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十里红妆迎卿归 ...
-
四更天。万籁俱寂。
秦家的轿子早就在华淑楼前候着。华淑楼当家花家老爷子捋着胡子，看着眼前等着女儿的花轿，眯起了眼睛。
秦家公子秦城早就与花家下了聘礼，花老爷子也早就知道，迟早有那么一天女儿一定会登上秦家的花轿，当上秦家的媳妇儿。
花老爷子心里有些得意，当然比起嫁女儿，他得意的是自己教导出的女儿，终于要派上用场了。自己与秦家老头斗了一辈子的倾风楼，终于要在秦家老头入土为安之后，被自己抢了精髓。谁说盖棺定论？只要还有人睁着眼睛，就一定能翻本！花老爷子攥紧了手心，老谋深算的脸孔上，条条沟壑舒展开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舒心的笑过了。
“爹。”花向晚撩了帘幕，怯生生地叫了声。
花老爷子转身，难得笑道：“向晚，怎么不好好休息？”
花向晚还未换上喜服，水色长衣衬得原本娇弱的人更显了些憔悴，她缓缓走了来，在花老爷子面前站定，并没有回答花老爷子话，只是说道：“爹。”
“你明日便出阁了，有什么话还不能和你爹我说的？”
花向晚显然又瑟缩了下，懦懦道：“爹，拿到了倾风楼的食谱，华淑楼真的能……真的能胜过一筹？”
花老爷子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看着女儿，半晌没有说话。
花向晚暗自苦笑，撩衣跪了，惨淡道：“女儿明白了，女儿会按照父亲想要的去做的。”
花老爷子仔细看了看自己养了近二十年的女儿，眼光一闪，心中似有波澜。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上前扶起阿晚，努力慈爱道：“离吉时还有两个时辰，你去休息吧。”
花向晚站起身来，深深地作了一揖。仿佛眼前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只是一个有着大恩的人。堪堪一转身，眼睛便红了。
五更天。栖在枝头的鸟都醒了，呼啦一下飞了出来，扑棱棱地一小群。
花向晚看着窗外，只是坐着，没有说话。婢女端着首饰喜服走了来，低声道：“小姐，该梳妆了。”
花向晚木讷地看了眼，懒懒道：“好。”
红色嫁衣，红得耀眼。玉腰带，金冠头，八抬大轿，锦缎铺地。秦家的准备样样俱到，不像是普通人家娶媳妇儿，倒像是迎国宾。
天完全亮了。
花向晚梳妆完毕，就连婢女都连声惊叹：“小姐的容貌真是……啧啧，秦家公子，哦不，姑爷能娶到小姐，真是福气啊。”
花向晚也没有与婢女搭话，她看了铜镜中的自己一眼。青丝高高束起，藏在凤冠中。黛眉浅描，朱唇如血。只是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上去一张绝好的脸，却像是虽是都会哭出来——实在太不像是一个出嫁的人了。花向晚勾了勾嘴角，对着铜镜笑得艳艳。
闺房外已经点起了炮竹，外头的使唤丫头也来通传，说是到了吉时。
“小姐，走吧。”
喜帕被蒙上了头，花向晚把手搭在了婢女手背上，轻声道：“走吧。”
华淑楼在城南，倾风楼在城北。把花向晚从花家迎往秦家的轿子，要走一座城。其实就算裘桓没有让秦城大造声势，这华淑楼嫁女儿，倾风楼娶夫人的事情，都会满城皆知的。
裘桓站在人群中，看着迎亲队伍从面前走过，身后跟着一大波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自己却晃着手中的九骨折扇，饶有兴致地看着，站在原地。
裘桓从来不爱用折扇这种东西，就连佩剑也不喜欢带，有需要时，要么是颜清上，要么就用颜清的剑。所以这次为了装路人才拿捏在手里的扇子，他晃得也并不是很顺手。
“裘公子，”江销暮一路小跑来，喘匀了气，把手中的小册子摊给裘桓看，“这个行么？”
裘桓随便翻了翻，看到上面写的丝瓜鸡蛋汤、红烧茄子几个菜名，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上哪儿搞到的？”
江销暮得意道：“这还不简单，不会做菜的小媳妇儿多了去了，像这样的菜谱还不是满地都是？”
裘桓把这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菜谱揣在怀里，满意地点头。
“对了，裘公子，你要这个做什么？”
“以备不时之需啊，”裘桓合了折扇，往前指了指，“队伍走远了，我们也该去喝秦城的喜酒了。”
江销暮似懂非懂地点头，只管跟着裘桓。
另一边，蝎子和颜清早就翻上房梁，只等着不速之客的出现。
当然，这一切，秦城都不知道。他正穿着喜服，站在秦家大宅门口，等着他的美娇娘从花轿上下来。他早就坐立不安，摩拳擦掌，来回踱步得看得小厮们都烦了。但大家都任由他如此，平日里都拿他当当家的尊敬，但今天可不饶他，一个接一个的调侃他。
“我说当家的，你淡定点，这是娶媳妇儿，又不是你嫁出去！”一个瘦猴似的小厮嬉皮笑脸道。
“嘿你怎么说话呢，我说当家的，以后成了家，别忘了我们大伙！”一个憨厚中年伙计也嘿嘿笑道。
“咱这倾风楼可是秦家的宝贝，当家的怎么可能忘了我们，今天啊，我们说什么也得闹一闹当家的洞房！”这个青年小伙一起哄，大家便全跟着笑。
秦城依旧搓着手掌，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笑得脸都红了：“你们给我节制点，要喝酒冲我来，阿晚怕羞，谁要欺负她，下个月就别想拿工钱了啊！”
大家都笑。
秦家宅院里早已摆下百桌筵席，其手笔之大方，还真是红孤城中罕见。当真当得起倾风楼景国第一大酒楼的名头。在秦家宅门两侧，五六个小厮一字排开，接到请柬的宾客们已经如期而至，秦城带着小厮们俯首作揖，光是收彩礼，就忙得不亦乐乎。
当然，裘桓带着江销暮也随着宾客们从正门进了秦家大宅。不知是秦城心不在焉，还是裘桓手中折扇挡得太好，秦城根本没发现他。这当然也是裘桓要的效果，他看着江销暮把一份彩礼递给秦城的小厮，便摇着折扇，和众多富家公子一般，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花轿便稳稳当当的落在秦家大宅门口。三声炮竹响过后，阿晚被红衣的陪嫁丫头从轿中扶了出来。大红的盖头遮得的严严实实，秦城平日里随时都能见到阿晚，此时一时片刻见不到，心中却痒得像是千万只蚂蚁在爬。手中早就出了汗，嘴却还是止不住的在笑。直到此刻，秦城心中那份按捺不住的喜悦，才让他明白婚嫁之所以被称作“人生大事”的缘故——此等欢愉，恐怕只有于此满目繁华耀眼时，才能感受到。
阿晚跨过了火盆，秦城挽起喜弓喜箭往那软轿上射了三箭后，两人便挽着红巾，从那筵席中间走去，往秦家中堂走去。
秦家长辈已逝，秦家门庭单薄，秦老当家一去，秦城再无什么长辈，中堂条几上，除了摆着红烛瓜果外，就陈着秦城他爹的灵位。秦城带着阿晚，恭敬一拜，就算是拜过了高堂。
对拜一过，秦城便急不可耐地拿喜秤挑了阿晚的盖头。那是他的阿晚，他从至少三年前就决定了要娶了的人，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地站在了秦家。
“好！”“好啊！”“哎呀，新娘子真是漂亮……”堂下宾客啧啧称赞，秦城觉得一股热血急急涌上头脑，活了近二十五年，似乎从来没有这个时刻，这样开心过。
才想伸手把阿晚揽进怀里，却被阿晚嫣然巧笑着推开，艳艳红唇一勾：“夫君……”
秦城直点头，仿佛是寻到了丢失多年的宝物一般：“阿晚！”
而与此同时，房梁之上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朋友，热闹看完了，可以走了吧？”颜清斜眼看着身边的黑衣人，冷声道。
就在刚才，若不是颜清手快发了暗器打飞那黑衣人的飞镖，只恐怕秦城还没有与阿晚拜堂，就要立刻死在自己的婚宴上。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十里红妆迎卿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