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第十章 日扬圣斩 ...
-
别人都穿着素色的学子服,只有少女一身火红。尤其是那一身镶了白毛边的狐裘大氅,毛色鲜亮,明艳夺目,在漆黑长发的衬托下,只如刚从九尾赤狐身上扒下来似的。这一身红衣黑发虽极其张扬,她却留着厚厚的齐刘海,两颊以碎发修饰,衬得脸蛋饱满又小巧,眼大而圆,甚是娇俏可爱。
紫修心平气和地与她说话,她只抱着双臂,怒气冲冲地仰着尖尖的小下巴,仿佛在炫耀吹弹可破的皮肤:“我不听,我不想听。你说什么我都不听。”
火火啧啧道:“我还说是谁呢,原来是赤弥灵灵。”
赤弥灵灵,赤帝家的小郡主。要说九天五帝里谁家女儿最娇纵,非她莫属。
雪花飞下,满溢佛陀四通八达的大道,亦轻落日神河面,平静无波,不曾融化,只随着波纹,一直飘向远方。公子佳人如此般配,哪怕是在闹别扭,也浑似风景画。佛陀耶很大,尚烟站在他们身后,如此渺小。因此,她连开口的声音都细若蚊鸣:“这位小郡主,可是有婚配了?”
“她爹一早便为她安排好了亲事,但是,她看不上那名公巨卿之子,反而猛追另一个生得好看的小哥。若论家世,小哥算是严重高攀她,但一开始也是极为硬气的,她便使出浑身解数,让亲爹下场帮忙,各种威逼利诱,总算强取豪夺成功。总之,赤弥灵灵是个奇女子,比我火域天的女子还彪悍。对了,旁边那位,想来便是那倒霉蛋郡马了——”火火怪叫一声,“咦?!咦咦?!那不是紫——”
尚烟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赤弥灵灵闹了半天,情绪没见一点好转。渐渐地,紫修脸上也浮现出不耐烦之色。无奈赤弥灵灵是个不懂看人脸色的,反倒有愈发矫情之状。紫修最后哄了她一次,抿了抿嘴唇,转身便走,正巧看见尚烟和火火。
“紫修,你回来!”赤弥灵灵对紫修的背影呵斥道,“我叫你回来,你可听到了?!”
紫修只当没听见,径直走向尚烟:“你入学了?”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见面,此时此刻,面对他的目光,尚烟竟全无在孟子山的随意,只像站在了悬崖的边缘,推一下,便会掉入绝望的深渊。
“是,哦,不是,我还没正式……”尚烟心脏砰砰乱跳,连手都不知往哪里摆。她尚有一丝期待,期待这是一场骇人的误会,将醒的梦魇。
火火道:“嗐,你不知道她,还没正式入学呢,便迫不及待要来——”后面的话再次被尚烟堵住。
“只随意过来看看。”尚烟瞪了火火一眼,示意她不要再乱说,才松开了手。
火火完全没懂,只能道:“真没想到,当初在孟子山遇到的……呃,很能打的大哥,居然是咱们师兄,是不是啊,烟烟?”
“紫修,你在做什么呢?”赤弥灵灵走过来道。她发髻上插满琳琅珠宝,缀以飘落的金佛蚕丝。风雪过时,蚕丝起舞,更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雍容华贵。
紫修道:“没什么。遇到了我在孟子山修行时认识的朋友。”
“所以,我叫你,你也当没听到?”赤弥灵灵上下打量了尚烟一番,缠住了紫修的胳膊,敌意藏也藏不住,“你啊,别一天到晚跟别的姑娘说话,也不怕祸害了人家。”
看见他们的胳膊,尚烟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一如头顶苍白的天。
紫修想解释点什么,但提起一口气,又好似懒得再说,只道:“灵灵,你希望我做什么?”
“自然是希望你陪我出去逛逛,带我吃好吃的。还有还有,我的衣服都旧了。”赤弥灵灵伸出双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裙子,“我想去买大鹗纹的布料,让人帮我做一套新的裙子。在这冰天雪地里,穿着才好看。”
“嗯,大鹗纹确实适合你。”
赤弥灵灵立刻喜笑颜开:“还是你最了解我啦!你陪我去嘛,刚好也给你买一些鵕鸟毛发饰,与大鹗纹正好般配。”
昆仑山脉的钟山盛产日行的大鹗、夜行的鵕鸟。前者翅膀内侧有橙色纹理,呈飘飘然烈火状,给予了上界裁缝们灵感,以此设计出了风靡佛陀耶的“大鹗纹”。而鵕鸟始祖最早是烛龙之子的化身,大覆羽修长坚硬,醒目而英气,常用来作为神族男子头饰,很符合紫修的身份。
但紫修兴趣寡淡,笑容也没太多感情:“谢谢灵灵考虑到我,只是我暂时不需要这些。”
“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想要!你想要!快陪我去!”赤弥灵灵拖着紫修胳膊摇晃,开始蛮不讲理,“紫修,紫修,你到底要不要陪人家去啦……”
这自然不是好的撒娇方式,但对赤弥灵灵来说,哪怕有一分示弱,也算是天大的退让。紫修原本耐心已被磨尽,也神色稍缓,叹了一声,对尚烟和火火道:“二位,先失陪了。”
紫修和赤弥灵灵转身离开。纷飞的细雪中,二人衣袍纠葛,青丝交缠,美好旖旎得不似真实。
这一日回到家,尚烟一个人蜷缩在床头,静静看着窗外。霰雪散花般旋落,时而连绵不绝,时而零散如星,似乎会再下上百年。偌大的佛陀耶,好似空无一人。冷风夹雪袭来,被窗棂和暖炉挡在外面。可她感到极冷,身体僵硬如同石雕。
尚烟想不明白。
在孟子山上,在灵族疆域的明月下,从他的眼神中,从那一个冲动的吻中,她知道他们之间会还有以后的。即便是现在,她已经被真相打击到乏力起身,但她深深记得,当她说出“紫修哥哥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后,他动摇了,动心了。他真的曾经动过心。
尚烟当时想,他必然是有难言之隐,才会告诉她,回神界以后当不认识。
结果,他的难言之隐,便是赤弥灵灵吗?
既然如此,为何不早说?为何要一次次帮助她,照顾她,保护她,把她看得比魔蛟玄筋还重要?为何做了那么多,都不顺口告诉她一句:“小妹妹,哥哥在家乡定了亲。”这样,她便不会做出这么多努力,再摔得遍体鳞伤。她有自知之明,懂知难而退。
亏她还觉得,他们相识于幼时,四百多年前在飞舞花瓣中的无忌童言,嚣张跋扈却天真烂漫,幼稚可笑却冥冥注定,便是一场美丽极了的开始。
结果,只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想着想着,尚烟越来越委屈,越来越伤心,眼泪咕噜噜滚下来,从小啜到大哭,从大哭到抱着枕头哭,哭着哭着太累了,不知不觉地便睡了过去。翌日起来对镜一看,头发蓬乱,肿成了一个小猪头。她试图用刘海盖住眼睛,或挡住脸上枕头留下的皱纹和红痕,无济于事。所以,到了饭点,她也以肚子不饿为由,龟缩在房间里,用紧闭的窗帘遮掩所有的心事。
饭后,有人敲门。她有些暴躁地喊道:“说了不吃,不要叫我!”
“烟儿,是我。”声音温柔贴心,是雁晴氏,“雁晴姨娘是有事要找你谈谈,开个门好吗?”
尚烟犹豫了一下,为雁晴氏开了门。
雁晴氏端着一盘热腾腾的菜进来,放在桌子上:“为何把窗帘都拉上了?这样不透气,你会犯晕的。”
“没事,我今天有点累,只想在黑暗里待着。”尚烟萎靡地坐回床头,躲在黑暗中。
“你是读书太刻苦了。”雁晴氏帮尚烟把碗筷一一拿出来,“雪年和姗儿有你这姐姐,真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气。但还是要注意下身子,知道吗?”
尚烟还是低落:“雁晴姨娘有什么事呢?”
“唉,我这几天可愁了。你这妹妹呢,不好好念书,考不上无量私学,现在也没好人家要她。她若有你三成聪慧和努力,我也谢天谢地了。”雁晴氏摆好碗筷,走到尚烟面前坐下,诚恳道,“烟儿,姨娘有一个不情之请。”
总算来了,这才像雁晴氏的作风。尚烟道:“姨娘请讲。”
“你看,你考上了无量私学,以后必定是不愁嫁的。可否打个商量,把共工公子让给姗儿?”
尚烟虽然早想退婚了,但还是觉得疑窦重重:“共工韶宇又不是东西,该如何‘让’?”
“近日,共工神尊会再来咱们家里做客……”说到一半,雁晴氏有些赧然,但还是厚着脸皮说下去了,“他们以为,你和孟子山的兔儿爷已私定终生,到时可能会来向你确认。只要你承认,他们定会放弃婚约。”
“他们为何会如此以为?”尚烟怔了一怔,道,“……你跟他们说的?”
雁晴氏谄笑道:“反正你不喜欢韶宇,共工氏又是名门望族,也不可能把这点小事传出去。”
“所以,真是你说的?!”尚烟不可置信道。
“烟儿,姨娘绝不会害你,我这不是早看出了你不喜欢韶宇么。”
尚烟只觉得可笑。早该料到,只要是对雁晴氏、叶雪年、叶芷珊有一点蝇头小利的事,即便需要剥她皮,吃她肉,雁晴氏也愿意做。败坏她名声算什么。
前一天受到的委屈和伤害,都积怨成了防备的怒火。一时间,尚烟前所未有地确信,这世间处处都是陷阱与欺骗,除了已故的母亲,再无人会真的爱她、为她着想。若她再不好好保护自己,便只能任人宰割了。她冷笑一声:“雁晴姨娘,您尽管放心,我会把真相如实告诉他们的。至于共工韶宇想不想退婚,让他自己决定罢。”
“什么?你为何要这么做?”雁晴氏愕然道,“你自己不想要他,也不让姗儿要吗?”
“她既那么有本事,让她自己争取好了。”
“你……你这是故意在为难姗儿!烟儿,姗儿又没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不是吗?你们是姐妹啊……”
尚烟想起在羲和面前,雁晴氏也曾如此卖力表演过,只觉得更加可笑了:“这世间好男儿千千万万,若我和共工韶宇退了婚,转眼间我妹妹又贴上去,传将出去,岂不笑掉了别人大牙?人家又会如何看待叶家?”
“因为……”雁晴氏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说不下去了,只咂嘴道,“烟儿啊,韶宇和你妹妹情深意重,难舍难分,你又何苦当这坏人!”
“情深意重,难舍难分?”尚烟蹙眉道,“他俩不会已经私定终身了吧?”
“那怎么可能!”
“那不得了。我觉得,共工韶宇也没什么不好,颜如冠玉,才华卓绝,是个好郎君料子。”
尚烟说这么多,无非想气一气雁晴氏。恰好雁晴氏因为夏珂心情很糟,不想在尚烟这里还碰了钉子,她忍无可忍了,声音不由拔高了许多:“你压根看不上韶宇,何苦如此用心险恶?!”
“这也算用心险恶?”尚烟哂笑,“那雁晴姨娘当初对我母亲所作的一切算什么,谋杀?”
“我如何待你母亲了?”雁晴氏脸色大变。
“你自己心里清楚,不用我说。”
“叶尚烟,你少含血喷人!你爹是什么人,你心里不清楚吗?他这样的人,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吗?他窃玉偷香,倚翠偎红,这事也赖我头上?!如今夏珂天天到咱们家来闹,我对她可有半句怨言?正室就该有正室的样子,你娘自己擅妒,不容妾室,把自己活活气死了,你赖我?!”
雁晴氏一通话连珠炮般发射出来,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尚烟本想驳她几句,但又心知她一向口若悬河,极会狡辩,不管自己怎么说,最后她一定能颠倒黑白,也没必要和她再吵下去。尚烟淡淡笑道:“其实,雁晴姨娘如此聪慧,应该也明白,您与夏珂,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罢了。所以,我认为雁晴姨娘说得都对,是我误解姨娘了。说完了吗?说完了请出去。”
雁晴氏原本预料尚烟会大怒甚至爆哭,只要有一点情绪波动,她便可好生安抚尚烟情绪,继而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想尚烟如此冷静,当真是变了个人。她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态度又软了下来:“烟儿,姨娘今天真不是来找你吵架的。一码归一码,我们不要翻旧账,伤了家里和气。”
“出去,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烟儿……”
“你不出去?那我出去。”尚烟起身下床。
“别别别,我出去,我出去……”
佛陀耶的雪后之夜比晴天寂静许多。
与雁晴氏吵架过后,尚烟更低落了。在黑黢黢的房间里,她倚窗而坐。几枝红梅越过墙围,花枝招展,开得极是艳丽。忽然,窗外有笛声响起。曲子每到转折处,都比寻常人吹笛凌厉些,尖锐些,却动听得让人心如擂鼓。
尚烟好奇地站起身,推窗望外,只见隔壁府邸中,一个少年正坐在房顶上吹笛。
一轮明月下,星斗璀璨,玉露寒多。梅花影婆娑,开满庭内庭外,大红花瓣因风乱舞,也卷动了少年的衣摆和芝兰秀发。即便隔得很远,也能看见他的皮肤雪白如明月光。他并没有看尚烟,但仅一个侧影,竟让尚烟心跳在刹那间停止。
尚烟完全推开窗扇,往外探头,发现自己并未眼花。那真的是紫修。
紫修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视线转了过来,中断吹笛,对尚烟挥了挥手。
尚烟也对他挥了挥手。
紫修从楼顶上飞下来,落在叶府庭院的围墙上方,踩着影壁上的积雪,未敢逾越:“尚烟?”
二人隔了一段距离,但彼此的声音清晰可闻。佛陀耶的雪夜太动人,连冷风和梅花清香中都透露着缱绻之意,令他们远远的对望也写跟诗一样美丽。因而,白日消退的伤感又一次袭来,被无形的利爪掐住心脏一般,令尚烟倍感酸涩。
“是啊。”尚烟朝外伸出半边身子,看看四周,“紫修哥哥……是住在此处?”
“嗯。我义父母住那边。”紫修指了指夜空西北方向,意思是,烛龙住在上重天,“来无量私学念书后,我便寄住在表姑母家中。你呢,这是你家?”
“对啊。”尚烟点点头,“真没想到,和你不仅成了同学,还成了邻居。”
“确实,太有缘了。”
二人相望一笑,一时无言。尚烟干咳两声,笑道:“那也要多亏今夜晚风微凉,时光大好,紫修哥哥才有闲情雅致,在月下临风吹一曲,声喷霜竹呢。”
“小小爱好,见笑。”
尚烟忽然察觉不对,好奇道:“爱好?那紫修哥哥还有什么爱好呀?”
“临帖对画,试茶阅书,候月吹笛,瞻星鼓琴。还有,看蚂蚁。也只这些了。”
“看蚂蚁?”
紫修笑道:“我觉得蚂蚁很有趣。”
尚烟只觉得更加费解了:“可是,我为何记得……当初在花魁大赛上,你不会画画,也不通音律呢?”
紫修愣了少顷,将短笛别在腰间,睫毛微颤了两下,道:“那是因为,当时我有要事在身,须得低调行事。若是表现得太过优异,只怕会引人注目。”
“那时你那一手棋,那对对子的功夫,那击败共工水水的一剑,可一点也不低调呢。”
“我下棋的水平,不过平平。”紫修绞尽脑汁,想办法转移话题,“我认识的一个人,下棋水平比我高多了。在孟子山,不过牛刀小试。”
“这样哦……那赤弥灵灵知道你在孟子山做的事吗?”
“她只知道我去了孟子山,却不知我去做了什么。”
“不可思议。紫修哥哥是去办什么事呀,为何连未过门的妻子都瞒着呢?”
“很多事,即便是夫妻之间也不能说的。”紫修温言道,“所以,还是同样的请求——”
“放心,我不会说的。”
尚烟心不在焉地笑着,但静静看了紫修一会儿,忽然心中有一种有些荒谬的猜测:会不会眼前这少年是只是她产生的幻觉?她印象中,紫修哥哥耐心可没这么好。若是在孟子山那会儿,她提这么多问题,他多半一句“多管闲事”便终结了对话。于是,她接着试探道:“不过,作为交换,你得把你父母的故事跟我讲完。”
“当然可以。”紫修回头看看自家宅院,又对尚烟道,“改天可以么?今夜天色已晚,姑母怕是会催促。”
“说好了哦。”
尚烟朝他伸出小拇指,身体前倾,做了一个打钩钩的姿势。紫修笑了,也对她的方向伸出了小拇指。但她本意只是做个动作,并不打算真的碰到他,正想收手,双脚忽然悬空,身体飘了起来。尚烟“啊”地低叫一声,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飞到了空中。接着,只听见她“啊啊啊啊”叫个不停,一路朝着紫修的方向飞去。
“我我我我,我飞了,我飞了……”尚烟越升越高,害怕地喊道,“救、救命啊……”
“别慌。”紫修抬头看着她,“放轻松,调整身体平衡,找准地方落地。”
“不行不行不行,救命,我为何老往上飞……”尚烟像是风吹动的云朵,又像是灵魂出窍,越飘越高,全无任何章法。
紫修展开双臂,迅速用靴子踹掉影壁砖瓦上的积雪,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砸下来:“你看着我的方向,看着这片砖瓦了吗?想着你要飞到这边,落在此处。你别怕,我会接住你。”
“好,好……”尚烟的声音在风中打颤,但她也照着紫修的话去做了——眼睛看着紫修面前的空位,全神贯注,只一心想着要落在那里。
跟回魂一般,她的身体总算听话了,颤颤巍巍地往下落。她不敢动作太快,只怕在心上人面前落得个屁股开花。因此,万物都像静止了。唯有冷风拂过,乱梅飞舞,冷香清凉地弥漫开来。月与雪是如此明亮纯白,她离紫修是如此近。她甚至能在他一片浅紫色的眼眸中,看见自己下落的小小身影。
最后,她稳稳地停在他面前,干脆利落。
“我会飞了……”尚烟呆呆地看着紫修一会儿,狂喜道,“紫修哥哥,我会飞了!!我现在是个真正的神族了!!”
“太好了。”紫修笑道。
尚烟低头,看看高墙两侧的地面,酝酿着想再飞一次,但双脚刚离地,便听见院内叶光纪的喊声:“烟儿!”
尚烟大惊失色,重新落在瓦片上,正巧踩在积雪上,鞋底打滑,身体失衡。这一下她毫无防备,惨叫一声,往墙外跌落。眼见要摔下去,双臂却被一双手强有力地扶住。紫修把她往上提了一把,她才总算站稳。
院内,叶光纪的声音再度响起:“烟儿!是你在叫?!”
心跳几乎把胸膛炸了,尚烟大口唤气,回头对叶光纪的方向大声道:“是……是的!我无碍,爹爹别担心!”
她回头看了一下紫修,却发现两个人的距离太近,身体都要贴到了一起。少年放大的脸孔呈现在她面前,背对着月色,鼻梁的轮廓格外清晰,眼睛格外美丽。他的手指冰凉,骨骼肌理的触感透过她的皮肤,酥酥麻麻,传到了背脊。初吻记忆在脑中一闪而过,尚烟更是手忙脚乱,险些再次摔下去。
“雪滑,当心脚下。”紫修没发现她的窘迫,只留心她的安危,“站稳了。”
叶光纪道:“烟儿,你出来让爹看看!”
“好,好……”尚烟心神不定地稳住了身体。
紫修确定她没事,松开了手。可是,手背、胳膊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哪怕隔着衣服,也都变得滚烫起来,以至于耳根到脸颊温度也快速升高。寒风过时,更让她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
匆匆和紫修道别,尚烟去见了父亲。
叶光纪得知自己闺女会飞了,甚是喜悦,对她赞不绝口。又见她冷得瑟瑟发抖,命丫鬟为她添衣。可不知为何,从冰冷的雪月下回到炉火明亮的室内,尚烟的身体温暖了,心里却还是一片冰凉。方才的狂喜过后,她无法再为初次飞行兴高采烈几分,只觉得心中的冷转移到了□□上,莫名其妙地,豆大的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女儿,你这是怎么了?”叶光纪诧异道。
尚烟吸了吸鼻子,快速擦了擦眼泪:“我、我只是吓着了。”
叶光纪怔了一怔,大笑起来。
尚烟抹了抹眼角,有些恨自己如此脆弱。
知道紫修完完全全不属于自己,连这么多的缘分与巧合,都显得如此心酸。
因此,后来的日子,她也不想再和他见面,每天都紧紧关着窗扇。他也不曾主动来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