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蛊》杀意

3、第三章：初识蛊术

　　十二回来的时候，已是戌时三刻，略微错过了寻常的饭点。
　　山下那青年的眼睛，被妖兽啄去了一块，常理本无药可医。
　　十二动用了蛊术，将蛊虫种在了那人目中，以蛊虫滋养。待其慢慢发育些时日，将缺损的部位补全，或可以重见光明。只是蛊虫以宿主为养料，此番即便痊愈，那青年却免不得要减几年阳寿。
　　他将情况告知三人，由他们选择，但略过了蛊术一节，只说自己有奇法。对村人来说，少活几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于是痛痛快快答应下来。
　　十二种蛊花费了不少时间，倒是顺利，摘开纱布的时候，青年已经隐约能够看到虚影。
　　村里的婆婆千恩万谢，死活拉着他不肯让他离去。
　　十二又是好一顿安抚，才终于脱身，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他一进屋就忙不迭的告罪，连染血的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就想先服侍瞳用餐。瞳是个经不得饿的孩子，许是因为曾经挨过饿，被样了一段时日后，十二再没让他饿过。越是这样，便越是忍不了饿。
　　然而他找了一圈，却在家中并没有看到瞳的身影。
　　十二有些心慌，连忙动用灵力探查周围，却在山后的密室里感受到了瞳的灵力。
　　他赶忙瞬移到密室外，破除了禁制推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
　　只见密室之中，仿佛遭受道强行的破坏，已经乱糟糟一团。
　　桌子翻了，椅子倒了，柜子碎裂在地上。满地的瓶瓶罐罐散落，蛊虫在地上爬动。
　　“瞳大人！”十二惊呼一声，连忙去看瞳。
　　地上沾着血迹，瞳跪在地上，摸索着墙角杂乱堆放的偃甲。他许是触动了什么机关，被灵力伤到了小腿。苍白的脚底被碎裂的瓷片与尖锐的硬物扎的血肉模糊。
　　“瞳大人！……”十二抖着嘴唇叫道。
　　瞳听到动静微微回头。
　　他抱住跪在他身边的那人，小声委屈的说着，“十二，我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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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的心脏颤了颤。
　　他闭上眼睛，将脸埋在瞳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从未想过有一天，原来像他这般没用的人，也能够被瞳所依赖着。
　　是的，瞳在依赖他……
　　这个认知让十二骤然觉得沉重，而又有些疼痛。
　　他是傀儡，明明胸膛里已经没有了那血红色的肉块。但身为人类的种种情绪，却从心脏的位置一点点漫溢出来。
　　那被压抑了百年的心绪，终于被这一声十二所击溃，颤巍巍的动摇着，几乎要破困而出。

　　他将瞳小心抱了起来，传送离开密室，将瞳放在床上。
　　然后打来温水，帮瞳洗净伤口。
　　丝丝血红在清水里氤氲开来，瞳有些疼，小小的哼了两声。
　　十二拿来草药和绷带，为他包扎伤口。
　　瞳的皮肤，因为幼时常年不见阳光而变得苍白。脚掌纤细，趾骨分明，少年人特有的纤长小腿，在成长中逐渐显露出肌肉的线条，病弱与力量的奇异结合。
　　十二的手指在瞳小腿的皮肤上划过，身为人类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达到脑海。
　　他突然想起百年前的光景。
　　他也是这样跪在瞳的面前，一手托着瞳的腿，一边为他更换偃甲肢。

　　瞳细心的察觉到了十二的沉默。
　　他的世界里只有十二，所以对十二的一切，他总是熟悉而敏感。
　　“十二。”瞳踢了踢腿，藏着小小不满般轻叫一声。
　　他不喜欢十二在他面前走神。
　　就像十二是他的唯一一样，他也期冀着，在十二的世界里能够只有自己。

　　十二将眼神从瞳的小腿上错开，他的声音略带沙哑。
　　“属下万死，让瞳大人受了伤。”
　　瞳不喜欢他这种卑微的姿态，嘟囔道：“没关系。”
　　十二又不说话，听声音像在收拾药箱。
　　瞳开口道：“以后你去哪里，带着我好不好。”
　　十二的动作顿住。
　　他回身又跪在瞳身前，这一次执起了瞳的手，郑重说道：“属下起誓，再不擅离瞳大人半步！请瞳大人责罚属下……属下……甘愿受罚……”
　　瞳将手从十二手里抽了出来。
　　他突然有点不愿意去相信十二。
　　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一刻他选择相信，就像是打开了一道心锁。
　　他恐怕再没办法承受失去面前的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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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等了一会，见瞳始终无声，渐渐觉得有些惶然。手脚像是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他把瞳的手握住，又轻轻晃了晃，这次带了些许恳求讨好。
　　“瞳……”
　　他小声叫他名字。
　　他知道瞳不喜欢他叫他大人。
　　瞳的心化开了一点，将十二拉起来在，扑到他怀里，嗅着他身上草药清香的味道。
　　十二叹了口气，环住瞳轻轻拍他的背。
　　“是我不好……”
　　瞳声音闷闷的说，“你知道就好，你得答应，下次要去哪里带上我。”
　　十二无法将面前这个撒娇的孩子与前世无所不能的七杀大人联系起来，心下有些五味陈杂。
　　“好，我答应你。”
　　瞳仰头离开十二的怀抱，有些开心，仰起头嘴角露出一丝丝极淡的笑意。

　　十二哄着瞳吃了晚饭。
　　是他从山下特意带回来的卤水鸭，瞳吃的满脸都是酱汁。
　　吃完饭以后，是照例的修行时间。
　　瞳静不下心修炼灵力。
　　临到开口，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几番张嘴语言又都被吞了回去。
　　十二细心，早已经发现，便温声问道，“瞳大人是不是想说什么？”
　　瞳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你说我修炼灵力有什么用呢？我又不用去打猎杀人。”
　　十二想了想说：“至少能够让自己有力量。”
　　瞳低头道：“我不需要力量，你会保护我不是吗？”
　　十二沉默了一会，他想说我早晚会有离开你的一天，但想到此节，莫说是瞳，连他自己都难过的几欲哭泣，终究没有说出来。
　　瞳见十二不接话，憋了一会，还是问了。
　　“十二你是医师，最擅长医治别人的眼睛吗？”
　　十二嗯了一声。想了想，走到瞳身边，恭敬的应声道：“这许多年，在下界行医，许多人便给我冠上了医师的名号。于眼目之术多有钻研，故而较其余疾病而言，更擅眼疾。说起来，属下所学医术，还皆是瞳大人往日传授，属下毕生不敢忘怀。”
　　瞳听见他又提起过去，有些不开心，故意不理会他口中的后半句，只拉着十二的摸上了自己的眼睛。
　　“十二，你把我的眼睛治好，可不可以？”
　　十二的心抽了一下。
　　瞳听不见十二的回答，等待着，茫然睁着眼睛。
　　黑暗中，十二的手指，轻轻在他眼皮上描摹着。
　　隔了很久，他才回答，“属下……没有办法。”
　　骤然而来的又一次失望，让瞳一下沮丧无比。
　　他喃喃说：“连你也没有办法吗？你今天不是医好了村中那人的眼睛？他的眼睛都被妖兽叼走了，你还能治好。为什么我的眼睛……”
　　十二不知怎么回答。
　　瞳其实并不是真的失明。而是眼目周围的灵力流动被一股力量阻隔住了。十二不敢触动那股力量，也不敢轻易去尝试。
　　瞳又追问，“你告诉我，你怎么治好那人眼睛的？”
　　十二知瞳聪慧，不敢隐瞒，“属下动用了蛊术。”
　　“蛊术？”
　　瞳问了一句，随即陷入深思，片刻后愤愤道：“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十二不敢言语。

　　接下来的几天，瞳让十二帮他找了大量关于蛊术的书。整个人天天就闷在屋里，如饥似渴的读。
　　十二对瞳向来恭顺，从未忤逆过他。而随着瞳渐渐长大，不知不觉竟也有了一般少年的叛逆。
　　在前世，十二见到的瞳的时候，瞳早已经身居高位。性格冷酷沉稳，人前人后都一幅少言寡语的模样。
　　而如今的瞳，因为年岁尚小，倒是比前世活泼许多。他和十二极为亲近，又因为被十二百般宠溺，因此有些我行我素。

　　这几日因对蛊术起了兴趣，整个人就扑在书里，连修炼都落下了。
　　十二纵容了几天，终于再看不下去。
　　“瞳大人，今日辰时至申时，要修炼能力了。不能继续看书了。”
　　瞳不情愿，并不搭话。
　　十二咬了咬牙，把竹简从瞳手里抽走，将他抱到外屋的法阵中。
　　瞳扭身不愿意，“十二你放我下来。”
　　十二只重复，“瞳大人该修炼了，灵力可是不能落下的。”
　　瞳终究还是个孩子，每日修炼本就枯燥，如今对蛊术起了好奇，方才粗略入门，只觉神奇无比，远比修炼要更吸引他。
　　十二无奈，设了结界，让瞳无法离开。
　　瞳目不能视物，几番撞在结界上，气的愤愤跺脚，不由与十二争辩。
　　“你既让我修炼灵力，用以自保，为何却不教我蛊术？蛊术分明要比这灵力厉害多了！”
　　十二存了私心，讷讷不敢言。
　　瞳等了一会，等来的依然是无边沉默。
　　他坐在地上，慢慢消了气，思及十二。
　　十二永远万事以他为先，此刻不愿开口，必是心里有压了什么不能说的苦楚。想必又是与前世有关，瞳不愿他难受，也不愿他多想。慢慢摸索着爬过去，抚上十二脸庞，搂着他脖子在他耳边道，“别想了。我听你的就是。”
　　十二叹了口气，拉下瞳的双手，解释道，“并非属下不愿教瞳大人蛊术，实在是瞳大人灵力不够，控无法驾驭蛊虫。瞳大人前世精通蛊术，便是属下一身技艺，也皆是您言传身教。瞳大人若真是愿意学，明日开始，属下便一点点教还给瞳大人吧。”
　　瞳知道，十二始终是顺着他的。当下嗯了一声，有些开心。随即又问，“那你用蛊虫治好了那人的眼睛，你说有没有可能，蛊术也能治好我的眼睛？”
　　十二又一次沉默，半晌终于咬了咬牙。
　　“属下猜想……唯一能让瞳大人重见光明的法子，怕是要找回您前世的记忆……”
　　瞳听了，瞪大眼睛，一时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