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冰红茶》禾媿

3、【三】回，忆

　　“涵……你是……涵！”
　　最后的尾音几乎就要尖叫起来，我低下头，拭去眼角的泪水，不让他看见。
　　原来，不止是我，不止我还记得，原来这些年他也从没有忘记过。
　　他为我要了一杯小杯热巧，然后剩下的只有静默。
　　你看，就连一向巧舌如簧的杜简涵此刻也没了语言，我相信任凭是谁，在时隔十年之后，在异乡的咖啡馆遇见十年之前那么喜欢的人时，都不会滔滔不绝，能做的只是保持沉默。
　　就这样，时间流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
　　“你……”
　　“你……”
　　“我……”
　　“我……”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一阵沉默，最后，我慢慢启口，“你……过得好么？”
　　说出口我就有那么点后悔了，多么俗套的寒暄，多么俗套的开始，我都不齿这样畏畏缩缩的自己，到底是何时开始，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杜简涵死去了呢？说实话，我也不记得了。
　　“也就，这样咯。看你现在的样子也不能常常看电视，总之，是进了NBA，拿到了热火的合同，不好不坏地做个前锋。你呢？怀的，是谁的孩子？”
　　苦涩一笑，这些年虽然很少看电视，但是自从听田明远说他进入了NBA之后，唯一看的就是体育新闻，两年前开始，每天定时打开电视，只看一个台，只关注内个叫做热火的队。
　　但是，我又要如何开口，我的孩子是薛尧的？
　　“你还记得，薛尧么？”看见他微微点头，我才确定地说了下去，“其实后来我还是嫁给了他……”
　　“杜简涵！我就这道你在这里！快和我回去！”
　　李晔的嗓门本来就大，当她再想施展她的河东狮吼的时候，就是任何人都抵挡不住的内伤了。
　　我看见李云溪也回过头去，然后李晔的眼睛立马就聚焦了瞳孔，不可思议地盯着这个坐在我对面的庞然大物，瞬间连说话都变得结吧了，“李李李李李李李李李李李李李李云溪？！”
　　好吧，这个从小就有着傻大姐特质的大姑娘就这样被吓得下巴都脱了臼。
　　“李晔学姐，好久不见！”

　　李晔的搅局其实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那天李云溪把我们送回了家，然后从包里掏出一瓶再熟悉不过的冰红茶，放在我家阳台漂亮大理石做的台阶上，摆摆手离去，脸上的笑容和十年前无异。
　　我多想告诉他，十年前不是我真的决定要离开他，而是女人的第六感加上我强烈的自尊心酿造了最后那样一个结局。
　　秦芬芳的死，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打击。
　　若是不和他分手，我就会对不起泉下的爸爸和杜家的列祖列宗。
　　但是这些话，为什么我就是说不出口，为什么我变得如此的懦弱，不能够说出一句“我很想你”，还是说注定这就是结局，不可翻身？
　　深夜了，我还在想，李晔和老田在隔壁应该是已经睡下，老田轻微的呼声让我感到独特的不安，拿出床头的iPad，插上耳机，坐在大理石的窗台上，我点开了“因为了解”。
　　汪苏泷这个人，出道的莫名其妙。红的莫名其妙，更是长得莫名其妙，但是他的歌每次听都会有强烈的共鸣，“我，因为了解而分开”。
　　总之，在一个一个相似的夜里，我会听见他甜腻的嗓音，窗外细微的风声，还有凌晨两点薛尧回家的开门声。

　　那年夏天，我放纵了自己的感情，才会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那年夏天，如果我不那么狂妄，是不是此刻我也可以坦然面对薛尧的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简单而快乐的活着？
　　那年夏天，假使没有那一句“你还好么？”，会否“江城之星”还是“江城之星”，被复旦中文系保送的女孩还是被复旦中文系保送的女孩呢？
　　人生没有如果吧？
　　再多的歌，再多的字，都描绘不出这些年我的犹豫和忏悔。
　　我虽然还是杜简涵，只不过脸上的皱纹多了一些，身高比18岁时略有升高，肚子也比以前大了以外，我还是会败给岁月的沉积。
　　我看见的花都开了又谢，我听见的蝉鸣都唱了又停，我呼吸过的空气都换了再换，什么时候人生才能周而复始到最开始的摸样，让我重新选择一次，重新活过来一次，那么结局会不会不同呢？
　　我都不得而知。

　　再见到李云溪的时候，我的女儿已经出生了。
　　巧的是，女儿生下来那天和李晔是同一天，于是一个喜上加喜的日子里，田明远就借了医院的食堂，为我和李晔做了一顿很丰盛的午饭，只是照旧，薛尧没有出现，我只知道在孩子抱到婴儿房后，他去看过一眼，然后又匆匆回了公司。
　　我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别人家生孩子，丈夫无论如何都会在一边帮着鼓劲，但是我只有李晔，从头到尾紧握着我的手，包括连脐带也是她剪断的，八个小时之后的正午十二点，我便喝到了她老公亲手煲的鸡汤。
　　当天下午，我从睡梦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竟是李云溪。
　　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是李晔这个小妮子call来陪我的，转过头看见她眼眶略红，田明远也不再病房内，我想我就能猜个大概了。
　　“你，怎么来了？”
　　李云溪的脸上没有笑容，也是一副凝重，不管我如何强颜欢笑，屋子里的气氛都不像是一个好日子的样子。
　　“晔子，你说，到底怎么了？”
　　我转过头去看向晔子，她憋不住话的，只要我的小眼神对她发射一点小光波，再大的秘密都会和盘托出。
　　果不其然，“好啦简涵，是这样的，你生还在的时候薛尧不是没来么，护士说他去了婴儿室就走了，我气不过就打电话叫他过来陪你，可是他就拿公务繁忙做挡箭牌，打死都不来医院我就和他吵一架。之后我不忍心你只有我和老田陪着，所以就打电话给了他啦。上次在咖啡馆遇到的时候，他悄悄在我口袋里放了名片，我就想着让他来陪陪你么。。。”
　　看着她说着说着又要哭的架势我可架不住了，只好哄了两句，但是我觉得这样对于李云溪，也是不公平吧。
　　“喏！”从包里取出充盈着红色液体的塑料瓶，递过来的手腕和十年前一样黝黑而瘦骨嶙峋，“没什么大事，我就先走了。李晔学姐，我后天晚上要飞回去，这个赛季难得的假期是为了队里给我放松用的，但是半个月过去了，教练让我赶紧回去，所以，没什么事我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说完，面无表情的收拾完东西，右手把书包甩在右肩上，左手插进裤兜，大步迈向病房大门。
　　“等等！”
　　这句话几乎是被我吼了出来，但因为完全出于下意识行为，所以当他酷酷的回过头，皱着眉看着我的时候，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三秒之后，在他几乎再要回头之后，我终于缓缓启口。
　　“对不起，云溪，十年前的分开我有我的苦衷，我不得已嫁给了薛尧，但是当那年的夏天我在林大的篮球场救起你，当我看见你在篮球赛上看你赢了薛尧，当你第一次告诉我喜欢你，我就喜欢上了你，喜欢看你站在太阳下对我微笑，喜欢你在篮球场上进一个球就对我做出‘V’型手势，喜欢你每次被汗水打湿的黝黑色的喉头部位喝着冰红茶上下滚动的样子。总之，你是第一个被我喜欢的人，喜欢了十年的人，所以，我们重新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