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年》路二三

60、离开

　　不知道在黑暗中睡了多久，我以为我会一直这么睡下去。我也希望自己可以一直这样睡着。
　　可是，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听到他在唤我，一声声，如泣如诉，似哄似求。我不想睁眼，可又忍不住，想见他。
　　堪堪睁开双眼。他立在床边。
　　对上他的双眼，里面依然波澜不惊，平静一片。
　　我不懂，不是他在唤我么？为何见我醒来，依然如此。
　　手边一阵温暖，原来他在握着我的手。手指微微一动，他却如碰到什么毒物似得忽然扔下我的手，脸上一片惊慌。
　　“沈翊...”我拉着他的袍袖。
　　他整个人如从沉睡中惊醒一般，急急站起身来，慌乱地拂开我的手臂，转身疾步快行，匆忙间竟撞在桌角上，若不是芒稚扶着，险些摔倒。他竟也不自顾，只是踉跄地跑出门外。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未言。
　　二哥俯身坐到榻边，轻轻揽我入怀。
　　“我们回家，好么？”
　　“好。”

　　养了几日，已是无碍。
　　一转眼，已经离开陇西三年了。是该回去了。
　　这日，天已然放晴。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映着一地白雪，煞是好看。
　　二哥垂手走进院子，见我站在廊下发呆，微微蹙了蹙眉。
　　我不想他担心，立刻展颜：“二哥，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何时动身啊？”
　　“急不得，这路上不定多么难行呢！你且随我进宫一趟，跟颜妃和太子告了别，我们才好上路。”
　　“二哥说的是，我这就随你进宫。”
　　沁兰殿里炉火彤彤，暖意融融，一束新摘的冬梅插在蓝瓷瓶里，娇艳欲滴，清香阵阵。颜妃斜靠在榻上，正翻看一本书。
　　进门施礼，落座。
　　今日的颜妃，看着精神很好。
　　颜妃葱白的玉手，轻轻覆在我的手上，一脸不舍。
　　“子衿，这就要回去了么？”
　　我微微笑着：“是，娘娘。我已经离家三年了，是该回去了。”
　　颜妃轻轻叹了口气：“回去也好。这里的一切并不适合你。各人有各人的苦衷，没有对错，不要怨恨。放下一切，才能向前走。”
　　“我都明白，让娘娘挂心了。”
　　陪颜妃做了一会儿，又去东宫见了太子。东宫里，太子正忙着接见朝中大臣，处理公务。来拜见之人络绎不绝，殿里殿外人头攒动。这里已不是那个冷清的景王府，这里是人人争相攀附，拜访的东宫。
　　等了许久，才有人出来让我们进殿。
　　殿里，太子正忙。
　　看着书案后正襟危坐，一脸严肃，探讨国事的太子，心潮涌动。如今，他已不是之前我认识的那个芝兰玉树、温润典雅的景王了。
　　一切都已经变了。
　　见礼，辞行。
　　希望他登基后，能做个好皇帝。
　　几日过后，离京。
　　辞别茂公，心下难舍。茂公没有多言，赠我几本医书，让我回家好生调养。
　　我撩裙跪下，给茂公行了大礼。此次一别，怕是再难相见。
　　茂公摆了摆手，转身走进合济堂。
　　我抬眼望着合济堂的牌匾，打量着这个古朴的小院，想象着自己刚来时的雀跃和欢喜。
　　物是人非。
　　马车行出城门，我掀起车帘，回首打量着巍峨的城门，恨不得把每块凛凛的青石都记在脑海里。
　　终是要走，而且不再来。
　　再见，合济堂。再见，京城。
　　再见，沈翊。再见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