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不及旧时光》祢三

29、Part5 回忆（1）

　　顾家是上海圈子里真正的豪门，经历了多代人的经营沉淀，足可与名门苏氏比肩。顾家浸淫房地产业多年，经手的项目不计其数，但与由珠宝业发家进而多行业跨足经营的苏氏不同，顾氏精而专，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看守得稳稳当当。
　　苏顾两家之下又有多家根深蒂固地所谓大族，涉及上海圈子的各行各业。再加之上海天然的地理优势以及多年来的政策优势，外资企业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
　　这些是自打于两忘来到上海时便知晓的所谓常识。那时她刚刚大学毕业，从北京南下至上海，接任“风速”上海区总经理一职，正式踏足汽车行业。她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但作为新人，总是有很多不周全的地方，再加上如此高的职位以及杜邦先生毫不掩饰的热情，风言风语便在那时如水藻般疯长——所有人都知道，杜邦先生有个新宠叫于两忘，目前正在执掌“风速”。
　　但对于于两忘来说，流言并不足以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而且那的确是事实……
　　“等很久了？”顾晓北从抖了抖手中的伞，碎了一地的水滴。
　　于两忘笑道：“也不是太久，正好回忆一些事情。”
　　“哦？”顾晓北抬眼看了她一眼，“有我吗？”
　　“暂时没有。”
　　“我哥呢？”
　　“自然没有。”
　　顾晓北冷哼了一声，“你也就这样了，我还想指望你做些什么呢？”
　　于两忘自然是知晓顾晓北仍旧在意她和顾子轩的事情，但是很多东西并不如旁观者以为的那样简单。于是她未置可否，将外套脱下交给侍者，与顾晓北并肩走进会所。
　　这是顾氏名下的一处私人会所，主要用来招待一些与顾氏有生意往来的客人，偶尔也会供顾家家庭宴会专用。现下则是为了半个月之后的顾子轩的婚礼提前和一些青年名媛热闹热闹，毕竟向家也不是无名之辈。
　　两人一走进主厅，立刻有人向两人打招呼，两人也一一有礼有节的回应。眨眼功夫便走到今日的主角面前，于两忘淡然处之，而顾晓北则是淡淡的叫了一声：“哥，向小姐。”
　　向欣予随即热切地握住顾晓北说，轻拍着她的手背道：“晓北，最近忙坏了吧。”
　　“还好。”顾晓北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向于两忘身旁站了站。
　　向欣予见了，又转而向于两忘打招呼：“于小姐，久仰大名。”
　　“向小姐客气了。”
　　“轩哥，于小姐来这么久，你怎么也不和她打招呼。”向欣予挽着顾子轩的手臂娇嗔道，言罢特意看了于两忘一眼。
　　到场的个个都是人精，又有几个不知道顾子轩对于两忘的心思，当下见向欣予的做派，便在心底泛起了低估。
　　于两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对上顾子轩冷峻的面容，正准备开口，却不料顾晓北抢先道：“我哥本来就不爱说话，如今和你在一起，你说不就代表他说了吗？”
　　向欣予微微一怔，没想到顾晓北会替她打圆场，却也是心知自己一时说错了话，连忙出言补救：“我不是怕于小姐埋怨我们招呼不周么？”
　　于两忘又哪里会驳她的体面，顺水推舟道：“我和子轩哥情同兄妹，向小姐也不是外人，哪里用得着这些虚礼。”
　　众人听了，便又是释然一笑。
　　于两忘暗自看了眼顾晓北，愈发精致的眉眼，愈加张扬的性子，却免不了染上一些尘俗。毕竟是顾家的女儿，又怎会在公众场合落人口舌，损了顾家的名声。至于顾子轩，冷情是出了名的，自然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这时，早已到场的张有疾步走到顾晓北身边，三言两语就把人给弄走了，剩下三人，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于两忘四下一看，发现与自己相熟的几个朋友正在会厅的一角，当即朝两人道：“我朋友在那边，失陪了。”说完，从桌上拿了杯鸡尾酒缓步离去。
　　Shining是人堆里最先瞧见于两忘动作的人，连忙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隔空致意一番。于两忘微呷，走到几人面前招呼道：“几位来这么早？”
　　“会长，现在可不是大学了哟。”张默调侃道，“人家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不差时间。”
　　“最近局子里没什么大案，提早下班了。”高贵冷艳的女警官seven答道。
　　“我们可不像你，大忙人。”
　　面对于两忘，这位昔日的大学学生会会长，众人插科打诨好不自在。
　　“诶，时临怎么没来？”不知是谁突然问了一句，众人立刻将目光锁定在会长同志身上。
　　于两忘扫了一眼众人，“大概在青岛。”
　　“哦~~~~~~~”众人饶有深意地咋呼了一声。
　　“我们只是偶然碰过面。”于两忘无力地解释。
　　“明白！”有人状似深明大义，实则猥琐至极的脑补，“地下工作嘛，怎么可以大白于天下呢？”
　　更有甚者直接问到：“会长，什么时候请客啊？”
　　于两忘被众人闹得哭笑不得，这里的大多数都是知晓她和时临的那点儿事的，或许在他们看来她和时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一对，但两人其实并不合适。可以说，他们的交往是一场尝试，算是给双方一个机会，然而尝试失败了，所以和平分手。
　　“好了好了，你们一个个都成八婆了吗？”shining忽然拽了于两忘逃离这群脑补过度的损友，“真是受不了。”
　　于两忘记得，很多年前的大学舞会上，她也曾这样帮shining逃脱一帮人的口诛笔伐。那时的shining远没有现在精明强悍，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傻气，明明有很强悍的家世背景却不知道利用，被她父亲的私生女逼得不知所措。于两忘便是在那时成为了她的盟友、导师，与她一起走到现在。
　　“喂，”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处窗台，shining从鳄鱼皮的手包中掏出一根女士香烟，点燃，深吸了一口，“你那时说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如果你死了，我就是加速你死亡的推手？”
　　“你觉得呢？”于两忘轻飘飘的将问题推了回去。
　　“我调查过，你先去的医院，然后和苏少私奔。”shining将还剩半截的烟夹在指尖，任白雾飘摇，“我不认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私奔。所以，于两忘，你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两忘笑了笑，并不打算做正面回答，她只是说：“shining，你的心不够狠。”
　　“你以前就说过了。”shining笑了笑，“但是你也差不多啊。”
　　“是。”
　　于两忘似乎总在谋求一种平衡，以期不伤害任何人而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在必要时，她总会选择一个人承受伤害。
　　Shining是了解她的，所以到了此时此刻她变得格外犹疑。一方面希望用最直接最稳妥的方式得到“缪斯”的代授权，另一方面又不希望自己心中那份不详的预感成为现实。
　　她问：“你可以告诉我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于两忘摇摇头，“那天的话你就忘了吧，就当是我这么些年来发的一句牢骚。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是好是坏，都与你无关的。”
　　“你这样说，我反而更介意。”shining后知后觉的被手中的烟烫了手，“于两忘，你是故意的吗？”
　　此时此刻，窗外的月亮隐匿在浓重的云团后，天空像是被一块布给遮住了，沉闷无趣，隐隐有些令人心悸的窒息感。于两忘不知怎的，突然萌生了一种这是和shining最后一次谈心的感觉，不知不觉中说到：“shining，好好照顾自己。”
　　Shining明显一愣，继而勾了勾唇角，“会长，为自己活吧。那个承诺，不需要了。”言罢，她拍了拍于两忘的肩膀，默然离去。
　　于两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浅浅的笑了。她喜欢那种单纯明媚的女子，一如清澈的泉，又如盛放的葵。因为有这样的女子在身边，她才不至于沉溺在名为私欲的湖泊里。
　　说到温暖，她不禁又想到那个人，在青岛蔚蓝的大海边，穿着洁白的衬衫，挽着裤腿，踏起浪花朵朵。她笑，恍惚间，竟看见那人一步步地朝着自己走来。
　　“两忘，”他穿着西装，单膝跪地，将手中的香水百合微微举起，“做我的女朋友吧。”
　　于两忘看向他，只见他深邃的眸中盈满了深情，像极了那日在栈桥袒露心扉时的深情，但，也仅仅是像。她的梦醒了，她接过他手中的鲜花说：“苏二少爷又在开玩笑了？”
　　“哦？”苏也略带惊异，站起来问，“你怎么看出来我不是我哥的？”
　　于两忘将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思索着这个问题，缓缓道：“他从来没有叫过我两忘，而且，早就不止是女朋友了……”
　　“我知道的。”苏也说，“我哥是把你当妻子对待的。”
　　于两忘低头饮酒，意外地发现杯中早已空无一物，正是尴尬之际，面前又递来了一杯，苏也接着说：“那么你呢？愿意做我哥的妻子吗？”
　　“我答应过他的。”于两忘接过酒杯喝了一口，“但是，我失约了。”
　　苏也皱了皱眉头，“因为杜邦先生还是我们苏家？”
　　“都有。但最主要的还是我自己。”
　　“我哥没有放弃。我希望你也不要放弃。”苏也压低了声音说，“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我哥。”
　　相似的面容，一个是冬日的暖阳，一个是坚韧的蒲草，于两忘感受到了他话语中的诚恳和祈愿，不知如何回应，只好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决定的事情是拼了性命也会完成的事情。但现在，很抱歉，我还在犹豫。”
　　“没有关系。”苏也举杯致意，“祝你幸福。”
　　于两忘回敬，“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