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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无意插柳柳成荫 ...

  •   宛军设宴,人不多,就陆家的人并着白少卿,陆芷沅听说也叫饿了,于是饭桌开在了月华楼上。先端上来的是白少卿自己喝的冻顶乌龙,产于东南一座小岛,年产量不多,尤为珍贵。陈有知不曾喝过,因嫌其味道过于浓郁,喝了一口便搁至一旁。倒是陆福顺早年走南闯北见过世面是个识货之人,喝了两泡不由啧啧称赞,白少卿瞧他高兴,便说:“陆先生若是喜欢,晚辈这里还存了点,且叫下人包好送至府上,供老先生细细品尝。”陆福顺摆摆手,向床上瞧了一眼,笑推:“不敢当,不敢当,这茶太珍贵,老朽福薄,怕承受不起。”

      白少卿见他这样说,知他有所顾忌,也不再礼让,后续虽上了一列冷盘热菜,嚼到嘴里也是食之无味。好在陆芷沅伤了几天,胃口极好,差了小莲一下要夹了五丝洋粉一下又要了茶菌鸡丝,气氛这才不显得凝重。陆福顺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便把来意说了:“小女一向我行我素,连日来给宛军添了不少乱子,令老朽十分惭愧。幸得白长官爱民如子,对小女照料有加才不至于丢了性命。如今人已没了大碍,也不便再麻烦白长官了,老朽想下午就把人接回去。”

      成亲一事本就挂在陆芷沅心头,见父亲这般着急,她心中更是烦乱,于是插嘴到:“爹,我身子还动不了,扯到伤留下疤就不好了。”陆福顺扭脸瞪了她,唬了句“没规矩的东西”。陆芷沅被父亲骂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白少卿搁下筷子,双头双尾,并在青瓷碗旁,嘴角噙着笑,说道:“陆先生言重了。陆小姐帮了宛军的大忙,我军十分感激、也十分愧疚,照理说该是早些就把陆小姐送回去的。只如今陆小姐伤未痊愈,而我军军医也一直在为她诊治,若是中途换了医生也怕多有不便。”他停了停,又说道:“老先生急催小姐回去也是为了她的伤势着想,白某在此向老先生保证,七日后定会将陆小姐送还府上。”

      陆福顺见他如此郑重起誓,也不好再多说,即便是陈有知一个劲地对他使眼色,他衡量一二,还是答应了下来。他们二人在月华楼上用过饭,白少卿亲自送出了县衙,临走时还叫李毅君打包了半斤茶叶。虽是打发了他们走,倒也不曾想过陈有知会契而不舍,每日里要过来瞧上一趟。

      这日是陆芷沅在县衙里的第五天。

      屋外的日头正毒,阳光罩在任何绿植上都似泛着一股子油光,叫人望着心底生腻。陆芷沅刚午睡醒来,往走廊上去吹风,湘妃竹让白少卿给打理过了,整个后院倒是一览无余。她站了不一会,就看见陈有知轻车熟路地出现在了楼下。

      他们前一日刚闹了不愉快,陆芷沅本以为他会安生几天,回头去想想他自己说的那些话到底对不对,想不到他这样快又跑来了。他在楼下朝她挥着手。他是欣喜的,又是健忘的,却是该忘的忘不掉,该记的记不住。每每如此,次次如此,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院子的围墙上,那腻子粉太白,明晃晃的,眩晕了人眼。她眯起眼睛,回头朝沙发走去。雕花的欧式茶几上搁了一本书,她拿起来,坐进沙发里,胡乱翻了一页,陈有知走了进来。小莲正在替陆芷沅整理衣裳,见他来了,便搁下手里的活出去了。

      许是因为上次有了争执,他此次来倒显得有些拘谨。人虽是进了屋,却只站在门口,像个做错事被罚堂的孩子,盯着自己的黑布鞋许久,才抬起眼来巴巴看向她。陆芷沅把头埋着,只当瞧不见他,这书虽是临时翻到的一页,倒也叫她读进去了。读了两页,她抬起头见他还在,不由得轻叹一声,对他说道:“你坐吧。”

      陈有知明白她是原谅他了,这才讪讪地在她跟前坐下。他坐了半晌,也不开口,只是抡起一双眼睛,通身把她敲了个仔细,才问道:“你今日里好些了吧?”陆芷沅点点头,他又说:“前日里是我的不对,我不该拿那样的话堵你,你别再恼我了吧?”陆芷沅顿了顿,合起书本,横放在膝盖上,只瞧着他。

      陈有知让她瞧得有些赧涩,撇嘴笑了笑,说道:“我原不过是为你好,既是能下地了,为何不回家呢。我当然是相信你的,只不过叫外人知道了,不晓得情况,那就不好了,你爹也是在意这个的。”他说着说着,又扯到两天前的事情上去了,只不过这一次换了态度,变得温柔和爱起来。

      陆芷沅低下头,又把书翻开,一边说:“伤好了,我自会回去的。”陈有知当她能下床,自然认为她伤是好了许多。这几日他叫她回去,她却只说伤口未愈合,只是那伤又不是别人能轻易看见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说道:“你这样的伤也不是大碍,回头再请了大夫过来瞧也是可以的。”陆芷沅说:“若是请了别的大夫,这事又叫多余的人知晓了,只怕不好解释。”

      她虽说是为了避免父亲过多地提及婚事才选择留在县衙,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名声着想,总想着脖子上的伤痕淡些也好遮掩过去,不叫人知道得太多。陈有知却认为她赖在这里,总有他不愿意去猜想的理由,再加上还有个白少卿似的人物,他难免有些惴惴不安,只说:“这有什么怕的呢?只叫我叔父过来给你瞧瞧就好了,他说了,你这鞭痕不难治的。”

      陈有知的叔父是龙标城里有名的大夫,这个她是知道的。只因为她这伤痕的来历总有些不能解释得太清楚的顾虑,陆福顺当初也是有碍于这一点,才答应了让女儿在这里养伤,算是保全了名声,如今听陈有知这样一说,她心里顿时打了个腾。

      陆芷沅问他:“你叔父怎么知道我的伤?”陈有知嗫嚅道:“就是这样知道的。”陆芷沅问:“是你说的?”陈有知故作轻松地笑道:“嗐,这又没什么,反正都是一家人。”陆芷沅皱眉道:“你好糊涂。”陈有知生了气,拽住她的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都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你瞧瞧你自己,四肢健全的,伤都好了好几日了,你只赖在这里,谁知道你什么意思!”

      陆芷沅愣了一刻。听到这里她算是明白了,前面说的那些话都是客套话,铺垫而已,他的目的,不过是要她离开这里,他不信任她,他家里人也不信任她。陆芷沅被他气得连话也不想说,挣脱了他的手,只说道:“你走吧,还有两日我便回去了。”

      陈有知见她下了决心,一定要等到七日过完才回去,心里又生了不快,只碍于前两日把她气哭了,这才不像那日同她争执,只甩了她的手,冷哼一声便离开了。那只手突地被他甩开,狠狠拍在她胸口上,她胸闷得紧,也不送他,走回床边倒头又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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