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长离》于隐

5、第五章 大师姐

　　长离与这位假扮成老翁的齐姓男子断断续续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之后她便回树棚时睡去了。男子则斜倚在大石头上欣赏着天上高高挂起的那轮似乎被犬咬去了一块的月亮。

　　正处黎明时分，长离做梦惊醒了过来。她梦见那些兔子又扑向她，对着她猛啃猛咬，她浑身鲜血直流，那些暴戾的兔子已经在她心里留下阴影了。

　　当她正在为这只是一个噩梦而庆幸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屏气凝神听了起来，外面明明躺着的是老翁，怎么此时在外说话的两种声音都像是极年轻男子才能发出来的？

　　“公子，齐国现在只有你一人是主上的嫡亲血脉，主上突然驾崩，太子病入膏肓，你若不回去，齐国必定大乱，听说那些远在边陲的几位王叔已经在赶往都城的路上，为了争夺君王之位怕是要杀得血流成河！其它六国也会趁齐国大乱想一举吞灭！”一位年轻的男子焦虑地说着。

　　“我齐颜早已不是什么齐国公子，当年我母亲是父王身边最得宠的美人，却遭王后迫害而亡，那时才六岁的我侥幸逃出王宫。如今十八年过去，我只是一位修仙者，早已将名利权势度之身外，何以能继位？”

　　长离听到此人自称是齐颜，难道他就是老翁？可是他……！哦，她明白了，这个齐颜是骗她的，他六岁出宫，现在是十八年之后，他只不过才二十四岁，竟然乔装成一位六七十岁的老翁来骗她！他到底有何目的？

　　那位来者听齐颜这般回绝，顿时双膝一跪，悲怆地哭道：“公子，当年之事你何以挂怀，如今正是齐国生死存亡的时刻，你又怎能置身事外？你是修仙者，自然更不能眼见着百姓们要遭受战乱之苦而独自悠闲！”

　　齐颜抬头仰望着快破晓的天空，十分坚决地说：“修仙者是绝不会再涉入红尘的，百姓们若有难，我能救则救，不能救那就是他们自己的命。当君王必定要讨伐征战或应对强国攻打，还要生儿育女繁衍子嗣，这与修仙者背道而驰，我绝不会放弃多年的修为而去过尘世之人的凡俗生活。”

　　“公子！现在不仅是大臣们都在齐国等着你，太后也在等着你啊！太后将王后责骂了一顿，现已让王后和生了重疾的太子住在一起，太子已经两个多月没起床了，怕是撑不过这几日。听说太后当年最宠爱的孙子就是公子了，她已是七十高寿的老人了，这时在王宫里眼巴巴地等着你，你不要叫太后失望啊。”

　　说起太后，齐颜顿时动容。齐国王宫里的人，唯有太后让他记忆深刻，若不是太后对他的疼爱和保护，他早就死于王后的毒手。当年他母亲赵美人只顾着和王后争宠，疏于对他关照与疼爱，只有太后时常将他养在身边，这是他心里唯一温暖的地方。

　　来者见公子一听到太后之事神色有大变，他便不停地磕头，“公子，即便你不想继位为王，你也应该去见一见太后啊，她时常念叼着你，近日忧思得连饭都吃不下。”

　　良久，齐颜都没说话。他闭目沉思，太后的容貌在他脑海中浮现。时隔十八年，他已经忘记了母亲和父王长什么样，却还记得太后的模样。看来，他与太后真的是祖孙情深。

　　“那我就去看一眼太后。”齐颜终于应下了，他想让太后知道，他修仙极为顺利，别人耗几十年或上百年都达不到的修为，他只花了十八年。他想让太后为他高兴，如此她一旦命竭也该瞑目了。

　　齐颜和那位男子要离开此地，长离忽然跑了出来。

　　“老……，齐颜，你为何要在我面前乔装老翁？”

　　齐颜早已知道她在偷听，只不过懒得理她罢了。他清雅地笑了笑，“在遇到你之前，我平日里就是这个装扮，我从来不会特意为某人而改变自己的喜好。”

　　“哦。”长离讪笑了一声，“那你要是走了，我……我担心自己活不过天亮。”

　　“你放心吧，昨夜我已经为你驱走了七只饥饿的巨蝠，它们不会再来了。”

　　长离冷不丁身子一缩，七只饥饿的巨蝠！那是要来吃她的！幸好自己将齐颜留下来一夜，否则她现在只剩下一堆骨头了。

　　齐颜已经走远，长离缓过神来，追跑着大喊“多谢”，齐颜踩着御风步带那位男子离开了，早已不见身影。

　　长离在心里再多道了几遍谢意，准备再回树棚睡个回笼觉。忽然，她脚下顿住了，心想这个齐颜不正在渡贪欲劫么？他若是去了齐国，不会一去不复返而身陷贪欲劫难以自拔吧？

　　长离猛地转身想去追齐颜，可是她根本不知去哪儿追。算了，还是接着睡觉吧，齐颜修炼了这么多年，自然比她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这时，她眼前突现一条宽阔的石阶路！她哪里还愿再睡什么回笼觉，兴奋地踩上石阶路，一路狂奔。她现在只剩最后一关了，心里还在寻思着，要是她具有灵根和灵脉，又能回答对三道问题，是不是还能赶上吃紫霞派的早饭？不知紫霞派的伙食怎么样，应该能吃得饱吧。

　　她一口气跑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紫霞山接近顶端的地方，这里云雾缭绕，美是美矣，就是有些发凉。如此炎炎盛夏，这里却清凉得让人想再多穿一件衣裳，也好，就算是消署了吧。

　　她已经上不去了，因为眼前矗立着一座高大的汉白玉门，门是关着的，上面有一对大铜环，门匾上雕刻着三个大字——紫霞派。

　　她抬头仰望着，看见两座高峰耸入云间，上面隐约有几座巍峨的石房，还有几个造型奇特的大石台建在险峻的断崖处。那里或许是斗气或斗技的地方吧，要是一个不小心掉下悬崖怎么办？更令她心惊胆颤的是，她瞧见有几个人站在断崖处的树桩上一动不动，而旁边还有人背手站着监视他们，估计谁敢从树桩上下来，就得挨打。

　　长离怎么看都觉得想在紫霞派长久呆下去极为凶险，时刻都有丢命的可能。恶兔和巨蝠也就算了，若是真入了门派，还得受人严苛管教。也不知自己来这儿到底是对还是错，她心里十分忐忑。

　　在她犹豫着是接着上去还是转身下山时，眼前的大门一下开了。一位身着深紫衫的女子出来了，她虽素面朝天，却极显端庄雍容，自带一股高贵气韵，只是神情肃穆，眼眸不动，凝敛着凌厉的光芒看向长离，让人不敢近身。

　　长离在想，这位应该就是大师姐吧，大师姐这种让人见而畏惧的气势，着实让长离不敢随意开口。

　　紧接着还走出来一位身着粉紫衫的姑娘，她站在大师姐的身旁，神色比大师姐可要舒缓许多。这位姑娘长得一张娃娃脸，粉嘟嘟的煞是可爱，眸光闪闪，嘴角弯弯。虽然她没什么表情，却让人感觉她在微笑。

　　随着清晨一阵习风，她们腰间的紫色丝带微微飘起，宽大的紫色袖摆也迎风摇摆。加上两位师姐的清丽脱俗的容颜，在长离看来，她们不是修仙者，而已经是仙人了。

　　长离想起昨日那位当值的姑娘是穿着浅紫衫，莫非穿哪种衫也是有讲究的？修为低者穿浅紫衫，稍高一些的穿粉紫衫，再高一些的像大师姐这样的就穿深紫衫了，就不知高高在上的师父叶莲穿的会是哪一种颜色。

　　想到这里，长离才发现自己走神了，忙鞠躬礼拜，“大……大师姐。”

　　大师姐站在那儿纹丝不动，脸上仍没有任何表情，瞧过长离后，她的声音如筝声一般响了起来，幽雅婉转中带着几分厚重，“你在这里站了这么许久，为何不叩门环？”

　　长离哪敢说自己是在犹豫啊，“我……畏惧贵派的巍峨气势，不敢冒然。”

　　大师姐似乎知道长离是在说谎，她嘴角微扯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何？”

　　“姜长离，十五岁。”

　　大师姐身旁的那位穿粉紫衫的姑娘浅笑道：“这名字倒是很特别。”

　　大师姐却摇了摇头，“自古凡尘最怕分离，既然取名为长离，那必定有一段悲伤的身世。”

　　紫霞派对于上山求者从来只看是否适合修仙，并不管其身世与出身，所以大师姐也不愿多问关于长离的身世之事，而是伸手搭在长离的肩上，稍稍用力，看她是否有灵根与灵脉。

　　长离睁着一双弯月般的眼睛看着近身的大师姐，心脏突突直跳，紧张得很，她希望自己是个拙劣之根，那样就可以下山再谋它路，因为她真害怕在这里会死得很惨。

　　可是瞧着两位师姐，她又羡慕她们，希望能像她们一样有不浅的修为，如此不再害怕被人欺负，下山云游还能拯救凡俗之人的苦难。只是，能达到如此修为，应该也要吃很多很多的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