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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屋漏偏逢雨,生死验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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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们总是不懂得珍惜眼前人?在未来预知的重逢里,我们以为总会重逢,总有缘再会,总以为有机会说一声对不起,却从没有想过每一次挥手道别都可能是诀别,每一声叹息,都可能是人间最后的一声叹息。—— 张小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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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璟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天,总是会听见身边的人议论刘伟的事情,大多是表示惊讶不解,也有觉得好笑把这件事当作谈资的。言璟迫使自己认真地上课,把一句一字都记在脑子里。回到寝室,就重复地做题背书,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专四考试前一周,李韵诗召开了全院的交流大会,言璟也随着田玲、鲁霞一起去听。
李韵诗走到讲台上,先弯下身子向所有人鞠躬,又缓缓地站起来,说:“今天,在这里,作为你们的辅导员兼班主任,对于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我作自我检讨。”
李韵诗语速放慢,环顾了整个会议室,再说话时已经有些哽咽,“去年的三月份,我刚研究生毕业,就成为了你们的辅导员。当时的我缺乏教学经验,也没有任何的管理经历,可是,你们接纳了我,并在工作上一直鼓励我、支持我。首先,我要谢谢你们,包容我过去的不成熟。第二,我检讨,这个学期由于我忙于个人事务,对很多同学缺乏沟通和了解。一些同学在生活上、心理上遇到了困难,本来想来找我,可是,就因为我的忙碌,使得他们的问题没有得到尽快解决。最终,导致了严重的后果。
我们都知道,八班的刘伟同学已经离开了我们。在这里,我不想隐瞒他的死因。不久前,有关心他的同学反映了他不正常的行为表现,我也确实有找他谈话。他当时看起来很正常,却不透露自己最近遇到的难题。是我的疏忽,没有及时地开导他,帮他解决困境。反而忽视了他的内心,让这样一个内心挣扎的可怜孩子,最终选择离开了我们。”说到这里,李韵诗的泪已经掉了下来。她克制着哭声,用手擦去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一直在落。
坐在下面听她讲话的言璟,也落下泪来,她是那么的想要走上去抱住李韵诗,说:“尽情的哭吧,我懂你。”身边的这些人表情严肃,却最多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不幸,没有人懂得他的痛苦。他走了,下面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人为他哭。
可是,有这样的一个人,虽然是他们的老师,可是她和自己一样怀念他,想起他就泪流满面。她们两个好像是这大会议室里的独角兽,单纯、执拗、后悔,所有的情绪只有她们彼此懂。
言璟低下头抹去了泪,趴在桌子上。听见上方李韵诗还在哭着说:“直到他离开了我们,我才知道,他生前是那样的孤独。他以为没有人需要他,他觉得自己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一无所有。就是这样一个孤独的孩子,他在学习上也曾努力进取过,也曾付出过对别人的关心和爱护。他不该在这样的年纪,就早早地离开我们。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请同学们,看看身边的同学吧,看看他们是不是也身处困境,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的支持。请同学们,对身边的人多一点的关心,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鼓励,也许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伤痛,还没有平复。那就不要忘记,不要忘记有过这样的一个同学,为活下去而挣扎过;不要忘记有过这样的一个同学,用生命教会你去爱人、关心人、珍惜人。”
言璟在下面想:“不要忘记,无论你多么的欢喜,也不能得意忘形,因为也许有人还活在煎熬中。不要忘记,再大的悲伤,也抵不过生命的逝去,一切总会过去。”言璟的心忽然就平静了,她听见李韵诗也已经平复了情绪,在上面告诉同学们:“从下个礼拜起,校医院的心理咨询将定于每周二下午两点到五点。如果有任何心理上的难题,都可以去找我们的医生或者志愿者。我们学校也会开设心理教育课,到时候有需要的同学可以去选课。最后,一个星期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将面临大学期间第一个重要的专业考试。在这里,我希望所有同学以平常心对待,出色地完成考试,取得理想的成绩。”
李韵诗的讲话完了,教室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从前后门离开。言璟仍然坐在座位上,田玲和鲁霞拉了拉她的手,她摆了摆手,说:“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些事情。”那两人只好作罢,自己先回了寝室。十分钟后,会议室里只剩下李韵诗和院学生会的几位干部。言璟便从后面走到前面第一排来,重新坐下来等着他们说完话。那几位看了她一眼,又跟李韵诗说了一会话,终于离开了。言璟站起来,走到讲台上,抱住李韵诗,喊了一句:“姐姐。”李韵诗拍了拍她的背,说:“没关系,不是你的错。”言璟松开她,也说了一句:“姐姐,这也不是你的错。”表情很真挚。李韵诗拉起她的手说:“我们都要好好的,好好生活,才对得起那些离开的人。”言璟点点头,坚定地说了一句:“嗯!”
当我们乐观地面对世界,用微笑去回应伤痛和挫折,我们想,应该没有什么比这样的人生更残酷了吧。但是,老天却又会给你一些新的打击,让你走进更糟糕的境地,再苦苦地挣扎,终于找到去往下一站的道路。
专四平顺地过去了,六级又要来了。言璟没有一刻放松过,一直忙到期末考试结束。而林暄,六月时,作为开发商之一去参加了J市的商业街开业剪彩典礼。结束时他环顾着整个街区,望着那些桂花树入了神。谁能想到,一年前他们还亲密相拥畅想着桂花飘香的景象,而如今,来这里的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在怀念过去的时光,而她走的义无反顾。
七月初,言璟的期末考试结束,准备北上去看颜如玉,陪她过生日。出发前几天,她给颜如玉打了电话,“颜颜,你暑假还是不回Y城呀?我看你快过生日了,想过来看你,怎么样呀?欢迎不?”
颜如玉早已结束了考试,最近报了个韩语学习班,生活过得也算充实。陈立行二月份已经调到东南军区位于某沿海城市的团级作战部队工作。(实际上没有东南军区哈,模糊了一下。)这两人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面了,但是颜如玉是个会调节情绪的孩子,班级活动也总是很积极的参加,倒不觉得等待的滋味很难受。这会听到言璟要来北京陪她,更觉得高兴了,就连忙召唤她:“快来,快来,我想死你了。”
“噗,你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啦,肯定天天念着想着的都是陈大哥。”言璟在电话里笑。
“他,我才不想他!二月就不在北京了,我都五个月没见到他了,人长什么样快记不得了哟。”颜如玉开玩笑的说道。
“那你不飞过去看他,以解相思之苦呀?”
“就他忙,我也忙着呢!之前不是考六级吗,后来我又去报了个新东方的英语口语班,我家里人催着我大学毕业去国外读研究生,我还没考虑去哪个国家。我是不太想去英语国家的,本来就英语不好啊。我想着,去霓虹或者去泡菜吧,这不暑假报了个韩语学习班么。这么多事,忙不过来了。”
“哦,这样哦,那陈大哥不陪你过生日了呀?这可是你们谈恋爱后,你过的第一个生日呀。”
“额,他说要在生日当天,给我一个惊喜。我问他是不是要把自己作为礼物送给我,他支支吾吾的不说话。我估摸着吧,他是打算那天飞回北京,来给我庆生。哈哈。”颜如玉想到男朋友的准备,很开心。
“哇,这么浪漫。那我来北京,不就在你们中间当大电灯泡么?”
“没关系啊,他可把你当成妹妹,宠你还来不及。再说,你比我小十天,也是我妹妹嘛。”
“好吧,那我就过来咯?八号晚上的火车,九号早上七八点的样子到。刚好十号你过生日,太完美了。”
“好啦,等你来哦。”
7月9日,言璟到了北京,一到火车站的公交停车点,就瞧见颜如玉奔了过来,狠抱了她一下。颜如玉帮她拿了点东西,就说:“我们今天先去味多美定个生日蛋糕,明天早上我们起早一点去拿,再放回寝室。陈立行出发前肯定会给我打个电话,等他上了飞机,我们再直奔机场,去等着他。”
“好嘞,你说怎么弄就怎么弄,寿星最大,我帮你做事就好。明天要不要定个情调好一点的餐厅,或者定个下午的KTV包厢,好好的玩一玩。”言璟提议到。
“饭总是要吃的,这个不担心,有陈立行在,你还怕没好吃的?我们三个人唱KTV太没意思了,我说,你家林暄哥哥怎么不陪你一起来北京?太忙了?”
“呵呵,他应该是很忙。你爸爸不也是做房地产吗,这几年市场很景气,有的他们忙了。”言璟悄悄的转移了话题。
“嗯,也是啊。我爸就说钱多了起来,要送我去国外读研究生。你家林暄哥哥挣那么多钱,还不是为了养你,你以后可就轻松享福咯。”
“他是他,我是我,我俩没关系。”言璟表情有些僵硬。
“你俩怎么回事?出什么问题了吗?你上回不是还说,他向你正式求婚了,还弄了个订婚仪式。”
“嗯,就那样了呗,是我提出的分手,所以我们俩没在一块了。”
颜如玉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摇了摇头,牙齿咬着下唇,说了话:“你疯了吧?你喜欢他那么久了!以前复读的时候,以为我不知道呢,你天天想到他,就偷偷的哭。你会提出分手,我才不信呢!”
“这确实是事实,是我自己承受不了压力,没有勇气跟他走下去。相爱没那么简单的,要走到结婚这一步,更是难。你和陈立行,要好好珍惜,不要像我。”言璟瘪了嘴,有些感叹的说道。
“哎,你有自己的想法,我呢,只是希望你开心点。其实吧,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总想着这个人不要伤害啊,那件事情做了对别人不好啊。有时候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和身边爱你的人心硬。说的再难听点,你不要生气啊,就是懦弱。”颜如玉一针见血。
言璟笑了笑,是那种不悲不喜最平淡的笑容,让颜如玉觉得,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和林暄失去联系的那一年,看似无欲无求,其实掩藏了很多的伤痛。颜如玉伸手过去挽她的手,咧着嘴笑:“走吧,陪我去定蛋糕。”闺蜜就是这样,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你难过,我就陪你。骂了你,最后还是会安慰你。
颜如玉和言璟忙活了一天,总算把第二天的活动都给安排妥当了。晚上八点,颜如玉接到了陈立行的来电。
“颜颜,我明天早上坐山东航空XXXXXX班飞机,六点半起飞,中途要转机,大概十点半能到首都机场。明天中午我陪你一块吃饭。”
“小璟也在这呢,明天的活动,你就一切行动听指挥,我们让你吃啥你就吃啥,听到没?”
“好,老婆和妹妹发了话,必须服从啊!”
“真乖,哈哈。明天我俩去机场接你哈。你可要精神饱满的过来,所以早点休息。”
“部队有熄灯规定的,这个你就放心吧。不过,我只能陪你一天,我只请了2天假,后天中午我就得飞回去了。”
“啊,这样。算了,看在你奔袭了这么远回来看我,我就原谅你了,就让你陪我一天。”
“谢谢你,颜颜。”
“哎呀,军属必须要有自觉性,你请假过来已经很麻烦了。我懂啦。OK。”
“嗯,好,那就明天见。我想你了。”
“好啦,明天就见到你了,不用想了啦。”两人甜蜜愉快地打完了电话。
第二天凌晨三四点时,陈立行就叫一个司机帮他开车,送他去机场。从他所在的部队去机场,坐了三轮还要换大巴,折腾一下要两个半小时,自己开车速度能快一些。为了赶六点半的飞机,陈立行只好起得早一些。上车刚开始那会,他也挺兴奋的,一直跟司机说着话,也不觉得困。一个小时过后,天还灰蒙蒙的,他觉得有点困,就缩在座位上打盹。司机继续一个人开着车,中途也打了不少呵欠。距离机场大概二十分钟车程时,一辆满载沙石的大型货车忽然在前面十米的地方掉了个头,转向灯也没有打。司机来不及减速,虽然大踩了刹车,但是对面的货车却斜斜的向自己开过来。于是,悲剧发生了。陈立行的军车撞在货车的中间,巨大的冲力把货车往后推了,也同时使得车上的沙石往军车上倾倒下来,一瞬间砸中了军车。
颜如玉她们完全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早上八点两人就坐公交去转机场大巴,一路上还有说有笑。在机场一直等到十一点,看到陈立行那个航班上的人陆陆续续的都下来了,就是没见到他人。颜如玉有些坐不住了,往他手机打电话,也是关机状态,没有人接听。
也真是碰巧,林暄最近接到消息说C市计划开发一个六星级的酒店,政府还有很多扶持优惠政策,就想拿下标来。他的眼光看的还是比较远,了解目前的房地产行业虽然景气,但很快就会饱和膨胀,再过几年,房地产就没有特别大的前景了。虽说在S省,靠父亲的人脉也拿了些大项目,但这也不能作为长期规划,时代在进步,父亲那一辈总要成为历史,自己总要有新的事业目标。所以,就看中了特色酒店业。把建筑设施和服务做好了,必然能成为S省乃至全国的经典景点。他带了几个公司的人过来,到陈立行所在的城市已经待了快一个星期了,就是想考察这边一家六星级的度假酒店。他想从他们的建筑、服务和管理上取取经,回去再根据C市的特色,好好的规划设计一下。过来后,他给陈立行打过一次电话,听他说过要去给颜如玉过生日。
陈立行遭遇的事故,当地人看到后就报了警,很快来了警车和救护车。当地的生活新闻频道,也进行着实时追踪报道。林暄起床后,开了酒店的电视,把整个救援过程看下来了。救援人员从他的衣服里翻出了军官证,新闻还给了个特写。林暄顿了很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赶紧穿好衣服,拿了手机和钱包就出了门。打电话问了陈立行被送到东南军区总医院后,他就叫了辆车赶过去。到了医院急诊科,他看见前面围了很多警车和群众,就冲了过去,跟救援人员说明了自己是受伤者的好友,被放了行。他一走过去,就抓着一个护士问,“我的朋友怎么样了?受伤严重吗?”
那护士看了他一眼,问:“你朋友是谁?开货车的那三个,还是军车上的司机或者那个军官?”
“坐副驾驶座的军官,他怎么样了?”
“哇,出了好多血,脸上的血和沙石混在一起,面目全非啊。目前,还不知道身上伤得怎么样了,有一块特别大的石头砸在他前胸,估计内脏受损很严重。你还是坐在旁边静静等吧,看医生们怎么处理。”护士说完,就去忙了。
林暄也是第一次遇见身边的人出这么大的事故,生死一线间的感觉,让他也慌张了起来。手术进行了很久,他一直呆呆地坐在外面,也不记得要打电话通知谁。还是陈立行部队的团长知道这件事后,赶过来看见他,提醒他去通知颜如玉。
身在北京的颜如玉,焦急地转了好几圈出口处,手机也一直在打,还是没有消息。林暄终于给她打了个电话,“颜颜,我是林暄,我现在在立行这边。我有个情况要跟你说,你先做点心理准备。”
“林暄,立行到底怎么了?我和小璟在机场等了很久,转了半天也没见到他人。”
“他不会过来了,他今天早上在来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动手术,还没出来。他的团长已经通知了他父亲和祖父,应该会尽快赶到这边的。”
“什么?怎么会这样?”颜如玉听到这个消息几乎站不住了,又急急地问:“那我跟他们一起过去,可以吗?”
“你先等一下,我去问问他们团长。”林暄拿着电话,把颜如玉想来这边的情况说了一下。团长思索了一下,说:“我给首长打个电话,看看他那边怎么说。”
颜如玉焦急地拿着手机等着,可是电话那边一直没有传来声音。五分钟过去了,团长向林暄摇了摇头,说:“首长说,绝对不能让那个女孩子再见到立行了。他说,立行这次出事就是因为她,一个军人怎么可以失去自制力和判断力,为了给一个女孩子过生日,居然特意请假飞回北京,连父母都不见,就为了见个小丫头。”
林暄知道,陈立行爷爷下了命令,就算颜如玉来了这里,也见不到他人的。又拿起了电话,说:“颜颜,对不起。他的家人不让你过来,你先和小璟回学校等消息吧。一旦这里有情况,我一定给你们打电话。好吗?”
颜如玉在那头已经听见了团长的话,知道见陈立行已是无望,挂了电话,对言璟说了两个字“回去”,就晕了过去。言璟吓得不行,扶着她,又去拍她的脸,掐她的人中,还是没有反应。地服看见她们俩的慌乱,赶紧跑了过来,又用对讲机呼叫医生。颜如玉送到医务室进行简单急救,过了五分钟人才缓过来。人清醒后,坐在长凳上,不哭不闹,只盯着前方不说话。”言璟看她精神恍惚,推了她很久也没反应,就问:“颜颜,我们现在是回去?”颜如玉机械地点了点头,抓了她的手臂就往外走。言璟只好扶着她,一起出了机场,到外面等机场大巴。上机场大巴时,颜如玉整个人无力,两手撑在台阶上往上爬,吓得言璟赶紧扶起她来,好不容易上了车。一路无话,言璟也不敢问她到底怎么了。最后,从机场大巴上下来时,言璟先下去站在路边等她。她恍恍惚惚的,一下跨了三个台阶踩空了,脚踢在马路牙子上,整个人往前面倒,下巴也磕在地面上,流了好多血。言璟把她撑起来,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颜如玉抹了抹下巴上的血,望了一眼手心,扯出一个笑容说:“陈立行出车祸了,他肯定出了好多好多血,很疼很疼。”说完,就抱着言璟大哭起来。言璟用了力继续把她扶起来,说:“我们在这急也没用啊,你得先处理一下伤口。是谁打电话告诉你这个消息的?”
“是林暄打电话来的,说是在来机场的路上出车祸了,现在还在医院里做手术,还没出来呢。他爷爷要过去看他,但是不让我去,说都是怪我他才会出事的。”
“那我们就先回去等消息,有情况的话,林暄一定会通知我们的。”言璟按了按颜如玉的脸,又帮她擦了泪水。
颜如玉爬起来的时候,觉得脚踝好像扭到了,动一下就很痛。言璟叹了一口气,伸了手臂把颜如玉整个人的重量往自己身上压着,说:“你右边的脚稍微悬空一些,我拖着你走吧。”
颜如玉苦笑着说:“小璟,谢谢你了,要是你不在这里,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别太担心了。咱们还是先打个车回你们学校,去校医院看看你的伤吧。”
颜如玉点点头,和她往前面的士招呼站走去。等回到学校后,校医给颜如玉检查了伤,还说了她:“你这孩子还挺能折腾的啊,是脚踝的韧带拉伤了!先给你几个冰袋敷一敷,先在这敷个二十分钟吧。等到了时间,再叫我。然后,我给你用绷带包裹一下损伤的部位。记得24小时之内,千万不要自己用力去按摩!24小时之后,才能拆了这个绷带,尽量抬高你的脚,也不要再去蹦跶了。到时候,你用温热的布去热敷,再轻轻地在损伤处周围按摩一下。我最后给你开一些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药膏贴一贴。”
好一阵折腾,言璟终于把她扶回了寝室,让她坐在床上,又帮她把脚搁在小电脑桌上。言璟又跑下楼,去食堂打了两份炸酱面上来,逼着颜如玉吃一些。她是真的吃不下,推了半天,只好咬了几口,最后还是放下了。
陈立行的手术做了九个小时,一直到下午快五点钟,才被推出了手术室。他爷爷已经赶到了东南军区总医院,林暄还在门口等消息,看见陈爷爷打了招呼又坐回了凳子上。陈立行被推出来后,就送往了ICU病房继续进行严密监测。
医生出来后向家属解释了情况,“车子先是突然的大减速,撞击巨大的货车后,所有的压力都倒向副驾驶座。他的头部遭到重击,颅内出血严重,目前还在昏迷中,能不能苏醒,还要继续观察。他当时坐的车子有严重的变形挤压,加上货车上的沙石一下全部倾倒在车前,使得脾胰肾均严重受损。并且,还有一个大石头直接撞击在他的胸前,心脏挫伤的同时,肋骨还断了五根,使得肺部进了气也有积液。车玻璃的碎片,在全身造成多处割伤,尤其是脸部大小伤口很多。还有一个尖锐的玻璃插入腹部,导致肠破裂出血。”
“医生,存活的机会大不大?”陈爷爷问的很直接,他觉得受再大的伤也总会慢慢好,只要能救命。
“首长,得让他在重症看护室继续观察,熬过这几天能苏醒,就活得下去。如果一直昏迷或者内脏仍然出血,还要进行第二次或者第三次手术,我们会尽最大的能力去争取,让他能活下来。”
陈爷爷心里是有数的,陈立行这一次是真的伤得太重。迟暮之年的老人,想到唯一的孙子满怀愁绪,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往ICU的探视走廊走去。
林暄给颜如玉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陈立行已经出了手术室,但仍需要严密观察。颜如玉夜里一直睡不着,脚又伤了不能乱动,就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言璟累了一天倒真的睡下了,只是做了很多场梦,一开始看见刘玉燕叫她“璟,不要过来,快回去。”有时候又好像看见刘伟抱着个书包在湖边发呆,突然间对她微笑说:“你不要哭了。”他们的面孔来了又走,在她脑子里不断回转。言璟在梦里没有哭,只是一遍遍地对他们说:“我挺好的,你们放心吧。”最后,她又梦到第一次见陈立行的地方,部队的食堂里,她叫他大哥,他喊她妹妹。梦里面,笑声不断。
早上五点钟,言璟睁开了酸疼的眼皮,扭了扭头,看见颜如玉睁着眼睛,就伸了手拍拍她。颜如玉看看她,一开口喉咙就干干的,咳嗽了一下说:“你起来了?”
“嗯,今天你的脚还没好,就不要出门了,在寝室呆着吧。”言璟抚了抚她的头发。平时,颜如玉总是以姐姐的姿态帮着她、陪着她,如今看到她的无助和崩溃,言璟突然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强大了,该好好保护身边的人了。
“我睡不着,总是想我们这一年来的事情。其实,我有时候也会委屈,觉得一直是我主动得多,是我先说喜欢他,也是我给他打电话发信息,想他了就一个人跑去找他。我还跟他抱怨过几次,说他不在乎我。可是这一次,他是为了看我才出事的。我宁愿永远是我主动,宁愿他一点也不在乎我,也不想要这样的结果。”颜如玉闭了眼睛躲在言璟的手里。
“谁也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言璟移动了手,轻放在她的额头上。
颜如玉盯着蚊帐上挂着的情侣相片,思绪已经飘向了远方。言璟也平躺了下来,把头枕在手心,想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想到头都疼了,最后叹了叹气,转过去对颜如玉说:“尽人事,看天命。”颜如玉懵懵地看着她,问:“什么?”
“等你今天拆了绷带,如果没什么大碍,明天我陪你去拜佛。他们不是都说雍和宫的佛祖特别灵吗?我们把释迦牟尼佛、药师佛、阿弥陀佛都好好的拜一拜。诚心诚意的诵经礼佛,老天一定会帮我们的。”
颜如玉听到这里,眼睛里有些光亮。她本来是不太懂礼佛的,家里的长辈初一、十五烧烧香,她也只是看看。这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完全不知所措,等待又是一种煎熬,还不如诚心去祈愿。紧紧地抓住了言璟的手说:“你要陪我,不仅仅要拜这三大佛,所有的菩萨,我们都磕头。”
“好,我都陪着你。”言璟反握了她的手。
下午,颜如玉去校医院拆了绷带,回来后言璟又给她热敷,接着又涂了活血化瘀的药。到了晚上,疼痛已经缓解了很多。言璟微笑着鼓励颜如玉,“你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我们要累一天的。”颜如玉想到有那么一丝希望,果然乖乖地躺下来,闭了眼睛。言璟把她的手放在被窝里,眼睛里有些泪意。
第二天去雍和宫,两人一进门就有点出师不利,差点摔了一跤。每看到一个菩萨,颜如玉就跪了下来,把头往地上磕,坐垫前面有块铁皮,她总是叩在上面。言璟买了好多把香,看到一座佛像就烧上三根,把自己呛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烧完香,发现颜如玉摇摇欲坠,就扶着她,才看见她额头上的青肿,心疼的不行,就说:“好了,别这样。你把手背摊开来,头磕在手中间的垫子上就好了啊,干嘛要这样伤害自己。”颜如玉苦笑,指了指前面的铁皮,说:“它那里有这个的嘛,我也没办法,不小心就会碰到。不过,没关系啦,我身上多受点伤,我也心里平衡点,想到他躺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我就难受。”
言璟轻轻推开她说:“那我来,你烧香,也是一样的。”
颜如玉不依她,仍是跪了下去,认真的说:“我是他女朋友,而且他是为了来看我,才受那么严重的伤。是我对不起他,我后悔,我赎罪行不行?”
言璟去抓她的手臂,边掉泪边说:“不行,你起来。你头都这样了,再磕下去肯定出血。”
颜如玉突然急了,又拿头往下面磕,言璟听见砰砰的响声,心疼的不行。走过去,抱住她,边掉泪边说:“你要这么想自己,那罪魁祸首不就是我?不是我一时兴起,把你的照片给陈大哥看,要他来见你,你们也不会认识。以后发生的事情,就都没有了。”
颜如玉憋了几天的泪水,被她激了出来,在佛祖面前有无尽的痛悔和心酸,都一一吐露。言璟平复了下心情,拍拍她的后背说:“别惩罚自己了,让我来吧。他也是我的大哥!”
颜如玉把眼泪擦干了,告诉言璟:“小璟,你没错。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爱上这样的一个陈立行。过去的一年,我很幸福,谢谢你。我相信,心诚则灵,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两个女孩互相支撑,终于把所有的佛像转了一圈,在心里默念他远离伤痛、及时醒来。到最后,言璟又教颜如玉去转经筒,边转边念六字大明咒。
那天开始,言璟就和颜如玉就走遍了京城附近香火比较旺的佛寺。可是,林暄那边每天报来的消息都是仍然在昏迷中。一个星期后,陈立行内脏继续出血,又做了第二次手术。手术后两天,陈爷爷坚持要把孙子带回北京军区总医院。林暄不得不要返回C市处理工作了,就把医院的地址告诉了颜如玉。
颜如玉这么几天就瘦了十斤,言璟跟着她也憔悴了很多,两个人一直强撑着身体。陈立行终于回到了北京,颜如玉想去看他,她想就算被拒绝门外,也要先去试一试。一连去了三天,到了陈立行所在的楼层就被人挡住了。后来,她实在坐不住了,就拉着言璟一起跪在楼道出口处。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工作人员都看着两个女孩,瘦瘦弱弱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坚定。一脸跪了两个小时,脚已经麻的没有知觉。疼痛感侵入身体,颜如玉差点倒下来,言璟却显得比往常更能忍耐,扶着她继续跪。颜如玉咬了咬牙,眼前一片模糊,身上开始冒冷汗。言璟看到她那样,拍了拍她的脸蛋,说:“还好吗?是不是低血糖了?”
颜如玉笑了笑,靠在她身上,说:“以前,我身体好的都能打老虎了,呵呵。现在,居然还要依靠你。你可是从小身体素质不好的孩子呀。”言璟笑了笑说:“没关系,谁叫咱俩是出生一个月就碰过面的交情。累了,还有我呢。”
陈立行的爷爷,也并不是铁石心肠。经历过战争年代,也见过很多的悲欢离合,倒真很少看到像她们这样平静、不哭天喊地的人。又看到她们互相鼓励的模样,让他有些回忆起过去和战友相扶持的岁月。老人家叹了口气说:“罢了,哎,叫这俩孩子起来吧,去看看立行。”身边的工作人员听了这话,就走到楼梯口去叫她们。
颜如玉手按在地面上,慢慢地爬起来。起来后,脚酸疼,也走不动了。言璟也是一样,但是皱了眉头,咬着牙死命地跺跺脚,又拿手掌去拍膝盖。等到自己好多了,又去帮颜如玉,再扶着她一起跟着工作人进去。没想到颜如玉穿了防护服进ICU病房后,陈立行的心跳突然加快。监控的医生以为情况恶化,赶紧叫她们先出去,在外面等。过了两分钟,心跳又恢复了平静。医生也觉得纳闷,出去后问她们做了什么,颜如玉也很莫名,只说:“我就喊了他一声立行啊。”
医生想这应该是个好兆头,或许让颜如玉多对他说说话,可以帮助他尽快苏醒,赶紧汇报了陈爷爷。陈爷爷在走廊上,转了几圈,好不容易下了决定说:“让这丫头每天来一次,跟立行说说话。”
说来也巧,颜如玉第二天再进病房时,陈立行的心跳速度果真又快了许多。当大家以为有了希望时,第三天、第四天,一直过了十天,也没有任何的起色。给了人一些希望,又让人重新绝望,老天真是开了一个大玩笑。颜如玉觉得精神已经接近崩溃,每看一次陈立行,回来就要哭一场。本来还有言璟陪着她,可是就在八月初,言璟接到了父亲言伟宁的电话。
“小璟,你什么时候从北京回来啊?家里这边有些事,需要你。”
“出什么事情了?”
“你奶奶今年不是跟着你小叔去Q市住了吗?结果前不久,她被诊断出子宫肌瘤,而且特别大已经对周围的器官造成了压迫。后天就要做手术切除子宫了,现在家里没有人过去照顾她。你姑姑自己去年才刚动的手术,不能太劳累了。就你放暑假有时间,去Q市陪陪你奶奶吧。”
“呃,二叔二婶也没时间吗?”
“哎,我没跟你说过吗?你奶奶就是跟你二婶吵架,才让你小叔接过那边去。再说,你二叔他们天天忙着挣钱,哪里会愿意照顾老人啊。”
“按道理,我这个做孙女的是要去帮忙。但是,颜颜这也有很多事呢。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吧,老爸。”
“孩子,小时候你奶奶亏待了你。但是,你现在长大了,不要太计较过去。人呀,要往前看。而且,为人子女,孙子孙女,都有自己应该尽的责任,懂吗?”
“我懂,你放心吧。我等下跟颜颜说一下这事。”
言璟挂了电话后,就跟颜如玉开口说了:“颜颜,我恐怕不能陪你了。我爸爸说,我奶奶后天要做子宫切除手术,没有人去医院照顾她。他的意思是让我去,你一个人能行吗?”
颜如玉坐得近了一些,把头枕在言璟肩上,说:“我以前的性格特别分明。你还记的吗,我高中的时候有一个特别不喜欢的老师,我天天扯着你说他。那时候,你总是笑一笑就过去了。我呢,特别执着,讨厌这个人,一天讨厌,就会一辈子讨厌。喜欢一个人,一天喜欢,就总觉得能喜欢一辈子。
你看我们寝室的秋蓉姐,她就特别现实。她说,‘你还这么小,才刚刚20岁。你的未来至少还有50年呢,你就知道你离不开这个人了?还为了他要死要活的,伤心的半死。有一天,你不管他了,久了以后,你也会忘记这个人的。’当时,我听到这些话,是特别反感的,我觉得我一定不会那样。
现在呢,看到立行躺在床上,我对他说很多话,他都没有一点反应。天天这么守着,我都快忘记他以前笑的模样了,我们俩的回忆也越来越模糊了。我开始怀疑,难道秋蓉姐说的是对的?我想,会不会有一天,我就没有耐心了,不愿意再守着他了。这两天,我差一点,就要放弃了。”
言璟没有看她,只是轻轻地说:“我只是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绪。我讨厌一个人,才不愿意花力气去讲这个人的事,更懒得看他一眼。喜欢一个人,也是一样,很少会表达出来。”
颜如玉把头枕在言璟的腿上,抬头看她,继续说:“可是,我一想到起码他还活着。万一,他去了,我也没有力气活下去了。谁说年纪小,就不懂得爱情?谁说年纪小,就不会难过?我明明是那么喜欢他的呀!”颜如玉把脸往言璟肚子上蹭,像是在擦眼泪。
“是啊,活着就有希望。”
“小璟,如果生死都分不开我们,还有什么能让我们分离呢?就算他有一天醒了,他的家人还是不同意我们。但是,我们的心还连在一起,就会一直相爱着。”
言璟听到她的话,特别震撼。经历了生死,却没有因此而退却、害怕,反而更加勇敢。怕什么家庭伦理,怕什么年龄差距,怕什么异地难聚,只要人活着,心在一起,没有什么能够挡住他们。
言璟第一次承认自己的弱懦,伤害了林暄的真心。她把自己的错误,归咎在林暄的身上,让他去负责她的后悔和不安,这太不公平。如果有一天,林暄也遇到什么过不去的事,她又该怎么办呢?以为年纪小,就禁得起等待。但是,错过了林暄,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像他一样,自小守护,从未离弃。
“小璟,你和林暄之间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先好好说清楚吧。不要像我,天天在他耳边说‘我爱你’,他也听不见了。还有,你明天就去看你奶奶吧。年纪大了,能陪伴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我一个人可以的,左右不过熬下去。”颜如玉爬了起来,靠着床说。
“我会看着办的,你别操心了。多休息,多吃饭,才有精神去看他。”言璟拉了她的手鼓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