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木棉芳满庭》明月当空月如水

4、百鸟迎皇女

　　说话的是江州刺史沈献，当世名将上将军沈从幼子。当年武陵王初入兵营，便是在沈从帐下，可以说沈从于武陵王既有师生之谊，又有同袍之泽。南征北讨之时多次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不是一般的深情厚谊。
　　武陵王听完沈献的话略一沉吟大手一挥，中气十足的嗓音干脆利索的集结成一个字：“宣！”
　　话落掀帘而入一白衫长眉须发皆白老者，凤眸半眯，仙风道骨。手中拂尘一抖搁至腕间拱手一揖，清风朗月的声音徐徐而来：“贫道见过武陵王。”
　　武陵王见是一风光霁月的老道士，观面知心估摸着有几分本事，按下先前不屑的心思，拱手还礼，“道长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贫道月前夜观天相，东南方向星宿有变，北边的玄武星宿有势微之势，南方朱雀星启，帝星有变。”
　　“哦？”武陵王暗自思索着，当今天下十几年前由南边司马氏太祖皇帝建卫国，北方由蛮族拓跋氏建魏国，两国隔河而治，分庭抗礼，区区十余年，聊养生息，国力尚微，不可能再起兵戈之事，那么玄谷所说的北方便不可能是魏国，难道是？武陵王伸手摸了摸下颌密密札札的胡髭。“道长不妨详说。”
　　玄谷道长敛一敛眉：“贫道观星有异便动身往南，本应于三日前抵达，怎奈贫道年老体衰，途生变异，生生错过百鸟朝鸣迎皇女之盛事。”
　　武陵王虽是个武夫，好歹南征北讨这些年也集结了些能人异士，自身的文化涵养不能说水涨船高，耳濡目染之下多少有些长进，对于玄谷道长了了几句，通俗易懂的话还是能理解个明明白白的。百鸟朝鸣迎皇女？皇女？当下便雀跃起来，龙行虎步的迈开长腿走到怀恩对面，紧紧的盯着老道士那双似睡非醒的眼睛。玄谷不以为意，长身而立与其对视数秒。武陵王只觉这双看似无波无澜的眯眯眼实则像个黑洞般，有着无穷的吸力，区区数秒之后便败下阵来。愈发谦和道：“道长指教。”
　　“贫道能说的已说完。王爷自当心中有数，贫道告退。”
　　“道长何不多留几日？”
　　“多谢王爷美意。有缘自是再会相见。告辞！”说完很是干脆挥一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而去。
　　当然，武陵王是何许人也，卫国天下至少有一半是他领兵打下的，激动过后还是很细心的再派了人将三清观以及玄谷道长调查了底朝天，确认是个有本事，且没有被收买迹象之后，王心大悦。便将徐彦给的那十字卜言抛之脑后，转而将刚出生的三小姐视为转运之星。还未满月便向皇帝老子请封了郡主，得封号安瑞，取闺名珞。

　　三天后，千里之外的三清观，太极殿前高阶之上，玄谷道长眯着凤眸极是疲惫，一身白衣却是纤尘未染。良久召来自己的大弟子钟槐，钟槐头系紫色缎带，身穿白衣滚紫边弟子服，一头乌发披肩而下，面如冠玉，端的是温润如玉谪仙之姿。细看之下却与当日武陵王勤政殿内，月白长衫青年徐清朗有相似之处。钟槐眼观鼻、鼻观心垂首立于阶前。
　　怀恩道长手捧拂尘，眯着凤眸一揽群山，良久良久方幽幽开口：“为师逆天行事，必受天遣。”
　　钟槐闻言面露不忍之色。玄谷摆摆手，踉跄着回身走进太极殿，神龛之上供着一幅驾鹤仙人像，“玄谷夙愿未结，不愿归天，恳请师祖容弟子再苟活20年。”说完深深一揖，复又转身，一对凤眸凌厉的看着三步之外最得意的弟子，轻轻一笑：“钟槐，你且记，修道之人，不为权、不为名、不为利、不为得道。只为天下苍生！天下大乱，谁主沉浮？谁谋安定？…… 为师即将闭关潜心修道，你好自珍重！”
　　不待弟子回应，长身而起，飘飘忽忽的向山顶而去，轰的一声，一扇重重的石门落地，隔绝了喧嚣尘乱的凡事。

　　安瑞迷迷糊糊昏睡了几天，终于有些精力了，只是身体便是软绵绵的，乏力的胳膊都抬不起来。……直到望进一双美极的溢满温柔的眼睛，心底小小的角落似有什么在暖暖的升腾，追随着那抹温柔。
　　“珞儿乖，珞儿吃饱饱，娘亲定会叫那些欺负了你的通通百倍十倍的还回来。让他们匍匐在佩儿的脚下称臣作奴。”说话的女子含嗔带怒，又含着宠溺。
　　安瑞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觉得自己好小好小，眼前的这对眼睛好大好大，大的就像电影荧幕上的大特写，睫毛根根分明，还是黑白的。啊呜——啊呜——想要说话一开口却是这种腔调，惊恐，木木的盯着那对特写放大的眼睛。
　　那人伸出一只手指来，葱管般莹润的手指同样是个大特写轻轻的刮了刮她的鼻子，酥酥痒痒的触觉很真实。“小不点，看着娘亲作甚，莫不是认不得？还是想要牢牢的记住，好教永生记得呢？”说完樱桃小口弯弯兀自嘻嘻笑起来。
　　“娘娘，小郡主还小着呢。怎就记得人了？”随着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又一张放大特写的脑袋，好像黑白电视机里的古装丫鬟，双环髻上各别了一只蝴蝶绢花，抿嘴一笑。身子一个腾空，攸的就进到另一个温香软玉的怀抱。
　　“亏的这闺女命大，算是大难不死迎后福了。”又一个沉稳的女中音响起。
　　“是啊……妈妈，你可打听清楚了？且说与我听。”
　　“娘娘，天生异相，王宫戒严，消息没带出去。只是到了哺时，听前院的说有一道人求见王爷。之后王爷大悦，趁热打铁的上了折子八百里加急的送进京去。也怪道这江州城到建康顺江而下也有八百多里，还这一道一道的上达天听，竟三天不到册封的圣旨便到了。”
　　“确是怪哉，妈妈，得了空隙还是传夫人来陪我说说话，这月子坐的也怪闷的。”
　　“省得咧。我这就带话去。”
　　安瑞竖起耳朵听着屋里的你一言我一语，不由的乐了。哟，敢情这是投胎重新做人了，还十分好命的投在了天皇贵胄的皇室王爷家。看这一出生便册封的节奏敢情还很得宠，最起码这个生母很是得宠。重活一世，果真不同！思绪便延了开去，勾画绫罗绸缎、锦衣玉食、有权有钱的美好生活，越想越美，嘴角一勾美美的睡去。

　　她正美美的睡着午觉，突地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如平地惊雷的乍响在空中，是谁？谁这么不长眼的来扰了本郡主的好眠。可怜才出生几天的奶娃娃，纵然思想清明，装着27岁轻熟女的灵魂，也吐不出字正腔圆的中国字，便铆足了劲嚎几嗓子。
　　那乍雷似的声音却是愈发得意，一步步的靠近她。然后陡地身上一凉，被子被人掀开，一股浓郁的男性气息扑天盖地而来，忍不住一个哈嚏打了出来。紧接着便被放进一个暖暖的安稳的婴儿床般的臂弯之中。
　　她张开惺松睡眼，入目便是一张——此人长得也太没有审美下限。若说丑也不是丑，面如包公，胡髭拉碴像张飞，铜铃眼狮子鼻宽口像李逵，一咧嘴露出森森白牙，明明是开怀大笑着，无端端给人杀气腾腾的狞狰感。除了她那个王爷爹，还有谁能长的这么磕碜。
　　“哈哈哈……”那人咧开阔口朗声大笑，震的她鼓膜阵阵发疼，只好张开眼睛滴溜溜乱转着寻找安全目标。
　　“哈哈……哈哈哈……真不愧是本王的种，不是那凡体肉胎。瞧这眼睛可是与本王生的一模一样？”说完还凑近了黑脸，与我头挨着头、脸并着脸，粗粗的胡髭扎的我娇嫩的皮肉疼。
　　我的天，谁要跟你生的一模一样，长成你那样，还能嫁的出去吗？她在心底里哀嚎。
　　“嘻嘻……”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看王爷说的，不是凡体肉胎，莫不是仙女下凡？……嗯，叫妾身看着眼睛倒真的像王爷，精神的很。只这皮子白嫩没得传了王爷，不然倒成了女张飞了。”这话确是说到她心坎里，还是娘亲最贴心，于是冲着美人娘扯开无牙的嘴傻笑。
　　武陵王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震荡的胸腔一鼓一鼓的，使得紧靠着他的安瑞，起了共震反应，全身颤抖的难受，哇哇哭起来抗议。武陵王铜铃眼一瞪，很是威严的看了一眼怀里的小人儿。她也依样画葫芦瞪回去，逗的武陵王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爱妃，珞儿着实可笑……呃~可爱！本王得此女，每日当多饮几杯，多吃几碗。实在痛快！”
　　安瑞真真想翻个白眼，没文化真可怕，本郡主倒成了你的下酒菜了。
　　美人娘见武陵王如此喜爱小女儿，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柔情蜜意的将柔软的身躯贴了过去，嫩白小手一只攀着男人健壮的胳膊，一只轻抚着武陵王怀抱的安瑞，小鸟依人的道：“王爷之女自不是常人所能比。能与王爷作夫妻，为王爷生儿育女是妾身前世修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