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一念》天爱

22、七 山中岁月（3）

　　回到山上，方堑安顿好了鹿蜀，就脱掉鞋子，去屋外倒立了。这一回，他倒是没有埋怨宁子鄢冷酷无情，反而对她的让步心生感激。
　　“堑堑！”
　　听到这一句久违的喊声，方堑心中大喜，小师父回来了！
　　宁子鄢从方堑身边走过的时候，见他还保持着倒立的姿势，脚底的一抹深红色十分显眼，她上前两步，惊讶道：“它又长了一瓣。”
　　方堑站立好，道：“师父，这真的不是毒药吗？比如莲花长成，我就要一命呜呼这种……”
　　宁子鄢道：“宁微翻遍了古书，也没有找到渊源。”
　　方堑有些担忧，但这种心情并未持续很久，因为宁子鄢说，要带他下山玩去——其实是她自己想去玩。

　　他们来到东临镇的集市，恰逢上巳节，十分热闹，人头攒动中，他们竟然还看到了岳陵光和辰兮真。
　　宁子鄢口无遮拦道：“你们两个哦，竟然背着别人下山私会！”
　　吓得岳陵光和辰兮真差点就下跪认错了。
　　方堑在宁子鄢身后不停做手势示意，这是小师父，不是大师父。
　　辰兮真明白过来，害怕的心情去了大半，笑道：“掌门，今日是我生辰，陵光陪我来买个发簪。一会儿，我请你们吃面好不好？”
　　宁子鄢豁然道：“我请！”
　　来到发簪铺子，辰兮真挑了半天，最终选了一个花花绿绿颜色的簪子。
　　岳陵光小声问方堑：“你觉得好看吗？”
　　方堑低了声音道：“你看就得了，女孩子的喜好我们哪懂？”
　　说着不懂的方堑，很快在发簪堆里挑了一个最造型最夸张、颜色最鲜艳的发簪，低调地让掌柜的包起来，送给了宁子鄢。
　　辰兮真和岳陵光看着那发簪的样式和颜色，默默觉得方堑勇气可嘉。
　　“师父，我从来没送过你什么东西，这发簪，就当是徒儿一点小小心意。”
　　“这心意委实不大。”宁子鄢打开这心意，有些错愕，“堑堑，你真觉得，这个很适合我吗？”
　　方堑真挚地看着宁子鄢，更加真挚地使劲点头。正等待着宁子鄢夸奖自己一番的时候，却听宁子鄢道：“你回去继续练倒立，两个时辰。”
　　方堑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招惹到宁子鄢了。

　　山中岁月，波澜不惊，有了鹿蜀的陪伴，方堑觉得生活多了很多乐趣。
　　鹿蜀比他想象得还要聪明，极通人性，当辰兮真养的小狗把她的房间咬得一团乱的时候，鹿蜀已经自己学会出门解手。
　　方堑十分自豪，想着等鹿蜀长大后，自己就可以骑着它耀武扬威，那场面简直太让他期待了。
　　转眼三年过去。
　　十八岁的方堑，比刚刚来到六合山的时候长高了不少，以前他看宁子鄢，需要抬起头仰视，现在，已经比宁子鄢还高了。
　　鹿蜀也长大了，远远看去，像一匹高头骏马，但因为方堑养得太胖，它走起路来有些吃力。
　　所以方堑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帮助鹿蜀瘦下来。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鹿蜀啊鹿蜀，你瘦下来之后，就是天下最英俊的坐骑了，知道吗？”
　　鹿蜀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它自己也意识到，确实长得太胖了。
　　方堑规划着路线，道：“以后你就和我一起上下山，开始几天，一天就……五个来回吧。”
　　鹿蜀退了两步，眼神绝望地看着方堑。
　　方堑无奈道：“好吧，三个来回。”
　　鹿蜀勉强答应了。
　　持续了半个月之后，鹿蜀确实瘦了一圈，它为此有些骄傲，开始不按照方堑设计的路线跑了。方堑开始也由着它去，但渐渐的，他发现鹿蜀喜欢往后山的方向跑。难道是魔兽，所以镇压魔军的地方对它有种吸引力？
　　方堑这下有些担心了，若是被宁子鄢知道，可了不得，他认真道：“鹿蜀，后山是一块禁地，除了我师父，谁也不能去的。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差点就死在那里了！”
　　鹿蜀用鼻子喷喷气，表示自己小时候就在那里长大的，凭什么不能去，六合山的规矩是给人定的，又不是给它定的，它想去就去！
　　于是乎，鹿蜀撒开腿，往后山跑去。
　　方堑跟在后面追，大喊：“站住！鹿蜀，你再跑我就不要你了！不给你饭吃！”
　　鹿蜀只当方堑是在跟他玩耍，跑得更欢。
　　方堑有些后悔带它跑山路了，它现在越跑越快，自己根本追不上。眼看着鹿蜀越来越远，方堑放弃了，决定在原地等他回来。他看看四周，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前方隐隐传来水声，方堑放慢了脚步，见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溪。
　　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孩子，在小溪边洗脚。
　　她侧对着方堑，容貌隐约有些熟悉。
　　方堑不经意看了一眼她的脚，腾地脸红了，惊慌失措地捂住了眼睛。
　　“是你啊。”女孩子说话的时候，已经拎着鞋子，走到方堑面前。
　　方堑放下手，发现这白衣女子，竟是三年前在王不二手下救了他和岳陵光的人，当下激动道：“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女孩微微一笑。
　　方堑原本紧张得耳红心跳，她这么一笑，他的心情也缓和了下来。
　　女孩镇定自若地穿上鞋子，道：“我叫绰衣，你叫什么名字？”
　　“方堑。”
　　“你是六合山上的人？”
　　“是，我是宁掌门的弟子。”
　　六合山掌门，唯一一个亲传弟子，方堑原本想在绰衣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可她偏就没有问，好像对六合山上的事情也并不熟悉。他看着绰衣，怎么也无法移开眼睛，觉得她清澈得像是一抹天地间半透明的白色。
　　绰衣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来找我的坐骑，它跑太快，我没跟上，就在这里等它回来。”方堑想着这里既然是六合山的禁地，她一个女孩子，还是赶紧离开为好，便道，“你是怎么到这山里来的？这儿危险，还是快点走吧。”
　　“危险？”绰衣诧异道，“我家就在山脚下，我自小就进山来采药的。”
　　方堑道：“你能上山采药？”
　　绰衣点头道：“是啊，以前是在半山腰，但现在那里的药材少了，我就往上走了些。”
　　方堑好心提醒道：“这里是六合山的禁地，镇压着魔军的，你以后还是别上来了。”
　　绰衣有些担忧，道：“可我不上来，怎么采药？我父亲是大夫，很多人找他看病的。再说了，这山是自己长在这里的，为什么你们可以来，我就不可以呢？”
　　方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师父每天日落时分都会来这里，这样，你以后若要上来，就避开她的时间。这里除了她，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了。”
　　绰衣道：“谢谢你提醒我！”
　　二人正说着，鹿蜀回来了，喘着粗气，看来锻炼得很累了。
　　绰衣一见鹿蜀，惊讶道：“这就是你的坐骑吗？长得好特别啊！”
　　“是，它叫鹿蜀。”方堑觉得，养了这么多年，鹿蜀终于给他长了点面子，顿觉高兴，“它很温和的，你若是喜欢，可以摸摸它的脑袋。”
　　绰衣刚伸手，鹿蜀就十分配合地把头伸了过去。
　　白色的绒毛触手生温，绰衣笑起来：“真有趣！”
　　方堑支支吾吾道：“我经常在这附近玩的，以后你再上来采药，说不定我们还能遇上。”
　　绰衣点点头，“那我有空就来找你玩！”
　　方堑也没意识到，之前还告诫人家这里荒僻危险，现在又说自己常来，简直漏洞百出。但是看着绰衣完全没意识到的样子，他也不想考虑这些了。

　　年少的方堑，一连好几天都睡不好觉，他觉得自己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心情十分激动。
　　情绪激动之下，难免就会做出一些欠考虑的事情，比如在吃饭的时候，他突然问宁子鄢：“师父，你埋的男儿红，能喝了吧？”
　　宁子鄢一口饭刚放到嘴里，莫名地看着他，“你是看上了辰兮真，还是姜琦玉？”
　　山上，除了宁子鄢，只有这两个女子。
　　“没有。”方堑笑笑，“我就是突然这么一问。”
　　宁子鄢道：“那就等有了再说吧。”
　　方堑笑了笑，继续吃饭，吃着吃着，又补充道：“师父，成亲后我依然会孝顺你的。”
　　宁子鄢放下筷子，问：“你到底喜欢上哪家姑娘了？”
　　方堑只是傻笑。
　　宁子鄢心道：男大不中留。

　　之后的几天，方堑每天都偷偷溜去后山，希望能再次见到绰衣。但事与愿违，近半个月的时间，他们都没有再相遇。
　　他盘腿而坐，看着身边的鹿蜀，道：“你觉得她会再出现吗？”
　　鹿蜀鼻子里喷着热气，看着它的主人，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哎，或许她没有想再见到我啊……”
　　方堑长这么大，认识的女子屈指可数，乍一见绰衣，觉得惊为天人。可是少年心事，说过去也就过去了，几天之后，他都已经很少再想起这个人。
　　方堑把更多的时间放在研究做菜，尝试着各种宁子鄢也许会喜欢的口味。
　　“师父，你不觉得今天这蘑菇，做出了肉的味道吗？”
　　“我不吃肉。”
　　“就因为如此，我才想办法让你尝尝肉的味道啊。”方堑夹了一块蘑菇放进自己嘴里，一脸得意洋洋道，“真是太喜欢自己的手艺了，师父你就说好不好吃吧！”
　　“是很好吃。”宁子鄢道，“但是你不用特意花心思在这上面，其实我吃什么都觉得差不多。”
　　“怎么会差不多呢？难道世上所有菜，就分为香菜和其他吗？”
　　宁子鄢道：“嗯……香菜不吃。”
　　方堑畅想着：“那我以后就在山下开个小馆，名字叫‘没有香菜’，凭我的手艺，一定能赚很多钱！”
　　宁子鄢道：“这倒是个好主意，难怪你都想着要成亲了，以后找个好姑娘，一起做饭也不错。”
　　方堑忽然就有些落寞了，道：“师父，你这么快就想让我走啊？我还没有出师呢，溯灵诀才学到三重境。”
　　“术法高低无所谓。”宁子鄢道，“我只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遇到的人都对你好，不要有什么波折。”
　　方堑看着宁子鄢，眼眶微微发热，忽然就有了这辈子不下山、不娶媳妇、永远给宁子鄢做饭的想法。
　　宁子鄢看他眼睛微微红，笑道：“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哎师父，你不知道，你笑起来可好看了，以后应该多笑笑啊！”
　　“吃你的饭。”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