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殇》十束一生

4、叁．止战

　　战无瑕满意地看着木圭司将军的脸阴沉下来。
　　“不知这两人可否换得今日休战和女红之毒的解药？”
　　“不知将军何意？”
　　“看来，这两人也并不那么重要了？”蛮族大将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战无瑕便顺着不直言其意。
　　蛮族大将闻言，似在犹豫什么，略迟疑地看了看被对方押解着的与己方私通的叛将和自己安插的内贼。他怎么也想不通，如此周密完备的计划是如何被识破的。但不消片刻，木圭司将军的表情平静下来，无谓地笑道：“将军既已发现，本将也无需再装傻。只是将军何以见得这两人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值得我辈放弃此次的讨伐？”
　　“将军，你……！”木圭司将军话音未落，在押的两人便异口同声地出声。
　　“如若战将军的王牌是这两人，还是乖乖交出军师为好。”无视惊异尔后便被押回去的两人，木圭司将军步步相逼，紧紧咬着最初的目标不放。
　　战无瑕脸上依旧不见什么波澜，像是早就料到可能会出现如此结局一般，不徐不疾地继续谈判。
　　“军师始终是个姑娘家，不便相交。可否容在下三思？”
　　战无瑕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让木圭司将军有些惊疑不定，但仍是同意了，正欲放出时限，自家随战的军师却突然了悟，凑上前来耳语了几句。
　　看着对方从犹疑到顿悟的表情，战无瑕终于开始显露些许不安。
　　果不其然，在自家军师的指点下，敌方大将开口仍是紧紧相逼：“战将军何需拖延时间，一个不慎过了解毒时限，贵方军师的毒可就无力回天了。”
　　不过，拖延时间会被识破这种事，也是在战无瑕的意料之内。只有军师，对方独要军师平怒这件事，让战无瑕无所反应。若只是以往的军师，他也是要尽力护得周全的，更何况这次是个女子。而且谁又知道对方的真实目的，兴许就等俘了军师，劝其叛离倒戈。倒不是不信这女子，只是怕对方严刑逼压，那个女子瘦弱的身板坚持不下，若是死扛，也是死路一条。
　　“战将军还是爽快给个答案，否则本将可就要强取豪夺了。”
　　蛮族军队已经摆好阵势，只等木圭司将军一声令下。
　　中原的仅剩兵力感受到了对方带来的压迫感，也纷纷摆出架势，做好迎战的准备。
　　战无瑕不禁眉头紧锁，勒住缰绳的手愈发用劲，心里只有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先保全桂如灿，撑到援兵到来的念头。
　　这太不像一向运筹帷幄的战无瑕了。
　　突然间，战无瑕感到敌方剑拔弩张的气势松懈下来。不等他有所反应，身后一个清泠的、在狂怒的大风中破碎的女声就擅自决定了事态的发展。
　　“兄长，我与你回去便是。”
　　众兵将自觉地让开一条路，桂如灿凛然地纵马前行，直至与战无瑕并排。
　　“你……”战无瑕突然有种一切失去控制的无力感。一瞬间许多疑惑涌上来，他却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战将军，一路上多有照顾，谢谢了。”桂如灿微微颔首，便继续纵马向前，全无平日在军中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让人几乎不敢确定是她。
　　事态转变得太快，中原的兵将们全无反应，战无瑕也有些木然，众人都只看着那个素衣孱弱的姑娘傲然地纵马继续前行。待到有了意识知觉，战无瑕发现自己已经伸手抓住了擅自决定献身而离去的伊人。
　　蛮族大将冷眼望着假意冒充实则就是的自家小妹，不由气恼地直接上前扯住桂如灿——木圭灿的另一只臂。
　　双方就此僵持着，半晌无话。
　　桂如灿一直回头望着有千万疑虑却显然混乱地无法开口的战无瑕，忽然就是一笑，温婉安然而倾城地一笑。
　　“战将军，一路上多谢照顾了。”她复述了一遍方才的意思，慢慢把臂从战无瑕手中挣出来，顺从地跟着木圭司将军离去。
　　“如若蛮人反悔……”战无瑕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将军请放心，小女自有十足把握。”桂如灿干脆地截断战无瑕的话。
　　伊人就此跟随敌军离去。
　　直到对方收兵，全军撤离，战无瑕才恢复一些自主的意识，扯着缰绳率军回营。
　　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帐中，战无瑕仍有些木然，静静坐在被褥尚乱的床榻边，想着桂如灿是如何起身，推开被褥，出帐牵马，奔赴自己所在的前线——两军兵力交接的风口。
　　起身。毒。解药。
　　战无瑕一抬头，就看见了应该出现在眼前的玉大夫。
　　从容地走回几案边，战无瑕做了请坐的手势，便率先落座。
　　战无瑕已恢复成平日沉稳冷静的战无瑕。

　　一年前。长安。护国大将军府。
　　一位青年江湖游医突然拦下正要回府的战无瑕，指出了他几处气血不顺之处，点破近日来战无瑕的微恙及阐明后果，一一开方呈上。战无瑕一一按药方接受调理，果真气血顺畅，病征全消，便留了这位医士于身侧供驱遣。此医士游历天下，师承各方，医术如展示过的那般精湛过人，毫无虚假。当得知此医士也略谙蛮族医毒之道时，战无瑕便毫不犹豫地将此人举荐为一年后与蛮族交锋时随军的军医。
　　一个月前。长安。街边棋摊。
　　一个不过及笄之年的女子轻松破了全部棋局，并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说出一番颇有道理的谦让之辞。
　　“众位高抬了。下棋如行军打仗，灵活巧妙地运用兵法即可取胜。小女不才，略通兵法，未至战场演练过，于是全演习在这棋盘上了。承让承让。”
　　说完女子便欲离开，人群也逐渐散去，但棋摊边的茶肆小二却疾步跑到跟前来恭敬相邀。背后茶肆小桌旁那名做出邀请的男子看不到此时女子脸上狡黠的、一瞬即逝的微笑。

　　那名江湖游医就是玉大夫。自然，对这位查不到任何背景的游医，战无瑕不是没有任何防备。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玉大夫毕竟跟随自己一年，平日里也派人多加关注过其私下的活动，并无任何异样，哪怕一点可疑的举动都没有，几乎一切待客出行都在眼皮子底下，即使将来会有异动，自己也能及时发现，战无瑕这才放心地举荐他随军。而此次军队在赢得首战后又在处于弱势时逃过二战之劫，他自是功不可没，虽然原本救回军师，并不是出于此意。
　　但此时，淡定坐在右手边几案前的军医明显就另有内情等待上表。
　　“战将军可认得此物？”玉大夫直身，从袖中掏出一枚一头细长、一头曲折繁复的物件恭敬地双手呈上。
　　是一支镶着碎宝石的发簪。战无瑕隐约记得，这是桂如灿的。
　　只见玉大夫把发簪略做旋转，竟是将曲折一侧的外壳取了下来，露出那头内侧的方正平面。
　　玉大夫将平面朝上再次递给战无瑕，上头铭刻环绕的赫然是蛮族的文字与一只雄鹰图腾，雕工精细，做工精致。乍一看，战无瑕还觉得颇眼熟。
　　“将军，此乃郡主作发簪使用、实则贴身保护的蛮族国权象征之一——鹰刺。”
　　战无瑕幡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