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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赠曲 ...

  •   思疑间,楼上人置下茶碗,转而唤向舞台,“绒籽儿妹妹。”
      绒花儿被卷进了风,女孩儿丢了魂,裂衣蓬发傻坐台上,哪还有先前如仙的模样?
      高高传来的声音,却无有高高在上的姿形,亲切而又温暖。突然就叫停了肆虐的风,煨暖了彻骨的冷。绒花儿停止打旋,女孩儿找到了一缕魂。
      她歪首,侧听那个声音。
      “我觉得呀,方才你那一剪子,刺的最为好看。比之前的舞蹈,之后的琴奏,都来的精彩。你可晓得为什么吗?”
      她轻轻摇头,也不知那声音可否能看到?不过,却能听到它爽亮的笑。
      他道:“骨气,你很有骨气。我啊,就喜欢骨气。”
      也不知是否因这笑过于的亮,比的堂中忽有一暗,女孩瞳中闪了闪,朝那最明亮处望去。
      “呐,绒籽儿妹妹。”
      虽远,似也亲近的声音说道:“假若你敢再刺他一次,我就为你弹奏一曲。如何?”
      一句话掷下,溅起千万粒火星,燃惊起一片骚然。
      李总管被烫成蚂蚁,左右不是,前后难为。而一楼的主顾,脸上张起灯,颊上饰了彩,神情全是丰丽多姿。连二楼的贵客,也枝长了脖,吊出了头,争相着来看。最是三楼群宾,议论如潮,似若坠雨烟花,纷纷扬扬。
      但火星的造者,却犹嫌不够,继续鼓着风煽着火,“去吧,将他施与你的侮辱、欺凌,都好好算一个清楚。放心好了,他一定伤不到你。”
      女孩的眼睛,从窗口移向江潺。那秃头男也整好看来,令人作呕的面上,仍旧是垂涎三尺的相状,还有轻藐的眼光。
      这丑脸狞着恶,啐一口道:“小婊子你要敢,老子就地办了你!”
      话中人身魂一颤,必死的觉悟,顿化作决绝勇心,匍匐着去拾地上的剪刀。
      男人目光冷下,跨步着跟上,提足欲踹。然一双点影抢先射至,接连打在他膝边穴位。腿骨瞬时发麻,力无可出,眼睁睁叫她得逞。
      他身晃一下,但旋即站稳,面上的藐蔑,丝毫未丢,也不见点微的急色。此前被她扎中,全因疏忽大意。否则,凭她一弱质女流,哪近得了他身?遂只耐下性子,与她面面对着,等其自投罗网。
      绒籽儿不知他所想,全赖着集聚的勇气,叫着:“我与你拼啦!”便举剪刺去。
      江潺暗暗偷笑,抢身扣住猛来的手腕,聚力于指,只待发力捏碎。不想,自己的骨节,反而先行痛起,招式受阻,劲力遭克,心中疑恼间瞥往地面,一颗红衣花生滴溜打着转,在将他嘲笑。
      此刻,对面的剪刀,由于力卸的急,失托之下嗤啦刺落,登时在他右臂划下一刀。江潺吃痛后跳,侧首望向二楼。
      楼上之人,啪啪拊掌笑的欢快,怒赞着:“漂亮漂亮,绒籽儿好功夫!”
      癞头蟾脸皮抽搐,一跃跳下舞台,指着窗户吼道:“展昭,我与你素无仇怨,你干甚与我作对!”
      “哈哈哈,你这就说错啦!”
      那人放下手拍在桌,噼噼啪啪的笑说:“我哪是与你作对,不过在拿你耍玩。作对?呵,你还不够格呢。”
      江潺面孔唰的通红。他行走江湖多年,还未叫人这般的当众羞辱,腾时怒不可遏,所有恶气混滚着,一股脑飚上了天灵。
      而旁观人等,闻听那人不做否认,似乎已自认就是展昭,也不禁的全体诧神,表情添了更多的颜色。
      那边的江潺,一来输了人,二来挂了彩,此下若连最后的脸皮子也挣不回来,往后还如何混在江湖?当真要成为笑话。
      遂暴跳着喊道:“展昭,你莫以为做了官,就可以到爷爷跟前耍威风。你南侠的名号一日叫着,爷爷就可以将你办着!”
      说话间,已腾空跃起,冲窗户掠去。
      窗外黑影拢来,窗内人的脸庞,却为此一亮,大声道:“嚯,有客上门,好菜奉上!”边说边把一盘香卤花生倒出窗外。
      江潺甫一瞥到,右手已伸到腰后,拔出一把厚刃短刀挥挡。他功夫不虚,俄顷已将来袭者尽数扫落,且身下飞势不减,眼见就可窜进窗门。
      就听厢房内,倏然传出盆碗相撞的呯啪声,接着一只空碟旋转飞去,直射他肚腹。江潺连忙拧身躲过,就势腾往旁边梁柱,借力重扑而返。
      这时,屋内呯啪声更急,夹着那人声音,“客人胃大,主人好客,统统喂你!”
      就着声音,便见各种碗碟,各色食物朝江潺飞去,样样所携力道,都远胜方才。他始料未及,避无可避,只得以刀迎接,一边劈扫众物,一边伺机冲破攻围。
      然这漫天佳肴,好似为他特意开的宴席,每一只碗,每一样菜,都可先一步看破他的招式、走位,全准而又准的,争着要喂进他的嘴。一时间,他真若只癞蛤蟆般,在这一方之地上蹿下跳,着实可笑。
      少顷之后,房内的杂乱声渐熄,满空的天宴渐停,房内人幽幽怨说:“诶诶,家底都掏空了,没了!”
      江潺有幸得这口喘息之机,终于在满地狼藉中落回。只是,人堪堪立定,脸孔便是一热,呼吸之间,有淡淡茶香入鼻,居然被泼了一蓬子水。
      茶水并不烫,但脸孔却生生刺痛。他以手抚面,发现茶叶根根如针,竟一枚枚扎在自己脸皮!
      “啊……展昭你!”
      他惨呼着怒目楼上,顺眼睑流下的血水,瞬时氤氲了视野。
      血色视野内,那着白衫的手,晃如幽灵,笑比夜叉,憋着笑说道:“啊呀呀,差些忘了奉茶啦。”
      “展昭,你!你!”他想骂些什么,可一开口满脸的痛,即封住了他的嘴。
      而祸首的笑,更为的刺耳,“癞头蟾,哦不,现在是麻皮蟾啦。哈哈哈,你饭也吃了,茶也喝了,也该夹尾巴滚蛋了吧?”
      “怎么滴,还想爷再送你一程?”
      “容易。”
      易字入耳的刹那,江潺的左腿剧烈一痛,他斜身歪在房柱上,就着模糊视线瞧去,一根竹筷深深钉入在腿肉之中!
      妈的,好狠的展昭!
      “还不……”
      “快滚!”
      滚字厉比霹雳,直直从他头顶,贯至他脚心。江潺电击般一抖,再也不捡脸皮子,只抱着贱命子跌撞的夺门而出。
      而这仓皇背影消失的同时,那展昭也收起了笑,敛起了怒,与屋内一人道:“妈妈,上琴。”
      琴弦方动,琴音飞灵,绕于众人的心。
      顾屏水去过很多青楼舞馆,听过千娇抚琴,百媚吟歌。但还是第一次,在一家窑馆里,听一个男人弹奏,弹给一个妓女听。
      展昭啊展昭,是不是该重新认识一下你啊?
      他想着,移目去看那个妓女。
      绒籽儿半坐于地,痴痴听着流淌的琴音。这是她喜爱的曲子,却永远弹不出这样的飞扬肆意。她的指下,琴声总是低怯,不像他的指下,滚荡着凌凌傲气。光是听着,就抚直了她的背,安抚了她的悲。
      琴音在她心中化为泪,不停从眼眶涌出。从来只有她为别人献艺,今天却有人肯为她奉琴。真好,被人像人一样对待的感觉,真好。
      死而无憾了。
      她举起手中的剪刀,对准自己的喉咙。
      琴声,戛然而止。
      “妈妈。”
      “今日不论哪个出的钱最多,我都会以高于一百两的价格做这绒籽儿的主。”
      “而且,我会替她赎身。从此以后……”
      “她就是良家的姑娘了。”
      哒啷。
      剪刀落地,她不敢置信的看往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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