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罪]剑与十字架》夜行小僧

4、第四节 信仰上帝的恶魔

　　“哐当——”
　　青铜铸成的面具掉落到地面。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右手单手支在地上，眼神中充满着绝望般的恐惧。地面四处流淌着温热的液体，血腥味扑鼻。粘稠的液体一点一点将长袍浸透。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映照着他惨白的面孔。走廊四周满是尸体，他们身着红袍，以各种扭曲的姿态躺在地面上，面目狰狞，仿佛临死前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没有其他人活下来，他是他们当中唯一的幸存者。
　　至少，现在还是。
　　他缓慢地调整地呼吸。面前的尸体在活着的时候都和他一样，隶属于猎杀吸血鬼的组织“教会”的同一个暗杀小组。而如今，这些在教会本应算得上“高手”的人却全都死了，只留下仍在逃命的他。
　　他忍住剧痛将左边的衣袖扯下，用作绷带绑住左肩的伤口。刚刚，他被挥来的刀砍掉了左手。但也正是由于左手被砍掉的刹那所争取的时间，让他得以逃脱。
　　咬牙绑好伤口后，他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仍是锥心般的疼痛，但至少暂时不会因失血过多而丧命了。
　　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他松开咬住绷带的嘴，缓缓地抬起头。这时，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滴答——”
　　如同水滴滴落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回荡。
　　鲜红的液体沿着刀身的血槽流下，持刀的少女沉默地站在走廊的尽头，全身上下早已满是鲜血。
　　他瞪大眼睛，看着少女一步一步走进，竟忘了逃跑。
　　少女在他的面前缓缓举起刀，银白色的刀身反射着光芒。
　　在长刀破风斩落的最后一刹那，他看见了少女的眼睛。她的瞳子，竟然是赤红色的，血一般的赤红。
　　“啊——”一声惨叫响过雷鸣之夜的古堡，鲜血四迸，溅落在少女的脸上。

　　手中的弧形古刀掉落在地上。
　　萧雪双膝跪地，瞳中的赤红渐渐退去。
　　地面上的血液已经凝结成一片暗红，狭窄的走廊上遍布着尸体，尸身苍白的肤色仿佛如同白蜡做成的。
　　这个场景，可以用“修罗地狱”来形容了吧。
　　萧雪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突然感觉喉头一紧，忍不住想要吐出来。
　　亚伯拉罕的尸体就躺在萧雪的面前，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同熟睡的婴儿一般。
　　眼泪，滴落到亚伯拉罕的脸上。
　　萧雪浑身颤抖着，低声啜泣着。突如其来的恐惧和空虚感支配着整个身体。
　　如同梦魇一般可怖的夜晚。
　　没有人解救。没有人陪伴。
　　就连唯一可靠的人，也死了。
　　窗外，大雨如注。
　　“你哭什么？我又没死。”
　　萧雪睁开眼，看见躺在地上的亚伯拉罕正张着眼睛，看着自己。
　　“啊——”萧雪惊叫到，一下子向后跌坐到地上。此时她的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词，便是“诈尸”。
　　亚伯拉罕惬意的伸了伸懒腰，从地面上坐了起来。萧雪一边在地上蹭着往后退一边摸索着刚刚掉地上的那把刀。
　　“看来已经解决完了？”亚伯拉罕瞥了一眼四周的尸体，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你你……别过来。”萧雪朝着亚伯拉罕举着刀说道。
　　“我是活的，不信，你听。”亚伯拉罕朝着心口指了指。
　　“啊？”萧雪，将信将疑的将刀放下，朝亚伯拉罕的胸口凑去。
　　确实是活人的心跳和温度。萧雪松了口气。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亚伯拉罕说道。
　　“可是……刚才……”
　　“你是说那把剑？那点小伤根本就伤不了我。”
　　“但……”
　　“扶我起来。”亚伯拉罕打断她的话说道。
　　“啊？”
　　“帮个忙。”
　　“哦。”萧雪将亚伯拉罕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将他扶了起来。刚没走几步，脚底一滑，一下子又栽到了地面上。
　　“好痛……”萧雪说道，抬头一看，亚伯拉罕双手撑地地压在自己身上，脸离自己竟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了。
　　脸……瞬间的红了。
　　“你干什么！”萧雪叫到。
　　“我我我……”还没等亚伯拉罕说完，萧雪将亚伯拉罕用力地往外一推。亚伯拉罕一头栽倒地上。
　　“痛痛痛——”亚伯拉罕摸着撞在地面上的后脑勺叫到，
　　“你是想谋杀吗？”
　　“谁叫你刚刚骑在别人身上。”
　　“我又不是故意的，干嘛那么凶。”
　　“你……”
　　突然，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两人的争吵停了下来，萧雪赶紧将地面上的刀紧紧握在手上。
　　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人……
　　走廊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花白的头发，和一身黑色燕尾服。
　　是管家米卡利斯。
　　“主人，按照您的吩咐，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妥了。”米卡利斯弯腰，向亚伯拉罕禀报到。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没等亚伯兰罕在轮椅上坐稳，萧雪便抢先一步问道。
　　熹微的光线透过房间的玻璃窗射进来。萧雪严肃认真的表情，分明是在诘问刚刚在走廊上所发生的一切。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亚伯拉罕目光冷淡地看着窗外。
　　“萧雪小姐，你相信吸血鬼吗？”
　　“吸血鬼？”萧雪皱着眉，不清楚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想要说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吸血鬼呢？”亚伯拉罕淡淡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
　　“刚刚你也已经看到了，”亚伯拉罕打断了她的话，“那些人都是来自一个剿灭吸血鬼的组织，他们都是来——杀我的。”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将亚伯拉罕苍白的脸照亮。
　　“啊？”萧雪诧异的看着亚伯拉罕，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或者，以为自己听错了。
　　“难以相信吗？”亚伯拉罕笑着说道，“那就给你一个能够信服的证据吧。比如，现在以我的名义，命令你向我跪下。”
　　仿佛是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命令着一般，萧雪感觉自己的膝盖竟然真的缓缓软下去，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半跪在地面上。
　　身体……竟然完全不能动了。
　　难道眼前的这个人真的……
　　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可是，眼前的事实分明是自己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束缚着不能动弹。
　　“你们人类应该有过这样的传说吧，凡是被吸血鬼吸过血的人，都会毫无反抗地屈服于吸血鬼的命令。而你……在最开始的时候已经被我吸过血了。”亚伯拉罕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什么时候……自己什么时候被他吸过血了。萧雪的瞳孔不禁紧张地放大，然而浑身上下却完全无法挪动，就连声音也发不出。
　　亚伯拉罕的轮椅慢慢地靠近了萧雪，“忘了吗，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低下腰来吻手，自己感觉手上针刺般的痛……
　　萧雪身体一颤。
　　难道是那个时候……
　　“你还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吗？”亚伯拉罕将脸凑近了萧雪的耳根处，用极细微的声音轻轻说道，“你现在，已经成为我的奴隶了。”
　　他将萧雪的下颌抬起，正对上自己的双眼。
　　“只要乖乖地听我的话就好了。”他说道。
　　萧雪看着亚伯拉罕的眼睛，他眼瞳中的赤红色如同地狱涌出的烈火，狰狞的微笑如同恶魔一般。
　　身处在阴暗城堡中的来自地狱的恶魔。
　　亚伯拉罕摇着轮椅转过身去。
　　萧雪感觉那股施加于身上的强压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贯彻全身的无力感。
　　萧雪瘫在地上，看着亚伯拉罕的轮椅渐渐向窗边滑去。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亚伯兰罕冷冷的说道，“你知道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萧雪一下子愣住了。
　　我的父母——
　　怎么死的……
　　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永远也不愿再想起的那个夜晚……
　　“他们，也是被我的同类杀死的。”亚伯拉罕说道，语气中带着戏谑的味道。
　　萧雪用双手支撑起乏力的身体。但即使是这样的动作似乎都耗费了她很大的力气。
　　“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亚伯拉罕回过头来。
　　萧雪颤抖着，全身的乏力感使得她只能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这么说，你……真的是……吸血鬼了？”
　　“当然。”亚伯拉罕神情冷漠地说道。
　　“我的父母……也是被吸血鬼杀死的……”
　　“是！”亚伯拉罕微微撇了撇嘴说道，“可是不管你怎样仇恨吸血鬼，现在，你都不得不屈服于吸血鬼的命令，像一具木偶一样活着。在吸血鬼的眼中，人类不过是会奔跑的猎物而已。”
　　萧雪的双手，紧紧攥住了铺在地上的绒毛地毯。
　　“所以你以为，人心是可以随意的被摆布、操控的，人就是可以随便宰割杀戮的吗？”
　　突然，萧雪以着最大的速度一跃而起，手上攥着不知何时从地上捡起的日本刀，挥刀向亚伯兰罕砍去。
　　“你这外国混账流氓！”
　　先前积蓄的力量在瞬间爆发，长刀迅速斩落，在距离亚伯拉罕额顶不到一公分的地方骤然停住。
　　如同被人再次按下静止键了一般，萧雪的双手动不了了。
　　萧雪的面前，正对着抬起头的亚伯拉罕那双血红色的眼睛。
　　“我并非想要操控人心，我只是要你服从我的命令而已。”他说道。
　　长刀锵然落地。接着，一个人影也跟着倒下了。
　　门被打开了，门外听见响声的米卡利斯立即走了进来。
　　“主人……”
　　亚伯拉罕摆了摆手，示意米卡利斯不要说话。
　　“是继续作这种无畏的抗拒还是屈服于我，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看着脚下的萧雪，他冷冰冰地说道。
　　“外面收拾干净了？”接着，他对米卡利斯说道，“把她带下去吧。”
　　“是。”米卡利斯答应道，却并没有动身。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雷欧提斯大人来了。”管家微微躬身，说道，“正在楼下等您。”
　　亚伯拉罕听罢，不禁皱了皱眉头，露出无比厌恶的表情。
　　“请他上来吧。”

　　幽暗的烛光照亮了半个房间。
　　房间里很静，只能听见时钟啪嗒啪嗒地摆动声。融化的白蜡沿着修长的烛身流向底座，金属制的底座散发着淡微的光泽。
　　亚伯拉罕摆弄着手中雕刻精细的黑色骑士，看上去似乎在思忖着棋子下一步的走法。漆木棋盘上黑白的方格在烛火下略微发黄。
　　门被打开了，满头白发的米卡利斯走了进来。接着走进来的，是个穿着黑色教袍的瘦弱的年轻人。
　　“主人，雷欧提斯先生到了。”米卡利斯说道。
　　亚伯拉罕继续用棋子敲打着棋盘，仿佛没根本听到一般。
　　“亚伯拉罕先生。”年轻人微微鞠躬说道，语调却是不卑不亢。
　　亚伯拉罕将手中的棋子落下，缓缓的回过头来笑道，“哦，雷欧提斯啊，好久都没有看见你了。来来来，坐。”
　　“不用了，我站着就好。”年轻人一脸严肃地说道。
　　“你来有什么事情吗？”亚伯拉罕问道，目光却聚集在棋盘上。
　　“之前我们的约定，”年轻人说道，“你要的人我们带来了。”
　　“约定？”亚伯拉罕敲着棋子说道，“雷欧提斯，有件事情我想问你。”
　　“什么事？”
　　“你们教会，还记得和我有过什么约定吗？”亚伯拉罕冷冷的说道。
　　“当然，只要你不违反契约的话，我们也会遵循着原先所约定的走下去，直到达成我们共同的目的。”
　　亚伯拉罕嘴角微微上撇，似乎是在对这句话嘲笑一般。
　　“米卡利斯，带他到那边的走廊上看看。”用手撑着额头，他说道。
　　“是。”米卡利斯说道，伸手打开门，将雷欧提斯引到了走廊的另一侧。
　　“这是……”雷欧提斯不禁瞪大眼睛讶异地看着。
　　眼前的走廊上躺满了尸体，血液在地板上凝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扑鼻而来。
　　“这些都是今晚潜入这座城堡来刺杀我的人，”亚伯拉罕推着轮椅从后面说道，“这里的血腥味大概好几个月都洗不掉了吧。”
　　雷欧提斯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亚伯拉罕，眼神中满是凌厉。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些人穿的可都是你们教会的制服。没有我的允许，任何教会的人都不能踏入这个城堡一步。我想，这是我们约定的一部分吧。”亚伯拉罕继续说道，“现在，能给我一个解释了吗，雷欧提斯红衣大主教？”
　　说罢，他以挑逗般的眼神看着雷欧提斯。
　　雷欧提斯愣了一下，突然转身走向堆满身着红色教袍尸体的走廊，检视着每一具尸体的右手。每个人的右手中指都套有一个铁制的指环，那是教会成员身份的象征。每一个指环都需经过教会授予，不可能有人仿制或者冒充。
　　然而所有人的指环，无疑都是真品。
　　雷欧提斯深知教会高层是不会派刺客来刺杀亚伯拉罕的，这不仅是因为亚伯拉罕现在对教会还具有绝对的重要性，也因为他本身就是最高决策层的一员，没有人可能不通过他便做出刺杀的决定。再者，亚伯拉罕的存在在教会中本就是属于绝密。
　　可眼前的一切，却是无可辩驳的。
　　他沉默着朝着走廊的出口走去。
　　“虽然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都还不清楚，现在这种情况也无法向你做出什么保证。”在经过亚伯拉罕身旁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说道， “不过，你说的一切我会查清楚的。”
　　“告辞。”雷欧提斯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亚伯拉罕冷冷地望着雷欧提斯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嘲讽般的笑。

　　“看来一切都在按照你的计划进行啊。”棋盘的对面，对弈的棋手说道。
　　亚伯拉罕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棋盘上。
　　“如果我没料错的话，现在对方应该已经动手了。”说罢，他将一匹黑色的马往前进了两步。
　　对手位于马口中的白色主教缓缓向后退去。但是，却没有看见移动棋子的手。棋子就如同在空气中漂浮一般地移动着。
　　亚伯拉罕依旧用棋子敲着棋盘，那是他思考的方式。
　　烛光下，隐隐可见对面与他对弈的棋手的样子。那是一颗骨质已经发黄的骷髅头，在骷髅活着的时候装着眼球的地方，只剩下在黑洞洞的一片中莹莹闪烁着绿光。骷髅的额顶上刻着类似“emeth”的符号，那是希伯来文中“真理”的意思。
　　亚伯拉罕，一直都在和这个骷髅头交谈着。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从骷髅头传出的声音问道。
　　“嗯？”亚伯拉罕只是盯着棋盘。
　　“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话？”
　　亚伯拉罕抬起头来，直视着骷髅绿色的眼眶，“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骷髅呵呵地笑着，“只是好奇而已。”
　　亚伯拉罕叹了一口气，眼神迷茫地缓缓说道，“她即使现在不恨我，将来也一定会恨我，与其这样，不如让她从一开始就恨得彻底好了。”
　　“是吗？”骷髅说道，将自己的棋子往前推进两步。
　　“她可是我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亚伯拉罕拿起手中的王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
　　“哦，仅仅是棋子吗？”骷髅眼眶的绿光狡黠地闪烁着，仿佛看透了对手般得意地嘲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