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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喜宴(1) ...

  •   晚幕将天帘放下一半的时候,天色正是七分的夜影,加三分的日明。连华堂后院的一间房内,早早就亮起了烛火,在半明半晦的院落里,分外瞩目。
      这间房,便是今日那对新婚的夫妻,即将要入住的新房。
      新房被一对龙凤烛照的明亮,可以清楚的看到精美华贵的居品器皿,殷红喜挂的被榻罗帐,还有撒了满地的瓜壳果仁。
      连华堂的新娘子,正坐在一张上好的楠木桌上,往嘴里塞着各色的零嘴。
      卤煮的花生有些咸,不要!
      糖裹的杏仁太甜腻,不好!
      烘炒的瓜子欠甘甜,丢掉!
      ……
      还是蜜渍的梅子酸甜可口,那就全部吃光好了。
      新娘一颗一颗吃着青梅,眼睛透过窗棂纸注意着外面的天色。当她终于吐出最后一粒梅核时,黑夜刚刚好正式降落。
      吱呀——
      窗户打开的声音,好像一个苦候心上人赴约的痴子,蛰伏的太久,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的那一瞬,迫不及待的响起。
      窗门被推开,从外翻进来一个人。这人穿着一身夜行衣装,蒙面遮貌,行动敏捷毫无声响。一进来,就急切的向屋内说道:“芽儿快走,我来救你了!”
      新娘这时还捧着装梅子的瓷罐没有放下,样子有些楞楞。
      芽儿?
      “后院的守卫不重,我们可以从院墙那离开,快跟我来!”他说着又走近几步,却在看清新娘面孔的刹那,如遭电击的定住。
      屋中的这个新娘没戴喜帕,如瀑的青丝垂在肩头,青涩的脸庞浸染烛光。她的脸特别年轻,干净而无暇,却根本不是他要找的人。
      当然了,他要寻的苏芽早就逃远,如今代她穿上嫁衣,嫁进蒲家的人,是那个溪边的少年,白玉堂。
      他后退两步,“你……是谁?!”
      “我是谁?”
      “她呢?”
      “她?”
      “芽儿呢?原本轿中的那个女孩子,她人呢!”
      “芽儿……”
      那是谁?原本轿中的女子,不该是柳孜妹么?若她不是柳孜妹,又该是谁?
      白玉堂面色一寒,喝道:“快说,你是谁!芽儿又是谁!”
      黑衣人没有说话,反而镇定了不少,又将她看了一眼,果决的转身离去。
      未得到答案,白玉堂自不会放他离开,话落之时,手中的瓷罐已向他掷去。但那人身手不弱,反应极快,一个偏侧,便躲过了攻击。
      啪!瓷罐落地破成了几片。
      白玉堂刚要追,门外侍女隔着门问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打破个东西。”
      他应话中,那人乘着间隙,跃出窗口,消失在夜色之中。白玉堂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蹙起了眉头。
      酉时四刻,汐潮滚滚,白浪滔滔。
      今天的潮起之际,也是连华堂敲定的婚礼吉时。意为与潮共起,伴浪同升,要的就是个一高再高的好彩头。
      连华堂正厅的器物摆设,桌椅布景都已撤去,摆上满满当当十张坐席,左右均分各占了一边。中间是火红地毯铺开,一路从厅门至堂首,像蔓延的地焰,红的赤眼。
      堂首一张八仙桌,配一对太师椅,条案上燃的一对粗壮红烛,烺烺火光照着板壁上的赤红囍字,和两边的一副对联,显出千分的喜气,和万分的祥贵。
      还有那嫣红的两盆杜鹃,放在一侧一个的花几之上,开的是不输烛火的热烈。
      蒲家今日大喜,蒲堂主在城中最好的酒楼,鹤来楼和览月阁,各摆了三十桌酒席,招呼各界人士和随主前来的帮派兄弟。
      而这正堂内的主宴上,邀请的是武林大小门派的当家,与江湖各路的英雄,要其一同于此,共见连华堂与紫金山庄结亲联姻的盛喜之事。
      这时间,距离行礼还有些时候,然酒宴上已备上了酒食,满坐了宾客。
      左手起的头一桌,就坐有长远帮帮主郝信天,虹燕门门主裴坚。这两位,是蒲堂主多年好友,都是铁打的交情。往下的席上,还有红稚堂堂主潘芝苗,扁舟山庄庄主余有渊等与连华堂往交不浅的帮派家主。
      当然其中,也不乏许多奇人异士。比方说,百里驼贺庙,鬼斧子管天昌,独臂开山螂周斑等等……都各居了一座,或畅抒江河湖海豪云壮志,或痛聊天南地北奇闻怪谈,好不欢腾热闹。
      因酒席未开,大伙儿也就止于言谈,未及推杯。谈至乐时,舌干喉燥,就端了面前的清茶啜饮。饮着饮着,忽就在那洌洌茶香之中,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酒味一股叠着一股,勾的大伙儿嘴里的茶水,似乎也品出了一丝辛味。
      “他奶奶的!蒲一斩这个千斩万斩的,太不够意思!这都什么时候了,连个鬼影都没有,让老子在这里喝些破茶水,肠子都要给洗穿了!”
      一个破锣嗓子哇啦喊着,抓过一坛酒,哗的拍开,就着坛口灌了几喉咙,把圆桌捶的嘭嘭直响,“爽快爽快!还是喝酒好啊,酒好!酒好!哈哈哈……”
      众人往声处一看,原来是鲍昀那厮,坐在右手二桌,抱着个酒坛子正发浑。
      有人就笑他,“嘿,这酒席还没开呢,鲍爷倒是先喝上了,老实不客气啊。”
      “怎么了,蒲一斩请老子来,就是喝酒的。光摆着不与我喝,那干什么,看啊?”
      他两眼一瞪,脖子一梗,举着酒坛又倒了几口,“我说你们,装什么呢?一个个小口小咽的,还当自己是小相公文书生了?识字么都!”
      咣一声,他将坛子重放在桌,震的席上盘碟子一跳。
      鲍昀这人,生的人高马大,长了一身的腱子肉,很是壮健。这一下力度不小,使得盘中的菜汁汤水,都因此溅了出来。
      “喂,你要喝就喝,这死砸乱磕的,是要做给谁看!”
      坐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侠客,整洁的衣衫被溅上了菜汁,恼火的骂道。
      鲍昀斜眼一瞅,哦,这不是绿水画郎沈碧涛吗!
      沈画郎看他在瞧自己,又不客气的送上一记白眼,拿手沾了茶水,仔细擦袖口上的污渍。
      “啧,不就是脏了点衣服,至于么,看你这娘们唧唧的。”
      鲍昀歪了歪嘴,不轻不重的说了句,摸过一只瓷碗,倒满一碗酒,咕咚咕咚又喝起来。
      “沈公子,你可不要气恼,那蹬云豹不过是只土包子,这辈子恐怕连墨香的味道都没有闻过。哪像公子你,知书识墨,文武双全。”
      一手边的坐席上传来一句莺啼燕鸣的女音,柔美的在每个人的心里都轻轻捏了一下。沈碧涛一听就知道是隔壁桌的海夫人,今日一天她已与自己套了好几次的近乎。
      “沈公子。”
      风情万种的海夫人靠了过来,从胸口抽出一块丝帕递给他,“来,用这个。”
      她走过带起芬郁的香风,让周边的男人都有片刻的晃神。而一些离得远的,虽闻不见这味道,却无一不是低笑私语,神情暧昧。
      “啊,谢谢啊。”
      沈碧涛将香巾握在手里,脸上红了又红。
      唯有那鲍昀视若无睹,一门心思都在酒上,一人一碗喝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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