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落脚孤城倾风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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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奔十里地，眼看已经渐入景国境地，杀手们才落在身后，没能再追上来。
裘桓把手中剑丢给颜清，颜清接过，爱惜地擦拭掉血迹，送回剑鞘中。裘桓向来不喜佩剑，所以方才情急，就直接命颜清驾车，自己挥刀退敌。
好不容易摆脱了，裘桓钻进颠颠簸簸前行着的马车里，喘了口气，安静地坐了会儿，托腮歪头看着微微皱眉的问荆。
江销暮将“上好”的金疮药往问荆手臂上的鞭痕上抹，裘桓看着都疼，可问荆偏偏咬牙一声不吭，也没表现出太过痛苦的神色。除了手臂上的伤，再别处，江销暮要动手，问荆就红了脸，说什么也不肯让他来了。
裘桓看着憋着口气红着脸的黑蝎子，心中忽然一动，苦笑了声：“对不起。”
问荆一愣，没反应过来这句“对不起”是说给她听的。只是抬起头来，呆愣愣地看着裘桓。
裘桓又苦笑道：“把你一个江湖侠士搅进来，还差点丧命了。”
问荆心想：侠士？我是侠士？
问荆也苦笑道：“说我是侠士的，你还是第一个。”
问荆想了想那些用钱把自己召唤过去的人的眼光，那些人恐怕把她黑蝎子想得卑贱得多。问荆又想了想死在自己手下的猎物们的眼神，那些人又恐怕把她黑蝎子想得可怕得多。问荆自嘲，只是拿钱的杀人狂魔而已，谈什么侠士？
裘桓摇头道：“如今世道大乱，那些人若是不能靠你解心头之恨，恐怕会做出比杀人更可怕的事情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比那些只会打仗的人，侠义多了。”
问荆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逻辑，觉得这逻辑走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便淡淡笑了笑：“你的思维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裘桓头一次看见问荆笑，便也跟着笑了笑。
“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是要血债血偿的。从来没听说过，杀人还很高尚的。”
“怎么没有，古代的刺客，现在的将军，哪个不是满手的血？……”
“那不一样。”问荆打断裘桓的话，低下头去，轻轻按着血痕周围的肿胀。
“好吧好吧，”裘桓伸了个懒腰靠在马车上，“随便你吧。诶对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叫什么名字不好，非要叫黑蝎子这种名字，我还真以为是……”
“简单好记。”
“……”
江销暮的手抖了抖，差点把金疮药抖了一地，拽着裘桓问道：“刚刚你说什么？！黑蝎子？”
裘桓失笑，果然，这小子知道问荆是黑蝎子就是这个反应。在周国黑蝎子这个名号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杀人狂魔的代名词。除了自己，听到这只蝎子的名号，不是躲得远远的？
裘桓瞥了眼江销暮惊恐的样子，忍着笑朝问荆努了努下巴：“喏，就是她。”
江销暮想着之前狮子大开口问黑蝎子要价两千两的事情，再加上她师父的死和自己多少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关联，顿时冷汗直冒，往裘桓身上又挤了挤：“她就是那个杀人狂魔？！”
裘桓往角落里挪开，拍拍他，笑道：“而且啊，她最近杀得多了点，恐怕还有你那两千两的功劳。”
江销暮浑身一抖，看着自己一双手，瘫软在裘桓身旁：“啊，这……我没想到……没想到我竟然……这不是间接杀人了嘛！”
江销暮哭丧着脸，一向医者父母心，虽然无财不贪，但万万不想沾染半点血腥气。裘桓看着他一脸沮丧，心中很是痛快，拍着安慰道：“没事没事，你还下不了地狱，要下也是蝎子先下去。”
问荆听罢，别过脸去看着窗外，不再言语。
“公子，我们现在已经到景国了，不知公子要去景国什么地方。”颜清拉住马头，掀开了车帘，恭敬道。
青砖堆砌的城门拱洞前，长矛甲胄的守城士兵排查着来往过客。天气晴好，裘桓跳下车来，伸了个懒腰道：“我记得景国的都城叫做‘红孤城’，不知我们到的是哪里？”
颜清笑道：“回公子，这里就是红孤城。”
裘桓一愣，然后夸赞道：“颜清真是……”一时词穷，竟然想不到什么形容，但话都出口了，便硬生生说道：“颜清真是好认路！”
好！认！路！
“……”
“……公子过奖了。”颜清憋到内伤。
“咳咳，折腾这么久，简直累死了，大家先去客栈休息吧。明日再上路不迟。”裘桓突觉尴尬，僵着脸转头就往城中走。
“是。”
问荆看着裘桓一走就缩得远远的江销暮，撇了撇嘴，弓起身来，扶着车框，往下跳。身上的伤不算轻，往地上这么一顿，疼得眼睛直花。
随后，江销暮也跟着跳下来，跟在颜清身边，说是帮忙拉马，其实就是套近乎。
问荆和他们两个没话说，便快走两步，跟在裘桓身后。……虽然和他也没话说。
“听说景国红孤城有座酒楼，名叫倾风楼。酒楼中最为出名的不是酒，却是糕点。那酒楼中也有歇脚的房间，我们不如就去那家。”
“听凭公子安排。”
一行人如此便进了景国红孤城。
颜清和问荆跟在裘桓身后，江销暮跟在颜清身后。裘桓一人领先，昂首阔步地绕了几个圈子，起先还对这异地风物挺感兴趣，可转来转去，竟然发现……周围的景色有些眼熟，难道又走回原地来了？
裘桓绕得自己都脚酸，终于忍不住尴尬回过脸来，尴尬道：“……颜清啊，要不你去问个路？”
颜清一愣，问道：“公子没来过？”
“来过是来过……”裘桓尴尬笑道，硬着头皮低声道，“我忘记怎么走了。”
“原……原来是这样。颜清去问路。”颜清再度憋到内伤。
问荆暗自了口气，折腾了那么久，身上还带着横七竖八的伤，没想到还跟着走了这么久冤枉路，微微皱了眉头，没有说话。
江销暮就更受不了了，这位一向只管坐堂绝不出诊的大夫，走得大汗出小汗，喘着气戳着裘桓低声问道：“看公子平时挺机灵，怎么连个路都……”
“闭嘴！！”裘桓脸上飞起薄红，回头一瞪眼睛，把江销暮的话生生堵了回去。
“好好好，小生闭嘴闭嘴。”江销暮撇了嘴，喃喃道，“哼，路痴还不让人说了……”
“你再说一遍试试！”
问荆靠在马车车厢上，看着裘桓和江销暮两个，虽然身上的伤痕又裂开了几条，疼得眉心都展不开，又皱了眉头。
裘桓和江销暮正掐着，一转头，发现原本就安静的问荆有些异样，就放开了江销暮，径直走到问荆面前，伸手便要探她额头。
问荆一惊，躲闪不及，裘桓整个手掌便全贴在她额头上。
“……”
“有点烧。再坚持一会儿。”裘桓舒展了眉毛，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问荆倚靠在马车上，低下头去。
这个人是周国三公子。
这个人说好了会救自己就一定会救。
这个人会说对不起。
这个人不会说我是杀人狂魔。
这个人会在乎人的神情。
这个人似乎还不错。
问荆点点头，轻轻地、轻轻地说了声：“好。”
轻到裘桓根本没听见。
“销暮，快去拿退烧的药来。”裘桓回头瞥了眼抱手站着的江销暮，使唤道。
“小生走得急只带了金疮药啦！！”
“……”
“公子，我问到了，这条路一直走到头就是倾风楼。”颜清问了两个路人，转身回来恭敬道。
“嗯，我就觉得这条街眼熟嘛，往前走一定没错！”裘桓丝毫不脸红，大手一指，往前开路。
江销暮默默低下头去，看了眼颜清，喃喃道：“你家公子真是大言不惭。”
颜清瞪了他一眼，闷声道：“这明明是睿智无双。”
江销暮翻起一层鸡皮疙瘩，应和道：“好好好，睿智无双，睿智无双。”
路的尽头，一家三层高楼安然屹立。
“倾风楼”三个古体大字书于牌匾，高高悬在门楣。这三层的楼，造得别有恢弘大气，一番韵味。穿堂风过，带来又如花瓣般糕点清香，虽然堂中顾客不少，但是店中喜爱使用屏风，所以就算人多，也显得幽静。
颜清默默点头，这倒的确是裘桓喜欢的味道，裘桓站在门槛前，看得心旷神怡：“就是这里。”
问荆仰头看看，的确有些特别。鹿城的酒楼大多脂粉气太重，携云居那样的茶楼又太过嘈杂，这里的倾风楼委实是一个养神的好去处。
“掌柜的，三间普通客房，一间上房。”颜清掏出钱来，放在柜台上，“先上一些茶水和吃食。”
“诶，掌柜的，四间普通客房就可以了。”裘桓修正道。
“公子？”
“出门在外，哪儿那么多讲究。”裘桓随口道，“你随便点几个小菜，我们先过去坐了。”
“……是。”颜清受宠若惊。
一盘刀切牛肉，三叠清炒素菜，一大壶茶水。江销暮早就饿得肚子叫，手下毫不客气，筷头如闪电。裘桓挥刀砍人体力消耗不小，早就饿了，闷头吃饭。颜清一向拘谨，就算饿半死，也等着裘桓端起饭碗之后，才淡定有礼地细嚼慢咽。
问荆举着筷头，夹了一片牛肉两筷素菜，就把筷子放下了，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
“吃饱了？”裘桓塞了一嘴，侧过头来看着问荆。
“没。疼。”问荆眯起眼睛。
裘桓放下碗筷，皱了眉头，刚准备让颜清先把问荆送到房间去，却听得有邻桌出了点状况。
“这糕点是怎么回事？！去把你们老板叫来！”那人直接拍案站起身来，对着店小二很是愤慨。
裘桓一向对倾风楼很是喜爱，听到有人如此态度，便侧目去看。
那人一身华贵公子装扮，从上到下用的全是纹了仙鹤花案的绸缎，青丝全部束在脑后，一根白玉簪带得很是中正。仔细看去，会觉得衣服有些不合体的宽大了些，再听声音，原来是个女人。
“这位客官，我们的糕点有什么不妥么？”小二问道。
“不妥？哼，就是不合我口味！叫你们老板出来，我要和他说话！”
“这位客官，我们老板从来不随意见人的。”小二依旧不卑不亢。
“我跟你说，你们老板要是不来见我，你们这店也别开了！”
“……”
裘桓听得失笑：不合口味就闹翻？这哪里是来吃糕点，这分明就是来找茬的——景国的人如今都这样不好伺候？
裘桓当然不能闲着了：这倾风楼要是不开了，他裘桓头一个不答应。
颜清察言观色，看出了裘桓的些许不爽，便说道：“公子，这别人家的事，我们还是少管好。”
裘桓倒了杯茶，轻呷了口，悠然道：“无妨。你先把蝎子送回房里，再过来。我倒要看看这客人是何方神圣。”
“那我呢？”江销暮抬起头来。
“你？”裘桓看着江销暮笑道，“要么去给蝎子上药，要么就陪我坐着，你自己选吧。”
问荆一句“不用了”还没说出口，江销暮就立刻坐得端着，坚决道：“我陪你坐着！”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落脚孤城倾风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