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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岳琳遇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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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夜色中一缕微光显现,将不远天际一溜白云镀上薄薄金色曦光。
王忠嗣的内衫已完全被汗水浸透,黏在身上,行进间拉拉扯扯,很不舒爽。他皱眉一夹马腹,马匹听命加速往前疾奔而去,晨间凉风透过垂领外袍吹进内里,王忠嗣嘴唇都开始泛出青色。他用发白的手指抓紧缰绳,终于赶在暮色还未消散前,回到驿馆。
小六纵身轻飘迎至跟前,牵过马缰,“将军,胡凤清正在您房门前候着呢。”
王忠嗣会意点头,咬牙运气腾身而起,从窗子翻进室内就地一滚,悄然摊在地上动都动不得了。
房前人声传来,“王将军还没起身?”
“将军这几日劳累,想是醒得迟了。”王敏之在门口应对。
胡凤清脑内生疑,戎马日子过惯之人,该当早起才是。他面上却依旧和气,“唔,快些伺候你家将军起身吧,用过朝食也好动身上路。”
“是,是。”
王敏之眼瞅胡凤清连同两个解差下楼看不见衣角了,才迅速推门闪身,进到王忠嗣房内。
“将军!”王敏之见王忠嗣直挺挺和衣摊在地上,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欲将人扶起,可王忠嗣块头有他两个大,哪用得上力气。察觉将军体温很不对劲,王敏之转而伸手探脉,脉象浮显,将军身子虚得厉害。
“将军,将军!”王敏之又连唤数声。
王忠嗣迷迷糊糊拽散自己的外袍,口中命他,“扶我去榻上。”
“将军,您身子乏力,多休养几日才好行路。”
“恩,你去开方子叫胡凤清遣人为我抓药。唤小六来。”王忠嗣声音极低极快说道。
他撑着最后的神志,与小六一番交代,这才放任自己陷入昏睡之中。
岳琳一觉醒来心满意足,见娟儿红脸守在榻旁,起初并没在意,想起昨夜王忠嗣的话,忙催道,“娟儿,快,打包些吃的,咱们边赶路边吃。”
“是,娘子。”往日跟朵解语花似的娟儿今日情绪异常低落,口中呐呐应着,将清好的包袱往案上一搁,照着吩咐出门去了。
岳琳瞄着她无精打采的背影,并不作声。
上一回随大军行进,岳琳坐在马车里骨头差点颠散了架。有过这层经历,此回虽路途遥远,且忙着追赶前头王忠嗣一行,岳琳仍不敢让车夫驶得太快。
啃着几只热腾腾的粗面馒头,岳琳瞅向心不在焉歪在车内的娟儿,她手中拎着包胡饼,眼神涣散,正发着呆。
“娟儿,”岳琳提起话头,“你说爹爹如今是恼我呢,还是担心我?”
娟儿从她那一径沉默中回神,愣了有会儿,才温吞回说,“……都有吧,娘子……将军可派人送信回去了?”
岳琳点头。
“老郎君知道您一路有将军护着,多少能放心些。”娟儿这才如常地安慰岳琳。
“是吗?那你又在担心什么?”岳琳朝她稍微探身,问。
“娘子,我……”
见她吞吞吐吐,岳琳索性问道,“说吧,怎么回事?你昨夜睡在罗五房中?”
娟儿红着脸点头,“恩。”
“那罗五呢?他在哪儿睡?”岳琳加重语气接连又问,“是罗五欺负你了?他好大的胆子!”
娟儿连摇头带摆手,整个人慌慌张张,“娘子,不是的,不是……”
“那到底怎么回事?”磨磨蹭蹭欲言又止,让人好生心烦!
“娘子,罗五他,受伤了。”
“什么?”岳琳心中一震,下意识接话,“怎么伤的?”
娟儿凑近岳琳身前,小声回说,“我过去没多久,他突然叫我留在房中,自个儿窜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半边袖子全是血,粘在胳膊上拉都拉不下来。”
岳琳没有料到会从娟儿口中听到如此一番,即使已得王忠嗣提醒,可事情来的如此之快,实在出人意表。
她感觉自己此刻的心跳正在不断加速,整个胸腔连带着都振动起来。这才离京没走多远,迫不及待就要动手,简直目中无人,有恃无恐!
岳琳的不安如此明显,面上却不动声色,问娟儿,“你给他包扎过了?”
娟儿点头。
“好,我知道了。”岳琳掀起车帘,从一条缝里传话出去,“师傅,把车再赶快些。”
“好咧!”车把式高声答应,一扬马鞭,马车加速往前跑去,车内的岳琳和娟儿随惯性向后倒冲,好半天才稳住身子。
王忠嗣昨日的确曾调派一名暗卫往岳府送信,可这名暗卫半路就与朝京城回转的那只黑影碰个正着,狭路相逢,两人当下一番争斗,最后,李中丞仍然收到了岳琳跟随王忠嗣离京的情报,而岳太史对女儿如今的情形却一无所知。
李中丞接着又发两道密令:陆路不与王忠嗣动手,将人跟至江上再说。而岳琳,水路前必须活捉!有她在手,还愁王忠嗣不乖乖就范吗。
普普通通的马车勉强走了不到两个时辰,晌午以前歇在路边一个茶摊旁休整,一对老夫妻支着茶摊忙活,行动迟缓。
岳琳绕到路旁参天大树的枝干后头,开口问话,“罗五,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岳娘子,无碍。”罗五身形隐在繁茂枝叶投下的阴影之中。
“其他人赶到了吗?”
“将军昨夜离开之前下的命令,想是不远了。娘子不要多耽搁,加紧赶路。将军他们停在驿馆,离得近大家可有照应。”
“恩,你多小心。”岳琳回身蹬上马车,一行打算继续上路。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飞踏之声传来,眨眼间一波黑衣短打蒙面人马奔到跟前,他们互相之间以眼神示意,极快判断形势,操纵缰绳移动马匹站位,瞬间将岳琳所乘马车团团围住。
为首之人正面冲着马车布帘,不怀好意喊话,“岳家小娘子,出来吧,免得兄弟们动手。”
岳琳听到外间动静,内心冰凉颤抖,实打实面对半道劫杀,她岂能不怕。四肢已完全麻木,同娟儿一抹黑闷在马车内,完全无法估量外间情形,只凭声音可知对方人数众多,罗五必定寡不敌众。岳琳却也不敢贸然出面,不知等在外头的会是什么。
等了半天,车内无人回应,为首之人趋马上前几步,以手中长刀挑起车帘一角,只见岳琳端坐于车内,一双黝黑的眼珠子愣愣瞅向自己,那人只当她娇滴滴一个小娘子被大家的阵势吓着了,出言安抚,“岳娘子,只要你乖乖出来随我们走,我保证大伙儿不动手,这老弱妇孺的,总不能叫你们见血不是?”
听他这话,岳琳瞟眼往两侧扫过,四周全是清一色驾着烈马的黑衣人,岳琳猛吸几口气,死掐着自己的指头,开口问他,“你们的目的就是要我跟你们走?”
“不错。”为首之人回道。
“是谁要你们带我走?”岳琳又问。
“呵呵,小娘子,”黑衣人并不听她多话,“你去了不就知道?我劝你快些起身,耽搁了时辰我们也不好交差。”他边说,边往左手边一睨,立时就有一个黑衣人驭马来到茶摊边两个老人身前,手中刀刃顶到老汉脖前,露出的一对眼睛凶残地回望过来。
岳琳迟疑不定,只是与其对望,却终拿不定主意起身,黑衣人眉目间阴狠之色一闪而过,转头往斜后方无声下令!
“我跟你们走!”岳琳瞬时察觉他要干什么,立即嘶喊出声。却只见长刀在老人脖间一抹而过,那位老人的身子毫无支撑骤然歪倒在路旁,鲜血奔涌而出,留了一地,染红了路边乱石杂草。
岳琳在那个无辜的老人倒地“咚”地一声中,身子剧烈一个惊颤,她僵硬转动眼珠,瞧见新鲜温热的血液仿佛还冒着热气,从那柄长刀刀刃一直滑下刀尖,最终滴入泥地的微尘之中,叫人看不分明。
“啊~!”耳边娟儿带着哭腔的尖叫刺痛耳膜。
岳琳喉头发紧,鼻子发酸,仿佛也有无数泪意上涌到眼眶,却无论如何也滴不下来。她看见动刀的那个黑衣人又将同样一把刀再移向老妇人颈间。
岳琳猛烈起身,头顶“嘭”地一下狠狠撞在车顶,她完全无所觉,动作迅速地爬下马车,站在道路中央,面无表情对为首之人开口,“走吧。”
为首那人仿似十分欣慰,轻笑着驾马来到岳琳身前,俯瞰着她,刚要拦腰将她拽到马上,突然,一只羽箭破空而来,黑衣人不得不侧首回刀格挡,就在这一瞬间,罗五急掠而至,一把捞起岳琳,在其他人还未反应之时,几个起落已与这群黑衣人划开距离,往前疾奔而去。
“罗五,娟儿,娟儿还在车里~”岳琳闭上眼睛大喊出声,后头追来的快马蹄声却将她孱弱的声音淹没,罗五越发玩命地朝前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