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不及旧时光》祢三

28、Part4 了断

　　这里是上海郊区的一处疗养院，隶属于苏亦名下的医院。今日，他来此处探望一个可爱开朗的女孩子。
　　“苏哥哥！”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子突然叫了一声，眸中带着说不出的惊喜，兴奋地挥动着两只手。
　　苏亦朝她一笑，温暖如冬阳。他问：“阿染最近有好好做复建吗？”
　　被唤作“阿染”的女孩子朝他翻了个白眼，“什么嘛，苏哥哥不先向阿染表达滔滔不绝的相思之情就算了，开口就是这些让人没兴趣的话题。而且，苏哥哥都将近一个月没来看阿染了。老实交代，苏哥哥背着阿染做了什么？”
　　苏亦哑然失笑，解释到：“我去陪狐狸了。”
　　“狐狸？”看着苏医生变得更加柔和的目光，阿染瞬间睁大了眼睛，“就是那个狐狸姐姐？鼓励苏哥哥当医生的狐狸姐姐？”
　　苏亦点点头。
　　阿染的眼睛立刻发出贼一般的光亮，“你们怎么遇见的？狐狸姐姐认出你了吗？她还记得你吗？苏哥哥告白了吗？不对，一定告白了。那狐狸姐姐答应了吗？她不嫌弃你是个快三十岁的老男人吗？”
　　“老男人……”苏亦被她一连串的提问弄得哭笑不得，只回了一句，“她病了。”
　　“病了？”阿染急切地一把抓住苏亦的手，“什么病？病得严重吗？什么时候能好？很快对不对？对，一定是的，苏哥哥的医术那么好。苏哥哥，对不对？”
　　苏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说他医术好，但狐狸得的是癌症啊。
　　“苏哥哥？”见他许久不回答，阿染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手，一个不好的念头在脑中炸开，“难道……”
　　“苏医生，”一名护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外面有一位姓于的小姐找您。”
　　两人顺着护士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穿着简约职业装的女子朝两人招了招手，脸上挂着温和有礼的笑意。她微微侧了下身子，斜照来的阳光打在她柔顺的发上，像绣娘的手抚过一匹上好的锦缎。
　　“那是狐狸姐姐？”阿染一把抓住正欲离去的苏亦痴痴地问，“苏哥哥，你会娶她的，对吧？”
　　苏亦转过身来摸了摸她的头，坚定了目光，认真地回答：“我会娶她。一定。”
　　听见他的答复，阿染松了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继而挥舞着小拳头道：“苏哥哥，加油！”
　　苏亦听了，把手放在背后朝她比了个“V”。

　　于两忘看着那人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一如初见时和煦温暖。她嘴角的弧度拉大了些，想着自己刚刚所见的画面，这人是对每一个人都能露出那样暖人的笑容么？这样看来，他的笑还真是廉价，而自己，还真是肤浅。
　　这样想完，她又嘲讽起自己，是真心是虚情都不重要了，今天来，不过是给他们画上一个句号罢了。
　　待苏亦站定，于两忘先发制人，开口道：“苏医生，我回来了。很抱歉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
　　苏亦从她的语调中听不出情绪，绕是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他此时也有些忐忑不安，但嘴上仍是说着：“没有关系，我并不介意。”
　　“但是我很介意。”于两忘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我们散了吧……”
　　“为什么？”苏亦定定地看着她。
　　“因为我回到了上海。”于两忘平静回望，“我破坏了约定。”
　　苏亦毫不犹豫地执起她的手，“那我们再次离开，到青岛，到内蒙，到任何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没可能的！”于两忘语气生硬地打断他，“你知道的，我并不是配得上你的女人。”
　　“这不是能说服我的理由。”苏亦也一反往常的态度强硬。
　　这时，苏亦发现于两忘深深地看着自己，用一种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眼神，充满了挣扎和绝望以及丝丝眷恋。她眷恋自己！这个认知使他心悦起来，他立刻将她揽到怀中，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发，面颊贴着她的头顶，柔声蛊惑：“猫儿，承认吧，你明明对我动心了。”
　　于两忘一怔，扪心自问，她的确贪恋这男人的温暖，至于这是不是爱情，她无从知晓，亦无需知晓。她的心乱了，然而她的大脑却愈加冷静，她说：“是的，我对你动心了。”
　　苏亦俊朗的面容绽出一个比阳光还要暖人的笑容，他继续提议：“我们一起逃走吧。”
　　“好……”
　　苏亦惊喜地低头看怀中的人，但在触到她平静的眼眸时，狂跳的心立刻慢了半拍。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淡淡的粉色，带着丝病态的白。
　　“如果我还有足够的生命，我一定会这样回答你。”她眼中含着泪，右手握拳放在胸前，执拗地将这样的自己展露在他的眼前。她说：“如果再给我五年，我一定会成为被苏家承认的孙媳妇，也一定会努力爱上你，依照约定嫁给你。但是苏医生，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宁衫的要求就那么重要？”苏亦压着嗓音追问，“‘缪斯’的代理权非拿不可吗？”
　　“这只是个借口。”于两忘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苏医生，我只有几个月的生命了。我再不敢对任何人付出感情了，我害怕，我输不起。”
　　苏亦知道于两忘没有骗自己，他欢喜于她的坦诚，却更加不知所措。他可以排除一切外在因素，却独独无法扭转她的心意。因为她总是将自己冰封在壳里，要消融这冰，敲碎这壳，都需要时间，而这偏偏是他们最缺乏的东西。
　　“如果，”苏亦哑着嗓子艰难开口，“我们拥有时间，你愿不愿意陪我面对苏家的诘责。”
　　“我愿意。”
　　“猫儿。”苏亦抱紧了她，双手锁在她的腰间，“你是一个优秀的谈判者，知道用怎样的话语刺到你的对手心中。”
　　“那么我说服你了吗？”于两忘轻声问。
　　“差一点。”苏亦很快恢复了神色，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猫儿，你去吧，做你要做的事情。”
　　于两忘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前后不搭的话语，但她并没有困惑太久，因为她没有这样的时间。既然他如此说了，大概就算是了断了，这样想着，心中却是有些闷闷的。

　　但于两忘并没有难过太久，至少在来到Andrew下榻的五星级酒店时，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继续着她今日的“了断”。
　　走进大厅，她并没有直接给Andrew打电话，而是让前台小姐转述她来拜访的消息以此试探目标人物的态度。
　　“于小姐，3228的客人请您在大厅里稍等片刻。”前台小姐转达了客人的话语，朝于两忘点头示意了一下。
　　“多谢。”于两忘自然不会多言，既然他让她等，那她等着便是。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流逝，半小时……一小时……
　　突然，视线中闯入一个人，尽管离得有些远，于两忘仍旧是一眼看出了那是Andrew的秘书John。他正和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交谈着，似乎是在送别。
　　于两忘优雅地上前，直接忽略了那个女子，语气熟稔的打趣道：“John，杜邦先生所谓的‘片刻’还真是够漫长的。”
　　那女子明显一愣，John却是毫不意外，冷静解释道：“杜邦先生有客人。”
　　“难道是这位小姐？”于两忘说完，便刻意明目张胆的打量起眼前的女子，点评道，“的确长得漂亮。也难怪杜邦先生不愿意见我这种没有姿色的女人了。”
　　“于小姐说哪里的话。”John两三句便打发了女子，转而对于两忘说，“杜邦先生一直惦记着您。”
　　John这话已经说得足够明显，于两忘再和他打马虎眼便显得有些虚伪，所以她干脆地提问：“那杜邦先生是什么意思？”
　　John不急不慢地回答：“先生说，这一个小时是您欠他的。至于见面，先生还需要再安排一下，算是给您的惊喜。”
　　于两忘一听，思绪立刻回到了那个有些烦闷的夏日午后。那时是她做他女人的第三个年头。
　　“于，我明日回美国，你同我一起回去吗？”
　　Andrew用他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她，而她自动忽视了其中的深意，出言调侃道：“杜邦先生，您回去是迎娶美娇娘，接管家业，带着我恐怕不合适吧。”
　　“现在不合适，但总有一天是合适的。”Andrew轻轻晃荡着手中的高脚杯，看她的目光像是精明的猎手看着自己的猎物般炽热。
　　于两忘笑了，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我自认不是一个机会主义者，更不是一个盲目自信的人。我相信，如果我跟您走，那么在合适的时机到来之前，我便会被您毫不留情地抛弃掉。”
　　“于，别这样，”Andrew放下酒杯，走过来把她抱在腿上，“你是在我身边留得最长的女人，你了解我的。”
　　“没错，杜邦先生。”于两忘随意地揽住他的脖颈，“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和您走，至少还能成为您心中的一粒朱砂痣。”
　　“于，你不要惹我生气。”Andrew加大了放在她腰上的手的力道。
　　于两忘吃痛，却更是毫不服输地掐了一下他腰间软肉，柔声道：“杜邦先生，请您也不要置我的原则于无物，尤其是第一条，您可以好好回忆一下。”
　　“于！”Andrew看着她波澜不起的眼眸，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好吧。我明日下午会等你一个小时，你若是改变心意便来找我。”
　　这样看来，他当年还真是等了她。至于惊喜，既然说是惊喜，她又何必费心力去揣测，安心接受便是。于是，她又和John礼貌寒暄了几句，便道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