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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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忙碌到万里无云的七月份，胡安主题为“自然”的小型个人画展如期展开。人不多，虽然作为新人的胡安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但仍有些失落。
最后一天上午，胡安昏昏欲睡，见左右无人，便靠在椅子上休息。福临心至般，胡安突然睁开眼。正看到微醺日光下，身材修长的男子双手负于身后缓步而来，清俊面庞上是只一眼便让人印象深刻的清澈目光，是他。
“你……”胡安停滞片刻起身迎了上去。
“我在旅行，路过这里的时候母亲告诉我，你会在这里举办画展。她最近很忙，便让我务必前来。”
“来之前和我通知一声，我可以去接你。”
“我知道地址，手机里有导航，我猜想你可能会没有时间，便没有打扰你。”
胡安有些尴尬地笑笑，“我呀，闲得很呢。”
他上前走了几步，向四周轻扫一眼，目光浅浅，却又是说不出的清明，“你很有天赋，只是你还需要时间和机会去证明你的能力。”
“哎，但愿如此，我先带你四处看看。”
“恩。”
展厅的画作皆是胡安游历各地灵感的产物，耗力耗神完成，虽算不上名家大作，但也与众不同极具特色。胡安以为他并不算专业人士，又是为做“任务”而来，因此并不深讲，免得他无聊，只是讲些浅显的东西。然而他又并无胡安所想的一无所知，究其缘由，大概是有个作为艺术家的母亲的原因。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呢。”
“你应当是中国人，叫我启方就可以了。”
“我叫胡安。”胡安继续往前走，却发现启方并没有跟上来，她疑惑地回头，所见是启方正望着眼前的画，十分入神。
启方所看是一幅被胡安命名为“林下清风”的作品。画上有树有花田，身着白衣的女子头戴花环，脸上却诡异地画了一只巨大的占据了大半张脸的红色蝴蝶。他古井不波的眼睛闪过悲怆，虽然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常态，但胡安笃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画中女子叫景桐。”胡安用余光扫视，果然见他在听到“景桐”这个名字时神色微变。“她是我四年前在荷兰羊角村寻找灵感时偶然遇见。我们住在当地一家小旅馆，因为同是中国人我们很快便聊到一起，这是那时我为她作的画。这幅画我花了三天完成，第四天早晨我从房东处得知她离开的消息，她没带走一样东西，这幅画以及她的行李都摆放整齐地放在她的房间。”
“她去了哪？”
“我不知道，只是和她闲聊时听她提起过，此次旅行的终点是巴黎。”胡安静静地看着启方，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或许就是自己想要得知的他背后的的故事，“你，认识她吗？”
启方没说话，只是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的身体突然失去平衡，手支撑在一旁的桌子上，手掌与桌面接触发出“嘭”的巨大声响。胡安赶紧伸手去扶，这才惊觉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
“你怎么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心脏剧烈地疼痛起来，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流满脸庞。
“我没事，大概是坐了太久飞机，有点疲惫。”说话间启方站直了身体，声音十分沙哑，带着倦意。“我回酒店休息一会就好了，就在这附近。”
酒店距离画展一公里。尽管启方再三告知胡安自己可以独自回去，但胡安仍不放心，坚持将他送到酒店门口。
胡安问启方要来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又拨打了自己的手机。“好了，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记得打电话给我。”
“恩。”
末了，胡安不放心似的，又强调道：“画展已经结束，这段时间我会有很多空闲时间，所以，欢迎‘打扰’。”
胡安回到住所的时候，徐庆庆正对着镜子描眉。她是胡安在德国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在德国留学生的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隔三差五总有人约她，或男或女。
“画展——”她正画着最后一笔，尾声拉长。等描完，又对着镜子仔细看了一会，确定没有问题以后，才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道：“怎么样？”
“你猜。”胡安疲惫地倒在沙发上，眯着眼不大想说话。
“我猜——一定不怎么样。不过也没关系啦，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大家都很羡慕你哦。”徐庆庆袅袅走进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条长裙，“今天有个派对，选一条。”
“绿色。”
她走进卧室，不一会出来的时候，身上则穿着那件宝石蓝。
大概是这几天太累了，胡安躺在沙发上很快便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屋里没开灯，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周围没有一点声音。抑制不住的孤独和悲伤，让她仿佛置身于几千米深极度安静的海底，没有人和光，周围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她轻轻叫了声“徐庆庆”，没人应答，徐庆庆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胡安打开手机，放了首歌曲，欢快的音乐声让她感觉稍微好点。
她又呆坐了会，才觉得肚子饿了，一整天她除了早晨的一片面包没有吃任何东西。她拿起手机准备给启方打电话请他吃饭，过了好一会手机才有人接听。
“喂。”
“喂。”电话的另一边的声音是陌生焦急的，“请问是这位先生的朋友吗？”
“额——”胡安略一思考，“是的。”她觉得或许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她用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则去提鞋。
“哦哦，那就好。”如释重负般，“是这样的，这位先生今天来我们店里喝酒，但他似乎喝多了，现在——”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麻烦把地址发过来。”
胡安到的时候，启方正喝的烂醉伏在桌子上，满脸通红双眼迷离，两个服务员正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样子。
胡安走过去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酒呢，我还要。”
“您可算来了。”一旁的服务员轻声说。
“你们怎么能让他喝那么多酒。”胡安说。
“是这位先生一定要喝，我们也没有办法。”
“和我一起把他抬起来，顺便叫辆车过来。”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九点了，司机人很好，帮忙将启方扶进屋。等胡安把启方安置好，她已经累坏了，没有洗漱便倒在沙发上沉沉地睡去。半梦半醒间，她听到门开关的声音，应当是徐庆庆回来了。
胡安听到徐庆庆说：“这屋里，酒味怎么那么重。”她又被徐庆庆摇醒，“怎么睡在客厅，快回屋睡，小心冻到。”
“我困。”胡安翻了个身。
“连个毯子也不盖，我去你屋里给你拿个毯子。”她已经能想象到徐庆庆皱着眉毛的样子了。又过了一会，耳边传来徐庆庆刻意压低的惊讶的声音，“你的床上怎么睡个男的。”胡安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徐庆庆的一只手里正拿着一条毛毯，另一只手指着她的房间。过一会，又一副顿悟了的样子，凑近笑眯眯地说：“看你平时一副三好学生的做派，我还真当你是禁欲的烈女，打算当个Greta Garbo。没想到呀，趁着我不在偷偷带了个男人回家。”徐庆庆一边说着，一边把毛毯盖在胡安身上。
“少胡闹了，我今天太累了，明天再和你说。”胡安把徐庆庆靠近的脸推开，又把毯子拉紧了点，“睡觉去，你也累了。”
徐庆庆看她实在是困了，便没有继续打趣，道了声“晚安”，卸了妆便去睡了。
第二天胡安醒的时候，徐庆庆已经在厨房准备食物了。她低头看了眼表，八点半。
“像你这样的三天两头往外跑，晚睡早起，还能那么精力旺盛。”
“废话少说，房间里的男人怎么回事。”
“他是我先前在巴黎学习时，一个对我颇为照顾的教授的儿子，路过这里时顺道看看。如你所见，他喝醉了，我不放心把他一个人丢在酒店，就带了回来。”
徐庆庆笑嘻嘻还想问些什么，低沉的声音蓦地从身后传来，启方靠在卧室的门框上，淡淡道:“昨天，谢谢。“
“没事，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他揉揉眉头，头似乎还有些痛。
“洗漱用品在卫生间，洗漱好就可以过来吃饭了。”
徐庆庆等他进了洗手间，突然凑到胡安的耳边,”昨天没仔细看他相貌，刚刚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和朋友们闲聊时，有人提到过他，还给我们看过照片。真正的天才儿童年轻有为，创作过不少作品在业内都反响不俗。说起来，他也算是你的学长，以Valedictorian的身份从巴黎美术学院毕业，不过从那之后就没什么消息了，也没有作品问世，以致后来的人，大多不知道他了。”
胡安“哦”了一声，难怪自己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似曾相识。许是自己在巴黎时身边的人提过他，自己虽然不关注这些，但在潜移默化下，有关他的信息植入脑海了，所以自己在第一次见他时，才觉得熟悉。想到自己昨天为了照顾“非专业”的启方的行为，倒真有点班门弄斧的意味。
吃饭的过程十分安静，只有金属餐具碰撞盘子的清脆声。等胡安吃完抬起头，启方还没有结束。他吃饭是慢条斯理的，一口一口，动作和缓而慢，很专心地只看着面前的事物。
吃完饭后，启方表示想邀请胡安共进晚餐，以表谢意，顺便询问些事情。胡安知道他想问的事情应当是关于那幅画及画中人物，本来喜悦的心情便略有些沮丧了。徐庆庆不知昨晚发生的事，她想当然地以为是自己的猜想得到了验证，于是看他们两个时眼里也带着些桃花。“登对。”她小声地说。
启方没让胡安送，自己坐车回去了。
“你骗我。”待启方走后，徐庆庆叉着腰向胡安兴师问罪。她知道徐庆庆的想法，但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况且她也不会相信自己的说辞，索性便由着她胡乱猜想。而她则有着更为重要的事——上网搜索有关启方的信息。他的信息并不难找，巴黎美术学院历届的Valedictorian。他赫然在列。他从十岁时便被人们称为天才儿童，在那之后的十二年他的人生充满各种奖项与赞誉。二十一岁时，是他创作的巅峰时期，一系列的画作包括《Maiden》，《Flowers》等皆在欧洲美术界引起轰动。直到启方二十二岁那年，也就是六年前，他以Valedictorian的身份从巴黎美术学院毕业，此后有关他的信息便少之又少。胡安上网看了他的作品，最著名的几幅画上的主人翁胡安也认识，是那位名叫景桐的女子。
中午，徐庆庆拉着胡安去商场买衣服。胡安不参加聚会，衣服全是便装，最正式的一件衣服还是大一新生入学时破冰晚会购买的。买衣服的过程也是痛苦的，她和徐庆庆的观点时常不一致。最后选定的是一件白色连衣裙，胸部以下由一条白色腰带束紧，裙摆及膝。傍晚，胡安画了精致的淡妆，坐车前往约定地点。
位于美丽的莱茵河边，与隔绝城市，隐藏在高大的树木与绿植和花海之间的木质建筑，便是他们用餐的地点。餐厅装修精致，灯光昏暗，桌与桌之间间隔很大，用餐者互不打扰，让人感到极大的隐私性。他们位于窗边，窗外便是雨果笔下集河流万般面貌于一身的莱茵河。
“我在这座城市生活多年，竟然从没听说这家餐厅。”
“这是我在《Michelin RedGuideSeries》中读到的，看着地图便找到了。听说菜品与环境都十分不错，今天看来确实名副其实。”
“你，有什么要问的，你早晨说有事情想问我。”
启方放下餐具，正色道：“你说过，她离开的时候行李包裹全都留在旅店。我想请问，这些东西现在的下落。”
“我只带走了那副画，因为我不确定她是否还会回来，所以她的东西我都留在了旅馆，由旅馆主人代为保管，以备她回来时方便取走。”
“你记得旅馆的名称吗？”
胡安想了想，摇摇头，“时间有些久远了，记忆不大清楚了。”
启方有些遗憾，“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感谢这两天的照顾。”
“是去羊角村吗？我可以同行吗？”
他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点点头，“好，那有劳了，行程的一切费用都由我来支付。”
胡安笑笑，“别想多了，我可不是为了你。只是这段时间太累了，正好有个人一同结伴出行，何乐而不为呢。”
话虽如此，胡安在第二天清晨，仍是得到启方的来电，已经为她预定好了网上机票。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