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黑风高杀人夜 ...
-
大晋延祚二十三年。
盛世统治二百年，苟延残喘一百年，前后存在三百年的大晋王朝终于在北方朔漠燕国的一声怒吼中，分崩离析。各地诸侯国崛起，再也不听从大晋号令。
荆南有程、景、孟三国，江左有徐、周、赵三国。朔漠有燕。七大国并起，战乱频发。更有无数走马灯似的小国，今立明亡。
好在故事开始的地点，是在周国。这是个相对稳定、相对站得住脚的国家，至少像携云居那样的茶楼，还能安安稳稳的做着生意。
当然，“黑蝎子”也在安安稳稳的做生意。
她看了看天色，正是子夜，师父应该是睡熟了，是时候出发了。
黑蝎子想想王员外那老倭瓜一样的脸，想起那句“给我杀了那婆娘，妈的，她不要脸，我还要！”，不禁冷笑。
这世道活下来的个个都不容易，可员外们说要杀人，就可以把这个人抹掉。而且又不是什么大事，脸面之类的小事罢了。
不杀奸夫，杀老婆。黑蝎子表示无法理解员外们的想法，也不没兴趣深究。穿上夜行衣，裹好面纱。
乱世嘛，官府都忙着打仗，恩怨情仇就只能交给像她这样的人。黑蝎子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伪装不错，没有纰漏。
推门开去，一轮满月在天上发着幽幽的乳白色光芒，一树寒鸦不时地一声尖叫，正是大好的时光，正是大好的月黑风高杀人夜。
脚步轻点树梢，飞快横掠过几户人家，在一处砖瓦房顶落了脚，眯起眼睛来仔细看去：王员外家的夫人蹑手蹑脚推开自家宅院后门，学了两声猫叫后，树影下一个影子晃出来，那女人被那黑影搂住，两人一道往更加黑暗的树林子里走去——看来正是她那奸夫没错。
黑蝎子觉得视线有些远了，便又是一个纵身，疾风擦耳而过，轻轻地落在了临近的一棵树梢上，低头看着那两人纠缠。
那位夫人满心娇羞，哪里能知道厄运正当头。
黑蝎子不动声色地闷哼了一声，从腰间摸出镶银短刀，看准了那女人的后心出就要使力，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一道疾风对面隐蔽的树林中横穿而来。
黑蝎子按住短刀竖起耳朵，心中一愣：难道还有什么人在？
江湖中明码标价的杀手只她一个，难道几日未出门又多了个抢生意的？
黑蝎子眼看着那道疾风最后窜进了那奸夫的后心。那女人连惨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情人一头栽在了黄土地上。
黑蝎子眼尖，在那男人倒下去的一瞬间，她看见那后心上插着是一枚楔形镖，镖尾上没有多余的纹饰，干净利索。整个镖几乎都埋没在血肉里，只露出一个金属色的小点儿，可见对面那人手劲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
黑蝎子有那么一瞬间被勾得有了些兴致，她有点想看看对面那黑暗里的是什么人。
但是——赚钱要紧。
在那夫人反应过来，惨叫得通天彻地之前，黑蝎子手中的短刀已经脱手，正中夫人后心。短刀不比飞镖，受创面大得多，中刀即死。所以树底下这个女人死得相当惨，还没吭出半声，就已经倒在血泊中，气绝身死。
不管对面是什么人，先解决这个夫人比较好。否则万一走漏风声，扣钱就不好了，影响了江湖声誉就更不好了。
把短刀当飞镖用，虽然杀人方便迅速，但是有一点不好。每次图省事直接用掌力把短刀推出去，就还得收回来。总不见得杀一次人换一把刀吧。
黑蝎子跳下树，从那尸体上把刀抽出来，甩了甩刀上的血。月光迎在刀刃上，闪闪亮亮的，一抹淡红色似乎已经晕进了刀身。
看来可以收工了。
“且慢！”对面黑暗的树林里的人，终于看完了戏，有了响动。
黑蝎子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是却定住了脚步。
“且慢！大侠留步！”树林子里传来一前一后两个人的脚步声。脚步声竟然是相似的沉稳，看来是两个学过武的人，功力还都不差。黑蝎子一时分不清刚才那一镖到底是谁发出的。
黑蝎子缓缓转过身来，隔着面纱定定地看着对面两人。
站在前面的这人似乎是个小匹夫，但看眉宇之间的气度，也不像是个普通人。他身后抱剑而立的人，不苟言笑，更不像是个寻常人。
……兄弟两个来抢生意？
“在下裘桓，请大侠帮我一个忙。”站在前面的这一个，双手一拱。后面那个依旧眉目清冷，不动声色。
黑蝎子不怎么愿意搭理，收了短刀就走，幽幽开口道：“按价杀人，男人五十两，女人四十两。会武另算。”
裘桓一边咋舌人命廉价，一边还是过去拦住黑蝎子，继续说道：“我不是找大侠杀人的。”
“不杀人？我不做没钱的买卖。”
“事成之后，自有千金奉上。”裘桓半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千金？这倒是让黑蝎子怔了一怔，这乱世动荡的，能拿出五十两来杀个人的已经是土豪了，眼前这个到底是什么样的土豪？
微微思忖便觉得不靠谱，直接回绝：“不做。”
裘桓急道：“看在我们帮您解决了这次的猎物……”
黑蝎子失笑，看了眼地上冤死的那个男人，冷着声音道：“谢谢。不过你们杀错人了。”
然后黑蝎子飞步轻点，腾跃过树梢，消失在黑暗天际。
裘桓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但仰头只看见斗大的月亮挂在天上，黑蝎子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裘桓懊恼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颜清看着地上两具横躺着的尸体，哀婉道：“都是颜清的错，害得多死了一个人……”
裘桓拍拍颜清的肩膀：“也有我的错。”
“……”
“可惜蝎子还没捉住。”裘桓仰头看了看黑蝎子消失的方向，有些遗憾。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颜清去抓来。”
裘桓深吸一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烈马难驯，这也算是意料之中。我既然有事找他帮忙，也自然不能怠慢，千金买骨，我们多等几日就是。”
“是。”颜清颔首，小心翼翼问道，“颜清多嘴，公子到底要一个外人做什么事情？”
裘桓神秘莫测，摆了摆手指，笑道：“这件事情只能让外人来做。你也不能知道。”
颜清眉心一跳，拱手道：“颜清多事了。”
裘桓拍拍他肩膀，说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可这两个人怎么办？”颜清有些担忧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黑蝎子现在一定是去王员外家交差了，王员外自会派人来处理。这多一具尸体嘛……王员外应该也不介意奸夫被灭口吧。”
“……”
裘桓十五岁出宫，如今已经五年。在外面待惯了，就更加不适合留在宫中。早在宫外备下了一套和寻常人家相仿的三进院落，配了些寻常的丫鬟小厮。一个人住得虽然冷清，但是裘桓自得其乐。
从王员外宅后的树林子走回裘桓的宅子，裘桓和颜清倒是越发清醒起来。
颜清院落里坐下，用酒洗着剑，自从学会用剑，他就有这个习惯。不管见不见血，都要用酒滋润一下剑身，美其名曰“养剑”。
颜清有些痴迷地看着月光在剑身上反射出光芒，正入神，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拍，裘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颜清啊，看来你还是比较喜欢用剑。”
颜清一个激灵，想要站起身来。裘桓按住了他，在他身边，并排坐下。
颜清颔首道：“是，不过暗器同样好用。先发制人，有时比剑还有用。”
裘桓目光落在颜清的剑上，伸手过去轻轻地弹了一下剑身，剑身发出清脆的剑鸣声，裘桓很是满意。他握住剑柄，耍了个剑花，说道：“这剑还是你第一年跟着我，我请二哥去造的剑。”
颜清看着剑身上跳跃的月光：“是，公子大恩，颜清不敢忘。”
“五年了。”
“什么？”
“颜清，我已经出来五年了，再不回去，他们是不是就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三公子了？”裘桓下盘结实，手中剑花耍得醉人。
“公子想要回去了？”颜清看不清裘桓的表情，便隔着咻咻的剑鸣声问道。
裘桓没有回答，一套剑法行云流水，似乎是面对着看不见的对手，退闪进攻分寸得体，最后一个收剑，戾气敛尽，一点月光在剑尖上闪耀。
他站定，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不想。”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