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不住公主》轻微崽子

140、一四〇

　　赵步光一直不出声，红蕉跪得膝盖发麻，忍不住叫道：“殿下……”
　　“你出去，本宫现在要休息，没有叫你们之前，谁也不许进来。要是皇兄来了，立刻叫醒本宫。”
　　红蕉松了口气，收拾起药碗退出门外。
　　赵步光头晕脑胀地把脸贴在枕上，呆呆出了会儿神。原本像一座大囚牢的皇宫，现在又加了一个小囚笼，就在这座长乐宫。

　　怀孕使赵步光总是觉得困乏，一觉醒来已经是用晚膳的时辰，吃过晚饭，她在玉矶池边坐了会儿，潮湿微凉的风从湖面吹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
　　赵步光没有回头。
　　一个人小心翼翼挨着赵步光身边坐下了，赵步光瞥了身旁人一眼，是都翠。可她这会儿提不起精神搭理任何人，半晌，赵步光听见都翠小心翼翼的声音：“他们说你昨天混在宫女中间跑了出去，外面有什么吸引你的东西吗？”
　　赵步光静静凝视着湖面。
　　“我不大明白，你出生在皇宫，在皇宫里长大，这里就像你的家，为什么你要往宫外跑呢？”
　　“都翠，你喜欢的人是皇兄，皇兄的家在这里，所以你住在这宫里不会觉得不安，也不想离开。”赵步光用落寞的声音说，“可我不一样。我的世界在外面，不在这宫里。”
　　都翠费劲地想了半天，眼底忽然掠过一丝光，“你也有喜欢的人了？他不在皇宫里？他是谁？”
　　都翠兴奋地晃着赵步光的胳膊，赵步光心头的阴霾稍微被拨散了一些，她揉了揉都翠的头发，温和地说：“是，我也有喜欢的人，他不在皇宫里。但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要是以后有机会让你见到他，我会告诉你。”
　　“保证？”
　　赵步光低头看着都翠伸出的小指，唇角微弯，勾住了她的手，“我保证。”

　　第二天赵步光就发现，长乐宫增设了很多守卫，她没法出去，只能等别人来找她。从昨日离开之后，红蕉也没有再出现，宫侍都换成了赵步光不认识。她索性不出去，除了和都翠一起玩牌，绣自己没绣完的手帕，接受顾安之的照顾，安分地等待。
　　好在赵乾永没有让她等太久，第二日傍晚，晚膳比往常丰富很多，赵步光看宫人摆上的碗筷，就知道赵乾永会来。
　　果然没多一会儿，赵乾永出现在长乐宫，王祥福亲自在旁服侍他用饭。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好像先开口的人就会先输掉一局。
　　用完饭王祥福让人去收拾房间，赵乾永要宿在长乐宫，赵步光告辞时没有遇到阻拦，赵乾永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孤独地站在玉矶池旁，遥遥望着通往宫外的方向，赵步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也不想看出他在想什么。
　　多半赵乾永还在想怎么处置她。

　　回到寝殿，赵步光拿出白天绣的手帕，她绣了两只水鸭子，花样是朝月描摹的。随着一针一线在布面上落成，她的心绪愈发宁静。
　　不到一个时辰赵步光觉得脖子酸，宫人体贴地为她按摩，她也没有拒绝。晚上的药是顾安之亲自送来的，也不知道赵乾永是不是知道她在这座宫殿里最信任的人只剩下顾安之了，连煎药的宫人也都撤掉，直接让顾安之来煎药。
　　喝光苦得倒胃的中药，赵步光含着梅子，没有和顾安之说话。
　　顾安之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和顾安之相处了这么久，赵步光也很清楚，没有大事的时候顾安之不会这样。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女，那侍女带着其他侍女退了出去。
　　“微臣昨晚被召去玉阳宫，为贵妃诊治了，她的情况很不好。”
　　赵步光额角一跳，她按住眉尾，蹙眉道：“怎么回事？”
　　“贵妃她……”顾安之小心抬眼看赵步光，声音很轻，“挖出了自己的眼珠。”
　　赵步光瞪大了眼。
　　“怎么可能……贵妃很是要强，向来珍惜自己的容貌……”脑中出现的血腥场景让赵步光难以遏制一阵干呕，顾安之忙拍抚她的背脊，赵步光抓着床柱等那股恶心劲过去，眼角渗出泪花，努力吸气，让自己平静。
　　半晌，赵步光才能再发出声音，“皇兄知道吗？”
　　“昨晚臣赶到时，皇上就在玉阳宫，但贵妃没有同他说话，而且……贵妃的眼珠不翼而飞了，臣问过玉阳宫的宫人，他们都说不知道，近侍又十分傲慢……要是那双眼珠还在，臣或许还能想想办法，可贵妃说，没了眼珠才好，才不用看清楚一切……”顾安之长叹出一口气，低头望着自己的手。
　　赵步光拉扯起被子，将自己裹住，她的身子轻轻发颤，只觉得森森寒意从胸腔里溢了出来。
　　忽然她想到什么，从床上下来，被被子绊得一晃，好在顾安之立刻扶住了她。
　　“殿下要去哪里？玉阳宫已被重兵守卫起来，连薛太后都没能进去看望贵妃。”
　　在赵步光印象中，薛太后一直不理世事，现在想来，赵乾永登基时年纪小，薛太后完全可以借此把控朝政，可她没有，反而隐居起来。这次回宫之后，除了每日让嫔妃都去给她请安，也没有特别的举动，唯一一次和赵步光打交道，是让她弄明白过去发生了什么。虽然薛太后的态度总是有些傲慢，但那是属于上位者特有的骄傲，没有什么不妥。
　　“薛太后很关心贵妃。”
　　听见赵步光的低语，顾安之说：“薛太后母族与东夷关系一直很好，严格说来，澹台这个家族与薛家是有亲戚关系的，虽然那些关系已经相当遥远。”
　　被赵步光遗漏的东西一点点填补起来，她都忘了，澹台素能成为贵妃完全是薛太后一手促成的，所以这个时候薛太后去玉阳宫劝慰也是应该的。
　　赵步光一下地，就感觉一阵晕眩，不过这一次她自己稳住了身形。
　　“我要见皇兄。”没等顾安之说话，赵步光就以不容拒绝的语气继续道：“老师只要转告他，能不能见到是我的事情。”

　　顾安之自然如实转告了赵乾永，这天晚上，中安城中下雨，雨还下得不小，淅淅沥沥的一整晚。
　　赵步光的寝殿一直到亥时才关上门熄了灯，她光着一双脚，坐在黑暗里，窗户没有关，雨水把树叶浸得湿润，泛着生机勃勃的光，又是一年春了。
　　忽然有人敲门。
　　进来的不是别人，是朝月。赵步光淡淡看了她一眼，身上穿的还是出逃时候换的那身衣裳，脏兮兮的。
　　“回来了？”赵步光起身点燃离床榻最近的灯。
　　“回来了。”朝月站在门边，似乎怕会弄脏屋子，结巴道：“奴婢……奴婢想先去梳洗。”
　　赵步光看了她一眼，让她进来坐下，没一会儿，宫人在赵步光的吩咐下，准备好洗浴的用具。
　　赵步光示意朝月跟着她去另一间屋子，走近朝月才发觉，赵步光要带她去的是自己住的屋子，屋里已经没有别人，红蕉的床铺已经撤了去。
　　“把衣服脱了吧。”
　　袅袅白烟从浴桶中升起，弥漫整间屋子，湿润的热气打湿了朝月的眼眶，她沉默不语地背对赵步光坐着，起初是不安，她怎么敢让赵步光给她洗澡。
　　赵步光一边梳理她湿润的乌发，一边和她说话，都是小时候的一些趣事，渐渐朝月放松下来。
　　雾蒙蒙的白气里，赵步光坐在她的侧面，小心用帕子清除她耳后的污垢，她头发缠结的部分也被赵步光用剪子剪了去。
　　赵步光手脚利落，看见几滴水珠沿着朝月的下巴落到水里，就像没有看见，继续唠叨，替朝月搓完背，她就把帕子放到朝月手里。朝月受伤的手没有泡在水里，在赵步光的命令下搭在浴桶边上，她对朝月说：“你擦不到的地方我都已经替你洗过了，其他地方你自己清洗，洗完了叫我，我有话对你说。”
　　赵步光走出屏风外面，很久，才听见屏风后的水声重新响起。她的心脏被牵扯着一阵阵隐痛，好像那些水滴有力量，垂坠在心肌上。

　　那晚赵步光让朝月睡在自己床上，一直对她说话到了后半夜，朝月始终沉默着听。
　　直至听到最后，赵步光说：“你没有背叛和出卖我，反而是我连累了你的家人，要是你愿意，从今以后你都是我的小妹妹，虽然将来很有可能我落魄了，但从今日起，我会尽全力保护你，不再让你去冒险。”
　　上床就闭上了眼睛一直没有睁开的朝月抬起脸，她眼中带泪，望着赵步光。
　　赵步光轻轻握住她受伤的手，小指摩挲她的伤处，那里重新上过药，包扎得厚厚的像个萝卜。
　　“是奴婢没用。”话音未落，泪水滑下朝月的脸庞。
　　赵步光手忙脚乱给她擦去眼泪，心里却是长出了口气，赵乾永的审问必然不可能温和，朝月一定吓坏了也难受坏了，她只能揽着朝月，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脊，直至那颤动和哭声都停止，赵步光低头一看，朝月居然哭着睡着了。
　　小心拭干她的眼泪，赵步光这才放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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