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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十五章 昭华国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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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回到神界家中后,个个都累得想立刻倒头大睡。尚烟却被父亲训斥了一顿。因为,叶光纪和手下寻到赤狐国,得知女儿居然敢挑战花雨,吓得魂飞魄散,搓手顿足。
尚烟才知道,原来父亲为仙时,便想过要镇压花雨,险些送命于花雨利爪之下。于是,叶光纪卖命修行,二人进步节奏相仿,谁也不服谁,打了上千年,直至叶光纪成了神,酝酿出了佛涛霸印,才打败了花雨。因此,花雨对佛涛霸印才那么了如指掌。
听尚烟讲述前因后果,叶光纪叹道:“烟儿,你镇压了花雨,算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当爹的很是骄傲。但是,此行又万般凶险,你以后不可再轻易尝试了。”
在学府,尚烟、紫修、火火、小贤、韶宇五人击败花雨的传闻,也迅速在无量私学中扩散开来。很长的时间里,尚烟和火火走在学府中,都得到了无数学生的赞许、艳羡之色。
这一天傍晚,尚烟与紫修远离了无量私学,朝家的方向飞去。
时逢初秋,佛陀耶城邑的空谷中,秋霜尽染丛林,枫叶也被点燃了,“火势”直至日神河边。山溪小涧,磅礴城河,飞湍瀑流,也都漂了些碎红。碎红流至岩石翠苔上,施以大红胭脂,如美人骨,绝妙。云层中,除去龙啸凤吟,轿辇纵横,不时也有红叶飞来,偷袭袖袍,挠得尚烟痒痒的。
他们飞过佛陀耶的城中心,在喧闹声中听见了天籁之音,其声清幽孤绝,如鸟鸣泉咽。低头一看,原有琴师飘落异乡,在街头弹奏箜篌,靠路人打赏钱币维生;他们飞过一片住宅区,又见有一户人家的房顶上,一个妇人左顾右盼,偷偷将洗好的衣物晒在屋顶。
尚烟击掌道:“哇,这婶子在干坏事。”
“这个时辰,逻者正在换班,她大概认为能瞒过去吧。”
日神天的政府应该是全神界最“臭美”的。佛陀耶又是臭美之最。为了城市面貌美观,佛陀耶府规定,除非拿到漂洗店的营业证,城民不得在屋顶晒衣服。
“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纸是包不住火的。”尚烟一语双关地道,却又轻松地笑了起来,“紫修哥哥,最近在学府,我过得甚是滋润。但你知道吗?比起跟你在一起,那都不算什么了。”
秋风微凉,迎面拂来,同样吹乱了紫修的秀发,他回头望着尚烟:“我……”紫修顿了顿,提起一口气,却无后文了。
尚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得不怀好意:“好呀,你有秘密。”
紫修不语,也不看她。尚烟眯着眼睛看他:“我听闻,有的男孩子会吃自己的鼻屎。你不会是这种人吧?”
紫修笑出声来:“怎么可能!烟烟,你一个姑娘,为何会……”
“都是火火跟我说的。她说,她十一个哥哥里,有六个都会吃自己的鼻屎。你要正视这个问题。”
“火火到底是生在怎样的家庭里,也太可怜了。”虽说着“可怜”,紫修却还是笑着。
“火火觉得,这是她诞生的意义所在。因为六个哥哥脑子都不怎么好使,她才可凭借一人之力,拯救整个家族。”
紫修笑得停不下来:“若比起整个家族,火火的脑子最好使,那可怜的人便不是火火,而是整个家族了。”
“喂喂喂,紫修哥哥,注意措辞。那是我闺蜜。”
因为这一话题,气氛缓和很多。紫修也释然了。
“烟烟,我是有秘密。“他轻轻叹了一声,“我的名字不是紫修。”
“哦。这没什么,化名嘛。那你真名叫什么呢?”
“我没有名字。”
“这我便不理解了。”
“因为,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他叫紫修。我只是迫于无奈,才以他的身份,在神界生活。”
尚烟惊道:“你娘居然生了双胎?那你哥哥现在在何处?”
“他一直在魔界。”
“所以,这世上既有紫修,又有另一个紫修。两个紫修,是双胞胎。”尚烟惊讶到忘了飞,整个人直直往下坠去。
他赶紧飞下去,想伸手接她,可她索性往下飞去,落在了热闹的集市中:“我不懂,双胞胎也该有不同的名字,他们为何不给你取名字?”
“因为我出生时便有不治之症,大夫断言说,我活不过几天。父亲怕母亲伤心,命贴身侍卫将我送走,骗母亲说她只生了一个儿子。那贴身侍卫平日听父亲提起过,母亲为孩子取名为‘紫修’,将这名字告诉了收养我的师尊。师尊便一直如此唤我。因我身体虚弱,随时可能一命呜呼,他们也不曾告诉母亲,世间还有一个我,直至家族遇难。”
尚烟觉得难过极了,道:“没想到你自小便命途多舛……最后你母亲知道你的存在了吗?”
“父王死后,她知道了。听说她当时喜极而泣,很想立刻见我,遗憾的是,那时她被囚禁起来了,直至她死去,我们也不曾见过一面。”
他说这些话时,神情淡漠,无爱也无恨,似乎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可是,尚烟却感知得到,这段过去是他的童年创伤,便像自己父母的事一样,或许一生也很难痊愈。她道:“可是,你为何会觉得自己没名字呢?不过是和哥哥共享一个名字罢了。”
“起初我也如此作想。小时师尊不让我出门、见任何人,我便一直待在她府中。她告诉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哥哥还有我这弟弟。我偶尔会贴在房门前,偷听她与别人的谈话。我发现,当他们提到‘紫修’时,要么毕恭毕敬,要么引以为傲,说他文武双全,有父亲幼时英姿与霸气,绝非池中物。所以,众人心中的‘紫修’,并不是我。我随时会死,不过暂借哥哥的名字苟且罢了。”
尚烟越听越难过,越听越愤怒:“为何会这样,你不是顺利长大了吗?父亲也不来接你吗?”
“父亲确实有意将我接回去。师尊却骗他说,我时常重病,可能换了环境便会死。父亲也只得就此作罢。这些也是父亲死后我才知道的。先前她只告诉我,父母都不要我,只有她会可怜我。若她也不要我了,我便像个落水狗一样,只会惹人厌弃。”
“你这师尊是不是有病啊!”尚烟气得嘴唇发抖,道,“她怎么能如此对待一个小孩子!你爹爹难道没看出她是什么人吗?!”
“她在父亲面前,总表现得很怜爱我,说她早已把我当作了亲生儿子。爹爹自幼习武,看不出这些弯弯绕绕,还十分感谢她。其实,她私底下情绪极不稳定,时而说:‘你是这世间最可爱的孩子。’时而又说:‘你长得好恶心,似你娘那样恶心。’动辄又打又骂,可每次打骂完了,她又会把我抱在怀中,痛哭流涕,拼命道歉。”
听到此处,尚烟又想起了他喜欢看蚂蚁一事,顿时茅塞顿开——他自己的人生,简直堪称一个活生生的雄蚁样板。和他走得近的女人,都彪悍至此,难怪他会那么窒息。
“你这师尊,真是病得不轻。”尚烟道,“她不会喜欢你爹爹吧?”
“你也这么觉得?父亲来时,我见过他几次,师尊看他的眼中,满满都是柔情蜜意。待听说父亲死后,她几次想要自寻短见,都被我拦住了。可惜,我被送来神界后,她还是挥剑自刎了。”
“可恨人必有可怜之处,唉。”尚烟抬头看了看紫修,笑道,“所以,我决定不同情你,不让你当可怜的人。你既没名字,我们来取一个新的名字,好不好?”
“好啊。”他眼中也露出了满满的笑意,“烟烟要为我取名字,我自然欢喜。”
尚烟敲了敲下巴,往四周看去,但见佛陀耶的象征——盘古之手,便在不远处。街道上,有小贩手举托盘,贩卖油炸钦山当康大排;陶器店正在售卖多孔花瓶、喂凤凰的孔饮水槽、养仙翼鼠的旋梯封闭容器等等陶器;鞋店中,试穿碧霞灵犀皮靴的客人引来了群众瞩目;快膳店中,大理石台上有神龛,神龛壁画中有天帝玄冥、四元素上古神,他们脚下是品尝祭品的四元素古龙,篆刻着上界永恒的历史……
“有了!”她拍了拍手,“叫‘紫恒’,好不好?”
“永恒的恒?”
“对!你想想看,大夫都预测你活不久,你却健健康康地活到了今天,显然是逆天改命、福寿恒久之兆,还有什么字,比‘恒’更适合你呢?”
“好,都听烟烟的。”紫恒点点头,笑得比春水还柔,比夏花还美,“以后,我便叫紫恒了。”
已至日落时分。日神河水蒸腾而上,扩散为夕阳中的云海。苍穹之红,云海之红,为佛陀耶披上了红纱。在宏大的夕阳中,他们二人似已化作《佛城秋山图》中的小人,融入上界至美的绘色中。看见紫恒温柔望向自己的眼睛,尚烟感到脸蛋发热,重新望向那快膳店中的神龛壁画。
但是,看见玄冥画像的一瞬,尚烟想起了玄冥的死敌罗睺。她又接着开始回想,老师课上曾经说过,在魔族中,紫眸是魔祖罗睺后裔的标志。而现任奈落之主、魔王东皇炎湃,则是前魔王东皇苍霄的弟弟。这人物关系似乎也太巧合了。
“对了,这名字我们只能私底下叫吧?”她故作关心,实则试探道,“毕竟,你代替你哥哥来神界当挡箭牌,以防被仇家追杀。他们知道你父王的儿子还活着,若被仇家发现世上非但有紫修,还有紫恒,那可不大好了。”
“嗯。只私底下叫。”
其实,紫恒从头到尾没告诉过她,他是替哥哥来送死的,也没告诉过她,他的父亲是“父王”。可她说得太自然,以至于他都没察觉到,自己已露出破绽。
尚烟心跳加速,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东皇苍霄的王后叫崇虚稽杏。史书上有记载,魔后生在杏花飞舞的时节,因而有此美名。又因她极喜杏花,苍霄王故为她修建了一个高台,名叫“飞雨杏花台”。每到春暖花开的时节,魔王都会携爱妻至飞雨杏花台,设宴观花,游赏春景。
尚烟吞了口唾液,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娘……喜欢杏花?”
“是。”
“你还说过,你爹曾为了你娘,在一大片杏林里……修建了一座高台?”
紫恒怔了怔,这才想起来,他好像说得太多了,不敢再吭声。
“你……你你你……”尚烟望着紫恒,颤声道,“你是……是东皇苍霄和崇虚稽杏的儿子……”
紫恒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东皇苍霄,曾经的月魔域之王、魔界七霸之一、奈落之主!
那个曾经叱咤风云、威震魔界的男人,他的儿子,在她面前!
她的魔界史为何要学得那么好?这下完了,她知道太多了!
尚烟打了个寒噤,猛地站起身,朝盘古之手的方向逃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别……”紫恒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寒噤余威尚未结束,被他如此一握手腕,尚烟又打了个激灵。她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你……你……”
紫恒这才察觉自己逾越了,赶紧收回手:“抱歉。我无意冒犯,只是一时情急。我不会杀你的,真的。我早已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如何杀得了你?”
尚烟总算冷静了一些,想起下令让花雨追杀紫修的人是东皇炎湃。他既是紫修、紫恒的亲叔叔,为何想要他们死?她道:“莫不成,你父王是……是被你叔叔杀死的?”
“在你面前,我已不打算再隐瞒什么了。”紫恒苦笑,“反正不管怎么藏,你最后都会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