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中逆》一只小孚旎

5、凝心

　　皇宫
　　陵承言倚在树下，手里一颗石子甩向水面，溅起四朵水花，泛着涟漪散开了去。
　　“你推算说那卓绝古适合做我将军，我封了他就是。而姻妃擅自离宫，后在青楼被人救回来。这罪名要是落下去，并不一定能置她死地，倒是扫了我皇家颜面。”
　　凝心自树后出现：“直接杀了。”
　　“嗯？”
　　凝心看了看陵承言的面庞，自从自己有记忆以来，这面庞一直晃在自己面前。
　　小时候自己辛辛苦苦练习术法，那结印非常纠结，小小的身子骨好容易扭出一个大概，却被清风微一拂就摔倒在地。陵承言就笑得四仰八叉：“你那哪是结印，你在跳舞吧？真难看。”

　　他说：“旁人都要我性命，我不想死，你帮我好不好？不然，你陪着我也行。”于是她陪着他。
　　他说：“只有杀了这些人，我才能活下去。告诉我该怎么做？”于是她为他批命、杀人。
　　他要她杀好多人，越来越多，就停不了。连往日同门，一旦有违逆他的意思，也要死。
　　甚至师父也死了，为了她死了，所以可以说是死在他和她的手上。
　　她还是记得的。

　　凝心回过神，冷然道：“皇上本就没打算叫姻妃回来，而她命大回来了，可惜因在青楼被人殴打至身负内伤，死了也让人无可奈何。”缓了缓，“皇上自有打算，不是吗？”
　　陵承言笑了笑：“还是你最了解我。”他竟以你我相称。
　　凝心皱眉：“还请皇上……”
　　却被打断：“那些天你去哪里了？别告诉我你担心我的安危所以跟去了。你知道我的身手监视薛宁姻是绰绰有余，所以我不会信的。”
　　凝心顿了顿：“我是去散心。”
　　“散心？”
　　“师傅死去，已有八年了。”
　　陵承言见凝心仰首望向天边一只孤鸿，不再说什么。

　　姻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嬉闹间出宫游玩，却被奸人劫至青楼。姻妃宁死不从，被人打成内伤。卓绝古出手相救，带姻妃回到宫中，皇帝很高兴。大祭司批命卓绝古协助皇帝能有大作为，皇帝便封了他做将军。可不久后姻妃内伤发作，不治身亡。龙颜大怒，下令诛杀那青楼打手，挂于城墙外鞭尸三日。

　　凝心在她的瞻天阁中自己与自己下棋。手边一杯茗茶已然凉透。
　　最后一片秋叶飘落，冬季悄然而至。
　　昨天笑着说完海誓山盟的人，今天便可以一掌拍死。真让人心寒。
　　薛宁姻的背后有整整一个薛家。权势太过庞大，必须慢慢除掉。
　　薛宁姻的死，只不过是瓦解薛家的一个开始。
　　皇宫里从来没有春夏秋，唯有肃杀的冬季。
　　冷吗？
　　不冷。
　　习惯了，就不冷了。
　　想起什么，凝心指尖一颤，一枚白子 “啪嗒”掉在棋盘上，转了几转才止住。
　　师傅死时，只有她一人在他身边。师傅说的话，再没有比那日更叫她害怕。
　　他说：“我知道，你喜欢陵承言。可你既在这个位置，就算是做了圣女，也万万不可动心，更不能对那个人动心。你必须，断了这般念想。”
　　师父便以死，以大半的祭司权力，同换陵承言取凝心可以登上大祭司之位，只是为了要她断了念想。大祭司，不可嫁娶。
　　凝心永远忘不了师傅死时望向自己的目光，直到现在似乎还在某一处角落死死盯着她。
　　缩了缩手指。其实，她是冷的。
　　似是白玉雕刻而成的手上，已沾染了太多鲜血。而第一个为她而死的，就是养育她多年，教她习字弹琴以及术法的师傅。
　　有泪滴落在棋盘，又是“啪嗒”一声。
　　她如一枚白棋，存在与否，何去何从，她批得了别人的命，推算得出国家的运势，却掌控不了自己的生死。
　　是不是有一天，自己也会和师傅一样死去？
　　死在陵承言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