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幼子吝啬记》紫冥

24、第二十三章

　　“太夫人，不好了！宝哥儿惹怒了侯爷，被押去祠堂罚跪一个时辰了。”一道惊慌的声音传进了安和院，扰乱了一室安宁。

　　“什么！他敢！”太夫人一听顿时心火丛生，这时也不细究什么，只赶着往祠堂的方向行去。

　　这会儿，太夫人心中已经大致明白，应该是宝哥儿闯去前院惹了祸。

　　但也不能让年幼体弱的宝哥儿去那里跪祖宗牌位啊，那里面可是连大人们都觉得阴森森的地方。

　　那个狠心的爹，要是吓坏了她的宝哥儿，看她能饶了谁！

　　她可怜的宝哥儿哟！

　　在祠堂前不远的地方，一路上担着心的太夫人遇到了正往这边匆匆赶来的大夫人。

　　这两伙人一合拢，看上去声势浩大，但都在一扇黑沉沉的大门前停步不前，一时偃旗息鼓、素手无策。

　　相互茫然中，又被暗沉阴郁的气氛一激，这两位疾步匆匆而来的主子方才想了起来：

　　祠堂，是拜祭祖宗的重要场所。这样一个正经而严肃的地方并不是她们这些做人媳妇的能进得去的。此生也就新婚那时，她们才有机会，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能进去里面祭拜祖宗。若还想要进去，那就得等她们变成牌位的时候。况且，这一点殊荣还是看在她们身为一族宗妇的份上才有的。

　　现在，冷静下来后的她们只能驻足于庄严的祠堂门前，然后咬着牙度过这难熬的一个时辰，再等着宝哥儿自个儿从里面出来。

　　毕竟就算再疼宝哥儿，她们也不能直截了当地反驳当家侯爷的这项决定，去强行命令里面的宗仆把宝哥儿送出来。

　　因为明面上，当家之主的威严不容任何人违逆。

　　而暗地里，看她们能饶了他！

　　那个狠心肠的爹，怎么就不看在往昔疼宠的份上，轻放了此回。

　　那个新姑爷，也是个混的，咋就跟宝哥儿犯冲。

　　还有二房那对夫妻，死人哪，都不拦着侯爷。

　　不管心中如何忧心与气愤，此一时，两婆媳算是同命相连了，都徘徊在祠堂门前不忍离去。

　　“快去叫人。”好歹是太夫人快速拿了个主意，不像大夫人在宗祠前失了几分胆气。

　　“是，太夫人。”

　　张嬷嬷连忙拉了拉门前垂挂的绳索，随即便隐约听得门后传来一阵“叮当当”的声音，那是系在绳子上作为通讯用的铃铛的响声。

　　不一会儿，只听得“吱呀”一声响，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便出现在了一扇打开了的小门内。

　　这扇只容一人过的小门隐藏在平时不常开的大门旁，在外面瞧来是不容易发现的。

　　而这位老人面呈青橙，脸庞干瘪，一双突出的眼睛浑浊无光，且总有一种阴沉晦暗之气围绕周身，看上去怪吓人的。

　　尤其是那些小姑娘们，瞄他了一眼后就都低下了头，乖乖站立一旁。

　　“林老，宝哥儿如何了？”一见着人，太夫人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跪着。”暗哑的声音苦涩难听，倒叫人听出了此中暗藏的几分凌厉。

　　“林老，能否带宝哥儿出来见见老身？老身想多嘱咐他几句。”仿佛没注意那不通情理的一面，太夫人又积极询问。

　　“不能。”

　　“呃，林老，那能否请您看护下宝哥儿，不使他膝盖疼痛？”此刻，被林老干净利落的回绝噎住的太夫人，还来不及恼怒，就迅速反应了过来，说了个请求。

　　“不能。”

　　“林老，那能否通融一下，请您带上几句话给老身那个不省心的孙儿吧。”被驳了几次面子的太夫人，暗暗压下心中的火气，怕又被拒绝而更放低了姿态，继续作出一副尊敬有礼的样子来。

　　“说。”虽不是拒绝的话，但林老的态度依旧强硬，好似不耐烦似的。

　　“老身先谢过林老了。就说祖母嘱咐他，在祖宗面前不能放肆，要认真悔过，争取早点出来。等他出来后，祖母再给他做主。”

　　“啪”的一声，刚开不久的那扇小门就立马关上了，都没让外面的人反应过来。

　　“太猖狂了，这老头。”不知哪个小丫鬟没忍住，着恼了一句，在安静的人群中特别清晰。

　　想来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想法：好个不知死活的老头！就不怕主子们卸了你的职，要了你的命！

　　有这样想法的人大多是那些个不知宗仆身份的年轻丫鬟们。

　　而明白宗仆身份的那些人里，连大夫人都只得恭敬地站在一旁，不敢插上一句话。

　　所谓宗仆，是世家宗族里严格挑选出来的在宗祠里侍奉祖先的仆人，并且一个宗祠里只能有一位宗仆。

　　而这一人，都该是五十岁以上的半身入了土的人，并且在他余下来的的时光里都要困守在宗祠里，不能外出一步。

　　因为世人认为，宗祠外人气多，阳气就多，而经常出入宗祠，就会把外面的阳气带入祠堂里，所以，这种行为是不被主家允许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认为，只有这样一个阳气渐弱且阴气愈多的人才能侍奉在祖先们左右，不让祖先们被人间的阳气所影响，在地府里都不得安宁。

　　而宗仆虽被苛求了行为，但他一直是家族里最有体面的家仆，其本身俸银就要比最高的仆人待遇高上三倍。

　　因着宗仆的贡献，他的家人都会比别的家仆多上很多体面，月俸、福利什么的也都会比别人多上一倍，并且他的家人也能跟着他随葬在他家主人墓旁的陪墓里。

　　这个陪葬制度才是对仆人最高的奖励，非宗仆不可得，而陪墓是超越仆人身份存在的墓，比仆人们自个儿做在外面的墓有身份多了。

　　在这个等级分明的世界里，活着的人也是十分重视自个儿死后的埋身之所的，所以得了陪墓的宗仆才显得更加可贵。

　　就像林老，这个“老”字，就是主家对宗仆的敬称，毕竟是侍候在祖先身边的人，主家是不能随意责罚的。

　　要是责罚了被族长在宗族大会上亲自任命的宗仆，那是要被视为不敬祖宗的道德败坏之人。

　　所以就算是太夫人也不能在宗仆面前发脾气。

　　这会儿，被关在门外的太夫人等人也是缓过了神，也没人去责怪那个多嘴的小丫鬟。

　　此时，一见宗仆没了影，大夫人便急忙焦虑起来，想来她是知道太夫人的用意的。

　　“母亲，现在该怎么办？真让娇生惯养的宝哥儿在里面老实跪上一个时辰，他可怎么受得了？那会跪坏宝哥儿的。这一次，宝哥儿真是受罪了。”

　　“嗯，刚刚我们也算拖住了林老头一段时间，想来那个机灵的臭小子也能在这段时间里休息上一会儿。”太夫人也是忧心忡忡，但她从心底里就觉得那坏小子是个狡猾性子，从不吃亏的，想来在里面也不会让自己受大罪的。

　　“母亲，那我们就再拉响铃声吧。等把林老叫出来后再拖住一段时间，如此多来几次，好让宝哥儿混过这一个时辰了。”大夫人再一次冀希了一把。

　　“嗯，拉吧。”太夫人点了一下头后，肯定道。

　　于是，方嬷嬷又一次拉响了铃声。

　　随后，不一会儿，就见林老又打开了小门，露出了一张严肃无比的脸。

　　然而，还没等太夫人说上一句，那个老头就飞快地关上了门。

　　那“啪”的一声，直震得太夫人心肝都要疼了。

　　从没看过这么不识趣的老头！

　　大伙儿又一次惊呆了。

　　“母亲，这会怎么办？这老头怎么就这么犟呢？这太不把母亲放在眼里了。”大夫人绞着帕子，愤愤地说道。

　　“行了，回吧。此路行不通。我们再找个行得通的路去。”没人知道太夫人心中的火气都快要忍不住爆发了，此时她偏还要镇定自若地说上一句，然后仪态雍容地往回走了。

　　那么，这场怒火该焚烧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