
葛羽简单地想了想：“是因为您变成了妖怪的原因么。”
岚君一愣，继而笑起来：“虽然不能说是‘变成妖怪’，但是确实是因为自己身为妖怪才会觉得害怕。”
葛羽说：“既然您不是‘变成妖怪’，之前您能够进去，现在也应该一样可以的啊。”
岚君点点头：“葛羽说的非常有道理呢。”
两人穿过曲折迂回的白沙小路，走向一座木石垒砌的精致房屋。那屋子用蒲草和白玉石装饰着屋檐，四面挂着翠绿色的青竹帘。
菰庵本身像是一座宽敞的书斋，看上去非常风雅、高尚。但是里面却是集风院的阴阳师用来做法和冥思的神圣场所。
岚君和葛羽走上台阶，说了声“失礼了”，便拉开门扉。这时一声娇软的猫叫声从葛羽的脚边传来。
一只黄白相间的花猫灵巧地从葛羽和岚君脚边穿过，跳进屋子里。
它走了几步，然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细长矫捷的身体像一张弓一样伸长。
岚君瞧见他便“咦”了一声，停下脚步。
花猫此时回过头来，它看着岚君，慢慢地转过身体。
一双黄玉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和岚君对视。
如同盯着猎物或者闯入它的领地的敌人那样。
“真是充满敌意的眼神啊。”岚君看了一会，歪着头苦思冥想，“难道你是秋昭君吗？”
那只猫一听，发出一声凶恶的低叫，咧开嘴露出一对锋利的牙，然后嗖地一下跳走了。
岚君呵呵直笑。
“秋昭君有点可爱啊。”
“那是什么东西？”葛羽问，“也是妖魔么？”
岚君耸肩：“不知道，也许是七重君的式神吧。我曾经听闻过秋昭君的名声。七重的式神全都是些又厉害又神秘又别扭的角色呢。”
说着两人向花猫跑走的那扇门走去。
岚君拉开纸门，放轻脚步地踏进房间，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奈夜？”
虽然一如既往的没有人搭理，不过他很快就在堆满了书卷的架子后面看见七重的身影。岚君对葛羽说：“你就在门口等我吧。”然后兴高采烈地往房间里面走去。
葛羽一如既往地在门口跪坐下来，不久面上便是一副魂飞天外的放空神情。
那只花猫不知道又从哪里跳出来，从葛羽面前翘着尾巴高傲地走过，低声说道：
“哼，一个笨蛋。”
葛羽惊醒，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却什么也没看见，疑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奈夜也真是辛苦啊。”
一点也没有看出对方完全无视自己的意思，岚君非常热情地凑到七重的身边，挨得有些过分地紧密，他伸着脖子，像一只啄食的公鸡一样去看岚君手里的卷轴，瞅到几行复杂而古怪的文字，好奇地说：“又是什么厉害的咒语么？”
七重皱起长眉，不耐烦的神色非常有教养地克制在眼睛里，他有条不紊地卷起卷轴，方才冰冷地吐出一句：“九羽殿下又有什么事情呢。”
岚君几乎要扑到七重的肩膀上，他盯着七重的脸看： “难道奈夜你从城外回来就没有好好地休息过吗？脸色苍白呢。你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
岚君就差用手去摸摸七重的脸了，他用心疼又惋惜的语气道：“就算奈夜作为集风院的主人，有非常重要的责任，但是也不能太过辛苦啊。这样美丽的容颜，若不好好珍惜，可是会像夕颜一样迅速地枯萎下去的。”
“……”
纵使是七重这样涵养和城府，也偶尔会被岚君的一两句话就撩拨得无名火乱窜。
“哎呀，奈夜你的脸色都发青了呢，快躺下休息一会吧。”
说着岚君殷勤地用大袖扫了扫榻榻米，“就在这里躺下吧，我会在一旁守护奈夜的。”
然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示意七重可以枕着他的腿。
“……”
七重还没有说话，一个低沉的男声就从门边传来：
“这个舌头分叉的饶舌妖怪，我可以吃掉他么。”
岚君吓了一大跳，往声音的来源一看，才发现是刚刚跑走的那只花猫，这时候高高地翘着尾巴走过来。
“原来秋昭君是个男人啊。”岚君好奇又讶异道。
叫秋昭的花猫走到七重身边，用脑袋拱了拱七重的手。
七重只好摸了摸秋昭的脑袋和两个不停转动的耳朵。
秋昭眯起眼睛，显出非常舒服的样子。
被七重好好地抚顺了毛，秋昭又伸了个懒腰，竟然渐渐变大，在岚君的面前化成一个成年人那么大的金色花斑的云豹来。
岚君目瞪口呆。
大猫非常慵懒地趴在七重身边，用一种蔑视的神情瞥向岚君。它身姿矫健充满力量，虽然看上去懒洋洋的，但是岚君却有一种他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断自己的喉咙的感觉。
“怎么忽然变成这种样子了。”七重和秋昭说话的时候，语气无端地温柔了许多。
秋昭说：“我要咬死他，然后吃掉。”说完看向岚君。
虽然秋昭这句话说得平淡，但是岚君却觉得毛骨悚然。
岚君正襟危坐，生怕七重下一句就是：“我也觉得你应该吃掉他。”
但是七重没有回答秋昭的话，而是抬手摸了摸秋昭的下巴，“别闹了。至少变成人的样子和我说话。”
秋昭说：“不要。”
然后他侧身躺在榻榻米上，打了个滚，在七重面前翻出毛茸茸的白色肚皮。
秋昭扭了扭身子对七重说：“挠一下。”
岚君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秋昭躺在地上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七重犹豫了一会，岚君似乎听到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在秋昭的肚皮上轻轻挠起来。然后眉间又轻轻蹙起。
岚君“咦”了一声。他看见秋昭白色的腹部毛皮里，似乎有一处漏出一点淡淡的乳白色光芒。
“秋昭君这是受伤了吗？”
“哼！才没有！”
秋昭甩了甩尾巴，似乎对七重的轻抚非常满意。
岚君瞧了瞧那处漏光，说：“是很严重的咬伤啊。”
七重用手盖在那处发光的伤口上，袖长的指缝间发出蓝色的微光，他口中念动着低沉的、含糊不清的咒语：“……觅觅……器哄伽……座罗山……”
岚君竖起耳朵，却没能听清全句。
秋昭见状，有些犹豫道：“七重，这不会更加损耗你的身体么。”
七重念完咒语，指间的光芒隐没在秋昭的腹部。他声音柔和又低沉，简直与岚君说话的时候判若两人，他面色温柔地对秋昭说：“今次真是辛苦你了。”
秋昭被七重细心地关怀，尾巴更加激烈地甩动起来。
他在榻榻米上一滚，爬起来。
岚君觉得秋昭现在浑身都是雀跃的气力，语气在他耳中也是得意洋洋的：“虽然犬神是十分厉害的角色，但是我还是更胜一筹的！”
“居然真的是犬神？！”岚君一听，惊讶万分：“难道犬神不应该是乖乖地被封印在这风之院下面么？”
七重表情深沉了几分。
岚君试探着问：“难道封印出现了什么问题么？”
秋昭用锐利的眼睛深深地盯着岚君的脸，低沉的男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这个问题？”
岚君迎着秋昭那充满杀气的眼神，歪着头道：“因为我恰好知道，有一只也应该被好好封印着的妖物，却早就在人间界如鱼得水地生活着呢。”
七重终于转过头来正视着岚君。
“好像，是一只三足乌呢。”
岚君微笑道：“这件事情，奈夜总没有理由袖手旁观吧。”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三足乌（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