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一念》天爱

39、十三 红莲业火（2）

　　方堑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只一件中衣，赤着脚，提着承影剑就冲上了六合山。
　　守山弟子见他这般魂不守舍的可怕模样，宁子鄢又没回来，忙去禀报了宁微。
　　方堑直冲入宁子鄢的卧房，翻箱倒柜地查找宁子鄢早年写下的手札，终于找到了那本蓝色封面的册子。他记得，当时要翻开这本的时候，被宁子鄢阻止了。他急不可耐地快速翻阅着，终于看到了那几行小字：
　　“我于野外见到了那孩子和他已经自杀了的母亲，正欲杀之，那孩子却握住了我的手，其掌心温度，与常人无异……”
　　“哈……哈哈……”方堑扔下手札，“原来绰衣没有骗我，是你骗我啊……宁枫之子？多么可笑……我竟像个傻子一样被你骗，对你的话信以为真，我真的想当大侠……哈哈哈……”
　　方堑悲痛之中，举起承影剑，一刀劈了眼前的书架，这还不够，他见到什么砍什么，很快就把宁子鄢的房间砍得天翻地覆。
　　“方堑，你在发什么疯！”宁微带着众多弟子出现在门口，厉声喝道，“把剑放下!”
　　方堑低笑两声，抬起剑指着宁微，冷声道：“世界欺我如此，无比荒诞，你们欺我如此，无比可恶！”
　　他一剑朝着宁微刺去，但如今废人一个的他，如何是宁微的对手？可他不管不顾不要命之下，竟也真的刺中了宁微的手臂。一直以来，他体内的魔气都被鸿蒙之种压制，此刻他疯疯癫癫，有了魔化迹象。
　　宁微要捏死方堑，真如捏死蚂蚁一般容易，他想到方堑或许是因为知道了真相，才会这般反常，心中快速下了决定：趁着掌门师姐不在，杀了他，以绝后患吧！他高声向众弟子道：“方堑已然魔化，大家今日之举，是除魔！”
　　承影剑被打落，方堑中了宁微一掌，吐出大口鲜血，几乎立马就奄奄一息了。随着他重重飞出落地，怀中的鲲鳞也掉在了地上。
　　众弟子大惊，“这不是掌门的鲲鳞吗？”
　　“师姐竟然将鲲鳞也给你了！”宁微难以置信，下一掌致命一击，迟迟没有打出。
　　方堑嘴角裂开一抹似笑非笑，“不光鲲鳞给我了，人也给我了。”
　　“你……混账东西，畜生不如！”宁微生平第一次骂人，他怒不可遏，手中一掌对着方堑的额头就打了过去。
　　一道紫色身影就在此时飞身而至，接住了宁微的掌，稳稳落在地上，“发生何事？”
　　方堑支撑着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目光，如喷薄的火焰。
　　宁子鄢看见他眼中布满了血丝，又是满脸怒容，不由得一怔，问道：“你怎么了？”
　　他仔仔细细端详她，好似从来不认识这个人，声音低沉，字字咬牙，“我曾以为，你是个心善之人，我们之间，是陪伴换陪伴，真心换真心。”
　　宁子鄢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方堑是如何得知往事的、更不知道他知晓的对错和程度，心里不由得慌了。
　　方堑继续说道：“可我没有想到，竟然是你逼死了我的母亲。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间女子，你们为什么可以对她痛下杀手？”
　　“我没有。”宁子鄢努力克制，冷静地回答。
　　“我看到你们的赶尽杀绝了！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她怎么会死？你也想杀我的是不是？当年没来得及杀，后来再见，就一直想杀了我，是不是！”方堑目眦欲裂地看着宁子鄢，“为何不杀我？为何不杀我却还要骗我？看我可欺？看我可恶？看我无父无母，可以随便揉捏戏耍？”
　　宁子鄢皱着眉，所有的话都盘旋在心头，千丝万缕，无从说起，反而化作了利刃，搅得心中血肉模糊。
　　方堑吼得嗓音沙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人，却原来，你从没把我当人看……”
　　“不是这样的。”宁子鄢尽力克制住语气，淡淡地安抚他，“堑儿，我承认开始是想杀你，但后来……”
　　“住口！我不想听了！”方堑大喊一声，手中金光一闪，承影在手，一道戾气直冲宁子鄢而去！
　　宁子鄢站在那里，一动没动，也没有闭眼，她眼看着那道光芒从自己的脖子边划过去，削断了一截头发。她知道的，虚晃一招而已，他不会真的对她动手。
　　方堑看着她，哭喊道：“我现在就站在这里，都对你出手了，你为什么不还手？你来杀我啊！”
　　宁子鄢沉默地低着头。
　　“为什么不杀我？”方堑走近她，“不是一直都担心我会成魔吗？怎么一次次又心软了？你不会真爱上我了吧？爱到下不去手了？这话说出来，谁能信啊，或者，这又是你的另一个谎言，你还想骗我什么，我还有什么可以被你骗的……”
　　宁子鄢眼中酸涩，手指微微发抖，哽咽道：“那场大战你没有看到，普天之下，骨肉离散，生灵涂炭，方堑，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应该……”
　　“生灵涂炭、家园离散，你不想见，我难道就想见吗？”
　　宁子鄢被方堑逼得往后退去，忽然被宁微扶住了手，低声道：“师姐，弟子们都看着呢！”
　　宁子鄢看了看众弟子，又看向方堑。他站在那里冷笑，父母之仇，师徒恩义，红尘千山万里路，怎料走一走就殊途。他们之间，没有办法笑泯恩仇了。
　　他们靠得极尽，方堑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低低问道：“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也算朝夕相对，除了我是魔君之子、除了时时刻刻提防、除了多次的杀心，你对我，就真的没有一点点情分了吗？宁子鄢，你真的……爱我吗？”
　　宁子鄢后退两步，怔怔然看着天空。
　　暮色浓重，今夜乌云滚滚，看不到月色和星光。
　　“没有。”她轻轻一句。
　　方堑咬着字道：“我不相信。”
　　宁子鄢道：“你站远一点。”
　　方堑不动，好像这么近的距离，就能看到她的心一样。
　　宁子鄢看到他的额头，出现了若有似无的黑气。当年那场大战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死了多少人，才换来的和平啊，不能等他魔化，必须痛下杀心了。她严厉地说道：“方堑你听着，我对你从来就没有任何感情，收你为徒，也只是为了看看，魔君之子，究竟会长成个什么样子的怪物。”
　　“怪物？”方堑轻轻地重复了一句，“原来，你一直都把我当成怪物？”
　　宁子鄢硬着心肠，道：“没错，我时刻观察着你，你出一点点小错，我都会生出杀心，就是因为你是个怪物！我一直担心着会发生点什么，不过现在好了，事情终于发生了，我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了，方堑，你真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上！”
　　方堑听她这么说着，周身仿佛遭到了雷击，脑中轰然作响，心口也传来强烈的痛楚。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千真万确。”
　　宁子鄢闭上眼睛，转过身去，对宁微点了点头。
　　宁微终于得到默许，执剑向方堑刺去。
　　一箭穿心，方堑闷哼一声，身上和口中鲜血汩汩直流，却依旧嘴角带笑，看着宁子鄢的背影，“鸿蒙之种在我身体里，拿不出来，也杀不死我。你就算把我的心切成块，它也能长好……”
　　宁微看了看天色，对宁子鄢道：“今夜有雨，可引天雷。”
　　宁子鄢没有任何反应，拖着虚弱的步伐离开。
　　宁微命人将方堑拿下，道：“锁到演武场上，布阵，引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