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倚如醉（gl)》久罗

3、第三章

　　孔翎的长剑藏在灰暗无光的剑鞘里，剑本身却一点也不暗淡，亮如三九冰雪，锐利得足以刺穿厚重的铠甲！而她的剑术，不但可以一剑破甲，也可以瞬间刺穿春风中的柳絮或是灯下蚊翼。
　　这把剑次穿过数十个强盗的胸膛，斩断过好几名武林高手的手脚，还将两个为恶一方多年的采花贼一剑穿喉，钉死在屋梁上。
　　但现在，孔翎万万想不到，它的目标会是一个女人！
　　意料之外的情况让她虽然有一瞬的闪神，却丝毫没有让她的动作迟疑。她的剑，已经快得没有声音，当对手听见剑吟的那瞬间，通常就是再无生息的时刻。

　　沐浴甫毕的女子身子一点没动，只是手往还在滴水的长发上一拂再一伸，孔翎的剑便再也无法动弹。
　　她的剑尖，被女子以右手二指稳稳夹住！下一瞬，便见这女子湿淋淋的手指轻轻一弹，指间水珠洒上剑身，随着她的手指一折，剑身当即被裹上了一层薄冰，当场碎裂！
　　几乎是同时，孔翎被一股深厚内力一把提起，一头栽进浴池里！
　　池中水只淹到腰上一些，她却发现全身被卸去了内力般酸软无力，连站也站不稳。
　　刺客楼楼主……好强的人……自己这身武艺在她面前，竟似孩童嬉闹般的无用，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不过弹指之间，她就从刺客变成了待宰鱼肉。
　　孔翎藏在面具下的脸终于微微一笑——这一次，来对了。

　　“我的琴原来那么难听啊，让你要杀我泄愤。”云淡风轻的舒缓声音从池畔柔柔落下。
　　就快要任水没顶的孔翎陡然扬首，无法置信地看着那张倾城之容，对方正淡淡笑着看她，星眸如墨，笑如谪仙。
　　“墨兰……？”那在夜里琴动飞花，令月光失色的管家小姐，是这刺客楼的神秘楼主？！
　　只穿着一袭雪色长衫的墨兰坐到池边仔细打量起刺客来。绿衣？唔，她可不记得那姑娘的易容术这么差劲……伸手轻轻一揭，并不精巧的人皮面具立即脱落，墨兰的瞳眸骤然一缩！
　　这就是……名满天下的锦州孔家千金，孔翎？释然口中的奇才，不可小觑的人物？
　　能够让释然那家伙心悦诚服的人并不多，她也一直想见见这在虎原锦州城声名远扬的孔家千金，那个时候查到的画像……现在方知那画像根本不及真人的十分之一。
　　如此艳绝群芳的女子，怎会不让人趋之若鹜？怪不得她能连嫁九次，即使每一次她的夫君都会在喜礼当夜受到重创，依然有无数世家子弟捧着聘礼上门求亲……
　　池中的热水暖红了孔翎的面颊，热意让她不由奋力直起身子。她向来畏热不畏寒，穿着衣衫泡在这池里，让她开始有些头昏了。
　　伸手托起孔翎酡红的脸庞，墨兰不禁多看了几眼。她的掌风不但碎了孔翎的剑，那些碎片还划破了孔翎的衣襟，被水一浸，湿透的衣衫紧贴着她的肌肤，让她领口肩胛的几处裂口露出了一些东西。
　　墨兰的眼忽然定住了。空着的左手一把扯开孔翎的领口，一大片被水浸泡后泛着粉红色的雪肤暴露在她眼前，但她注意到的却是别的东西。
　　一朵兰花，盛开在孔翎的右肩胛。
　　玄黑色的兰花绽放在雪似的肌肤上，格外清晰。
　　墨兰的手抚上了那朵兰，好一会才低问：“这是……胎记？”没有任何染料能做出这种色彩，如此鲜明却奇异地与肌肤相融合的色彩和形态，绝美的兰花……好像是……天生的刺青一般。
　　孔翎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怪异的神色，低低应了声“对”。这引人注目的胎记精致得让自己有时都会怀疑是不是真的。
　　墨兰的眼，因为这个字重新回到孔翎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第一次消失无踪，换上的竟是一个让人眩晕的微笑，她开口问道：“你来这儿，是想要什么？”找了这么多年，一直认为无法达成的心愿……竟自己降临到眼前！
　　孔翎凝望着墨兰，确认她说的不是玩笑。许久，她闭上双目轻道：“杀了我。”
　　托着她的手突然一紧，“你想死？”
　　“是。”她已不愿再活下去。人世没有让她留恋的东西，幽冥地府，能找到娘亲吧？
　　一双手臂将它她一下抱起，孔翎睁开眼，发现墨兰竟抱着她一路进了寝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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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孔翎放在床上，墨兰转身打开衣柜找出两套衣衫，扔了一套给浑身湿透的孔翎：“换上吧。”
　　靠坐床头的孔翎抬眼，正看见墨兰褪下身上那件被她沾湿的长衫。一头夜似的乌发流云般披在背后，裸露的肤色如雪，却更是显得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狰狞突兀。
　　谪仙般的女子，身体原来是这样的吗？这个身体，才是“刺客楼主”的真实面貌？孔翎不禁有些呆了，早该知道，没有什么人是能够毫发无伤地站在鲜血涂染的道路上的，武功卓绝，也是用遍体鳞伤才换回来的啊。
　　穿好衣衫，墨兰回身诧异地望着孔翎，“怎么不换上？”
　　孔翎试着抬手，手臂却如灌了铅一般沉重；试着运行内力，体内就一阵血气冲撞，根本无法自如行动。呵，好厉害的墨兰。
　　墨兰想起了刚才那一瞬的反击，苦笑一声：“我忘了。”她的那一记冰指看上去虽然平平无奇，却是她克敌致胜的杀手锏之一。要挡那一剑，若不用冰指恐怕她就得当场下地狱。这位孔家千金一出手就逼得自己动了杀招，果然不简单。
　　扶住身子酸软的孔翎，墨兰细心地为她一件件换上衣服，同时也看见了孔翎真正的身子——与她这个楼主不相上下，伤痕狰狞的身子。
　　不爱惜自己的女人……轻轻皱了眉，墨兰想起她的愿望——求死。没有生存之念的人，不爱惜身子一点也不奇怪。唉，虽然得到了一直寻找的，却还不能完全安心啊。
　　“为什么来杀我?”孔翎并不是那些自命侠义欲杀她而后快的江湖众人，更不是那些惧怕她而屡派杀手偷袭的朝野高官，究竟为了什么，她要这么大费周章地从虎原跑来南泽杀她？
　　孔翎没有看她，只是怔望着头顶的床帐，“试试我的底线，求死。”行刺失败，有死而已；若是成功，她就远走海外去找更强的高手。原本很简单的事情，现在却完全脱离了预料，令她隐隐不安。
　　除了楼中的刺客外，谁也没有跟刺客楼主打过交道——即使有，骨灰也早化为肥料了。对于完全无法掌握的对手，孔翎向来是能避则避，只有这次，她避无可避。
　　真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回答。墨兰不禁又皱了眉，看了孔翎片刻，伸手把眉心揉开，告诉自己：生气容易老，老了就会很迟钝，迟钝就没有办法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了……
　　如此这般嘀咕半晌，墨兰终于变回了平常的样子，而孔翎尚未合拢的衣襟内，那朵兰形胎记也随着肌肤的变干一点点消失不见了。
　　墨兰颇为遗憾地合好床上人的衣襟，手指却不安分地向上爬去，细细抚过孔翎的脸庞，轻问：“知道我的规矩么？”
　　“什么……？”被她的手指碰到的肌肤一阵痒，心跳也不听话地加快起来，孔翎只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
　　“你若杀得了我，我的命便是你的；反之，你的命……”手指轻轻点上孔翎的唇，眷恋地滑过那片芳泽，“就是我的了。”
　　这位姑娘若是只想求死，那哪还用得着她出手？自杀的法子多得是。可她长途跋涉地跑来刺客楼，很明显是想死在一个比她强的人手上。那么，只要她这个楼主不让“其他人”有机会，就可以了……嗯嗯，越来越觉得自己英明神武了！
　　孔翎的眼终于看向墨兰，却是完全呆怔住。
　　她……又被人抓住了？
　　十五岁起，她就不想再被人抓住，也以为自己做到了。可是……还是不行吗？
　　“为何不杀我？”求死就这么难？她不愿死在那些一见到她的容貌就面露贪婪的人手上，更不能自尽——自尽之人无魂魄，怎么去冥府找到娘亲？面对这名杀手无情的刺客楼主，也死不去吗？
　　“因为……”墨兰收回留恋的手，定定看着她，认真地回答，“你，很重要。”
　　孔翎全身顿时一僵！“你接了玉英府的悬赏？”
　　悬赏？墨兰愣了下才想起来。玉英府在江湖朝野广发悬赏，谁若是能将逃家的孔翎小姐送回府中，即可自行在府中随意挑选一见古玩珍宝。这道赏令让江湖朝野同时沸腾了起来——全朝泉最大的古玩行玉英府中的珍宝，其价值足可媲美皇宫贡品啊！
　　可惜的是，这道赏令已经挂了一年，仍只是诱人的镜花水月。没有一个人能找到并且抓到孔家千金。
　　墨兰想完就笑了，“我做的不是这种买卖。”她的情报网只给顺眼的人用，很遗憾，玉英府她看不顺眼。
　　“……”不行，她猜不透这个人的想法！孔翎心底的挫败感愈加深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累了吧？乖乖休息。”墨兰趁机又伸手点了点孔翎的雪额，“你一天之后才能动，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