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宣纪事之步步为营》李克用程敬思

15、第 15 章

　　弘宣九年戊戌年二月初九
　　全国的举子再次齐聚京城，这会试俗称春闱，为二月初九、二月十二、二月十五共三场，在京师内城东南方的贡院进行，考中的名为贡士，头一名称“会元”，贡士再经殿试后方可称为进士，而进士又分一甲、二甲、三甲。
　　一甲三人，便是民间最为津津乐道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也称“进士及第”；二甲头一名为传胪，三甲人数更多，却只能称“同进士出身”。
　　后世多用“群英荟萃”四个字来描绘弘宣九年的会试，这一年的进士中有十余人日后位居一品大员，五人更是入阁为大学士，成为朝廷中的肱骨之臣。
　　所谓无巧不成书，入阁的五位大学士中有四人是弘宣九年的状元、榜眼、探花、与三甲第一名小传胪，史称“弘宣四杰”，而□□之后的政通人和也从弘宣九年拉开序幕，一个又一个的英杰粉墨登场，他们的文治武功造就了这洋洋洒洒近百年的“弘清盛世”。

　　二月二十六，天大晴。
　　西宁侯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
　　辰时正刻，府外的绫罗胡同缓缓驶来一队车马，前方八个太监开道，正中为一个十六人抬暖轿，轿两旁跟着两个大丫鬟，俱是通身宫中女官的打扮，之后又有十余个侍卫跟随，再之后又是侍卫太监押后。
　　侯府下人早早在胡同口守着，见车队就有小厮跑回侯府，此时，侯府众位主子早在正房沈老太太的“荣祉堂”内等候，老太太谢氏自然坐在上首，身为儿媳的左氏与安氏站在下方伺候着，三人俱是穿着吉服，大妆扮上。
　　左氏守寡，自然装扮素净，青金锦缎袍子，发间只一支八宝金轮发钗并一朵素色宫花，俱是内廷锻造，还是她为侯爷夫人时，宫中赏赐的；那安氏却是恨不得穿金戴银，生怕被人看低了，看着富贵，实则透着股小家子气；而沈文海一身官袍，倒有几许侯爷的威风。见小厮进来禀报说十六抬暖轿，沈文海只道这个女儿骄纵，县主按例只得八人抬，想必是女儿要摆摆威风，心道这等骄纵多是有勇无谋的，倒容易拿捏。
　　不多时，外面响起串串脚步声，有太监高声唱道：真宁县主到！
　　门帘挑起，但见一位瘦削的半大姑娘缓步进来，外着素色薄棉缎的披风，下摆处绣蜻蜓戏水，头上梳着个倭堕髻，发间只一支金镶宝石蜻蜓簪。这女子身量还未长足，举止间却独有一股气度，再看容貌，眉眼竟像极了已经去世的林氏姐妹，“孙儿不孝，给老祖宗磕头了”，来的正是离府四年的大小姐沈梵音。
　　大小姐回府，府内众人各有心思，看着各个或是啼哭或是欣喜，内里如何想的便不得而知了。老太太谢氏手持帕子，频频沾眼角，可若细细看去，眼角只是泛红，哪里来的泪水？“我的好孙儿，一别竟是四年，竟还有相见的一日，老身便是此刻去了，也能去见你祖父了”，谢氏拿着哭腔，仿佛下方跪着的姑娘才是她的心肝宝贝。
　　沈梵音磕过头，便被一个女官打扮的丫鬟搀扶起来，又朝着侯爷沈文海俯身下拜，“女儿见过父亲，女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大小姐泪光盈盈，可看在侯爷眼中，却不是个滋味，这个女儿，太像林氏姐妹了，怕是要来讨债的，虽这样想着，沈文海面上仍是红了眼眶，忙亲自搀扶起沈梵音，“使不得，使不得，如今你贵为县主，与为父品级是一样的，如何能跪得？”
　　“为人子女者，理应孝顺父母。女儿在宫中，时常聆听皇贵妃娘娘教诲，怎敢忘记伦常？”
　　这话说得老太太与沈文海俱是一惊，眼皮都跳的不停，贤妃最是记仇的，能教诲甥女什么！此刻又听沈梵音柔声道：“皇贵妃薨逝前，念念不忘与娘亲的姐妹之情，皇上感念，方追封娘亲为韩国夫人。只是委屈了父亲，怕是不能再续弦了”。
　　石破天惊一句话，说得众人心绪纷乱，那安氏首当其冲，顿时红了眼眶，忙道：“天下男儿三妻四妾多得去了，哪有年纪轻轻就不能续弦的道理！”
　　沈大小姐仿佛此刻方看到安氏，“这位夫人面生得很，敢问是……”
　　老太太遂解释道：“她是安氏，前年过得门”，解释也是不尴不尬，绝口不提安氏的身份究竟是妻还是妾。
　　“原是安恭人”，沈梵音并未行礼，面上却露出几分不悦，“恭人虽是服侍父亲的，算得上长辈，但请恕我品级在身，不能以家礼相见”，言外之意，安氏就是妾，再以品级相论，更是应该安氏给她磕头。
　　堂内瞬间没了声音，沈大小姐见状又道：“这事原本不是我一个晚辈该说的”，说着，面露为难之色，她身后的嬷嬷就接着道：“老奴殷氏在宫里近三十年，依稀记得先帝爷在世时，曾封过一位燕国夫人”。
　　一句点醒梦中人，老太太谢氏沉吟片刻，方讪讪道：“音儿今儿刚回府，午饭就摆在我这儿，这会子不如去房里看看，若有缺的短的只管让人来报，祖母与你补上”。
　　“谨遵祖母教诲，孙女去去便回”。沈梵音行了礼，大夫人左氏与大少爷沈东闵也跟着告辞，下人们也鱼贯而出，方才还热闹异常的荣祉堂又静得出奇。
　　房内只老太太与沈文海，老太太的陪房王保家的照例想留下伺候，却听谢氏吩咐“慧娘，你在外面守着”，王保家的本姓孙，闺名慧娘，因进了侯府嫁给管家王保，府里就称她为王妈妈或是王保家的。
　　王保家的听了令赶忙退出内堂，心中却纳罕，她伺候老太太几十年，什么机密事不知道，这样连她都要出去的情形可少之又少，那宫嬷嬷一句话就这般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