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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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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巴跑出殿门后,向东跑去,赵步光小声叫它,怕惊动了刚出去的赵乾永。
苏合也帮忙唤道:“欧迪,快过来,别乱跑。”
“叫住它,别惊了圣驾。”赵步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弯腰喘息,手按着自己膝头。
夜色里京巴一身白毛十分打眼,跑是跑不动了,赵步光无奈地看着狗儿跑远,终于它在花丛边停下脚,白尾巴摇来摇去。
赵步光这才提步走去,苏合将狗儿抱了起来,京巴响亮地叫个不停。
牡丹丛枝叶窸窸窣窣动着,赵步光奇怪地扭头看了一眼,心里暗道:大概是风吧?
“带它下去休息吧,这么晚了。”赵步光朝苏合吩咐。
走出两步,京巴还在往后看,喉咙里发出预备要叫的声音,被苏合一巴掌拍得把吠声吞了下去,委屈地舔苏合的手掌心。
赵步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返回牡丹花丛,丛中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她拧着眉,想起从前家里养的小狗,只要有人路过就会失控狂叫。
虽然说看鬼片的经验告诉赵步光,越是可疑的地方,越不要有好奇心。但她还是蹲了下来,只不过没有轻举妄动。
微风拂动牡丹丛,背后是一截灌木,都是拦截长乐宫的天然围墙。
赵步光蹲了会儿,没发现异常,站起身打算回去睡觉,就在这时,背后剧烈的树叶抖动声让她扭过身,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扑倒在地。
“啊啊啊——”看清来人之后,赵步光又气又笑地使劲捶赵乾德。
“你疯了啊?!吓死我了!”
赵乾德谨慎地爬起来,讨好地掏出装糖的锦囊,拉开赵步光的手,把锦囊放在她的手里。
“小光……真……”他殷切地看着赵步光。
锦囊里的糖只少了一点,还有很多,赵步光猛戳他的脑门:“不是说了明天才检查吗?你怎么跑出来的,那么多侍卫……”话声忽然顿住,从赵乾德头发里理出挂着的枝叶来,他亮闪闪的眼睛巴巴儿看着锦囊。
赵步光笑了笑,取出两颗来,一颗给赵乾德,一颗在他盼望的眼神里放在自己嘴里。也不顾地上都是泥沙,就在他身边坐下了。
“吃完糖我找个人,送你回清凉殿。”别人送赵乾德回去,要是被发现就不好了。赵步光想了想,歪头看他:“算了,还是我送你回去,麻烦死了。”嘴里这么说着,赵步光脸上却没有不耐烦,她拉着赵乾德起身,握着他的手让他跟着自己进屋。
给赵乾德清理了一下,他身上还是挺干净的,就是在树丛里钻得满头树叶,赵步光给他挽好发,取出一顶斗篷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要不然奴婢送大皇子回去?”翠微担忧道:“这么晚了,被人发现大皇子往长乐宫跑就不好了。”
翠微的意思赵步光也懂,这个废皇子在宫里的身份很敏感,谁和他扯上关系都不是什么好事。
赵步光刚要说好那你去吧,手却被紧紧抓住了。赵乾德不高兴地瘪着嘴。
赵步光心头一软,向翠微摇头:“再拿一顶斗篷来,黑色的,本宫去送罢,不然到了清凉殿闹出动静来更不好。”
赵乾德满意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赵步光推了赵乾德一把,埋怨道。
镜子里赵乾德无聊地坐着,眼神一直不离开镜子里的赵步光,他的手无意识比划出数字“二”,拉着赵步光的袖子摇,直到赵步光看向他,才高兴地指着镜子,又向她指了指,得意地晃着两根手指。
“对,是两个。”赵步光笑道。
赵乾德模仿她的发音:“两……两个……两个小光……”
赵步光急着快点送他回去,没功夫和他计较小光还是小真了,忽然耳朵里听见敲打东西的声音,低头看见赵乾德拿着梳子一下一下敲打梳妆台。他的力气不小,梳子都被拍断了。
“赵乾德。”沉下脸来的赵步光一看他,赵乾德就委屈地撇嘴,转过身抱着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腰上蹭。
赵步光又好气又好笑,本来还想狠揍他一顿,却改而摸了摸他的头发,正色道:“不能砸东西,砸东西坏,砸东西就不给你吃糖了。”
赵乾德似懂非懂地仰起脸,斗篷帽子映着他苍白的脸色,面部轮廓格外分明硬朗。
门口传来细微声响。
“拿来了?快过来,这家伙又在耍赖了,帮本宫拉着点。”赵步光全副心思都在撒娇的赵乾德身上,安抚他的情绪,抚摸他的背脊,感觉到他紧张的身体在慢慢放松。就在这时,赵乾德陡然抬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凶狠威胁声。
赵乾永在永乐宫空旷的宫室里躺了会儿,觉得睡不着,就想到赵步光的寝殿,看看她睡了没,没睡让她陪自己喝两杯。
不料看见浑身被黑斗篷裹得严实的男人,正抱着赵步光的腰。赵步光不仅没有不耐烦,嘴角噙着戏谑的笑容,既有包容,又有爱护。
“长乐宫来了不速之客,皇妹怎么不让人禀朕一声?”赵乾永与赵乾德很少碰面,他知道这个皇兄不仅疯了,还当自己是条狗,也听皇后提起过,赵乾德不认人,咬伤了她身边的四个宫女。最近一次皇后去看他,回到凤栖宫时仍然心有余悸,闻人欢极力小心措辞,最后还是说了句:“皇兄怕是难以恢复正常了,他以为永寿是他的主人,一旦有谁离永寿近一些,或是当着他的面碰到皇妹,他都会发怒,今儿又咬了臣妾的婢女。”
此刻赵乾德警惕地看着赵乾永,目露凶光,俨然是一头护主的忠犬。
“来找你喝两杯。”赵乾永晃了晃手上的酒壶。
赵步光皱着眉头:“先别过来。”
赵乾永眉峰一扬,他是天子,何曾有人敢对他说“别”?脚下不曾停,一步步缓慢地往赵步光靠近。
赵步光只好把赵乾德抱着,两只手紧紧卡着他的肩背,赵乾德力气很大,即使被按着,却依然在每次赵步光手劲有一点松懈的时候蠢蠢欲动。
“听话!不听话揍你啊,别动,他是你的弟弟,不是坏人,别怕,不会伤害你。”
赵乾德也不知是否将赵步光的话听进去了,仍然紧张地盯着赵乾永,两手抓着赵步光的胳膊,向后拉扯她,二人撞倒了妆镜。
赵步光猛地一把拍在赵乾德头上。
赵乾德喉中“呜”了一声,抬头不解地看她。
赵步光只得跪坐起来,不敢放松地按着赵乾德的头,对赵乾永伸出手:“请皇兄屈尊,把手给我用一下。”
赵乾永蹲下身,眼光沉沉。
赵步光把他的手放在赵乾德鼻子下面,一只手按着他的下巴,这个动作在平时的训练里意味着他不可以张嘴咬人,赵乾德鼻翼紧张地翕张,眼珠不信任地打量赵乾永,但还是抽着鼻子嗅闻赵乾永的手掌。
赵乾永讥嘲地抿起一边嘴角:“你是把大哥养成了你的狗吗?”
赵步光没搭理他,低声道:“冒犯了。”然后握着赵乾永的手,在赵乾德眼前晃了晃,赵乾德龇牙呜呜了两声,赵步光拍了拍他的下巴,赵乾德不甘愿地低下头。紧接着赵步光拉着赵乾永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了赵乾德头上,带着他轻轻摸赵乾德的头。
赵乾德垂着脑袋,似乎很是丧气。
没片刻,赵乾永收回手,取出手帕擦了擦,赵步光安抚地摸着赵乾德的头,小声和他说话。
“怎么你把大皇兄也带到长乐宫来了?”赵乾永似乎气顺了不少,不再语带讽刺。
“是我没想到,白天和他做游戏,可能意思表达哪个环节出了错。他以为是今晚要和我玩游戏。”赵步光胡诌道。
赵乾德鼓着眼睛看看她又看看赵乾永,最后还是把头轻轻抵在赵步光怀里。
“皇兄介不介意,我先送大哥回去清凉殿。”
赵乾永懒散地摆了摆手。
半个时辰后,赵步光回到长乐宫,赵乾永已喝得双眼发饧,多的杯子也没有。赵步光想,大概不用她陪着喝了。
出去问宫人要了一条毯子,替歪在榻上的赵乾永脱去靴子,把他的两条腿小心摆放在榻上,又把窗户推开一些透气,才给他盖上毯子,取水来给他擦脸擦手。
收拾完后,赵步光安静地坐在赵乾永身旁,拎起桌上的酒壶,揭开盖子,一只眼贴在上面,看见还有小半壶,于是就着壶嘴喝了个精光。
一夜好眠,再醒来时,赵乾永已经不在长乐宫。
翠微将金质葵花梳背插入赵步光高高挽起的发中,端茶给她时,弯腰低声说:“睿王爷一早派了个太监来传话,说散朝之后,会派人送东西过来。”
“什么东西?”赵步光问。
“来的人没细说,只说是公主问王爷要了很久,王爷却没给的东西。”翠微低着眉。
赵步光心头冷笑了两声,想是解药总算来了,她撇撇嘴,打量细长的手指,不得不感慨,忍冬的样貌好,手指也生得细长,这几个月养尊处优的生活,原本这身子上因为做丫头留下的粗茧也在渐渐消退。
久而久之,她还真的得当自个儿是个公主了。
赵步光笑了笑:“瑾嫔送的蔻丹呢?反正没事,拿来本宫瞧瞧。”
翠微应声下去了。赵步光冷冷打量镜子里的自己,她都有点忘了,谭小真长什么模样,只不过睿王派人给她送东西,又让她想起上回毒发生不如死的剧痛,忍过了那一次,便觉着好像没有什么不能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