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江湖笑》青铜杜鹃

22、涅槃（2）

　　热腾腾的山笋鹌鹑汤满满盛了一碗，嫩白笋片沉浮浓香汤汁间，与橙的红的野果混衬，颜色倒也纷彩。只是煮的似乎久了点，果子已烂透，少了些许卖相。
　　一双手拖过大大汤碗，毫不客气就着碗沿叽溜啜了口，吸进一颗小果，怪怪的味道叫“她”眉头轻轻一皱。
　　坐“她”对面的男人见状噗一笑，打趣道：“你那料加的好，味道肯定不会差了。”
　　“是不差呀！”“她”斜他一眼，咕咚又喝一口，才放下了碗。
　　狭窄陋室内，年轻男女围坐一圈，掌厨的男子替每人都盛上一碗热汤，袅袅水汽温着众人的脸，若不去注意某几人的神色，瞅着倒也有些和乐融融。
　　啪嗒！
　　苏芽的泪珠滴落，圆眼儿也跟着耷拉下来，轻懦懦的道：“爹，是我不好，连累你啦。”
　　苏桓一字不答，自打方才起就保持沉默，一双如炬眼光铆在她身上，却是半刻不曾离开。
　　“爹，对不起。”
　　苏芽见他应也不应，声音更低，心中满是愧责。短短不到两日，自己就连番闯祸，即便往日他再宽纵，这次恐怕也着了恼吧？本来以他功夫要逃离何来难处，若不是因为自己，岂会受那两人所制。
　　想着狠狠瞪那少年一眼，好巧“她”也正从碗中抬起头，冲着她皮皮一笑，嘎吱嘎吱嚼着口中的嫩笋。
　　“她”那一对灵眸，在苏芽面上转了转，随即挂到苏桓脸上盯看了会儿，待食物顺入了喉，才开口道：“小贼婆，你早泄光了底，怎么还敢在我跟前做戏。”
　　苏芽愣了愣，道：“我做什么戏了？”
　　少年努努嘴，指向苏桓说：“他怎会是你爹？”
　　“他怎的不能是我爹？”
　　“这个哥哥比那位哥哥虽然还要年长几岁，但无论如何也生不出你这样大个的娃。嘻，莫非你们是私逃的情侣，怕惹人注意才胡乱叫的？”
　　“她”眼珠骨碌，笑容渐浓，好似对自己的猜测颇为满意，可下个瞬间若想到了什么，又说：“可是你们要是情人，貌似又有点不配。”
　　苏芽耳听得“情侣”，小脸略略一红，再闻“她”说不配，脸色速又转愠，嗔道：“为什么不配？”
　　“你俩的年龄差多了点，情人该如我与那位哥哥才合适的多一些。”
　　“她”讲的一本正经，然那忽然被拉进场的男人全然未有设防，咽了一半的汤霎时卡在咽喉，吭吭咳了几下。
　　他抬目看看对面，而那说话的人瞧着却无甚特别，一如说了句极其普通的也似。他不禁暗笑，心想这姑娘太有意思，行事言辞全没个顾忌，倒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重新垂下头时，长久沉默的苏桓突然道：“我就是她爹，只不过非是亲生的罢了。”
　　“是的呀。”
　　苏芽跟着道：“我是个弃儿，这世上无人要我。大雪夜里家家相偎取暖，只有我等死在荒野。若不是他带我离开，将我养大，我早已被野狗啃光啦。”
　　她一面说一面泪水滴答，“他虽不是我亲爹，但比亲爹还亲，我要一生爱他。”
　　少年似乎仍旧不信，哧哧发着笑，轻蔑的道：“那自可结拜兄妹，为何要生当父女？”
　　“因为责任更大。”
　　“责任？”少年淡下笑，移目去看苏桓。
　　“是啊。情人难免分手，兄妹终要分家，唯父亲有舐犊之私，需一生护爱他的儿女。”
　　苏桓迎着“她”的眼，说道：“那会儿我才十几岁，自身也苦难保全，倘不是许下要做她父亲的承诺，哪能走到现在。”
　　这一番话说来，虽都是应“她”所问的回答，但却无有一丝求谄的味道，只平淡的坚定的于他唇间平缓淌出。
　　闷头饮汤的男人，也不禁停下动作举起脸来，而他对面一直仰着下巴的“少女”，却反倒在同时侯低下首去，将自己埋进白色的雾气。
　　“她”抓起木匙慢慢喝光碗里的汤，细细嚼光碗里的料，才放下匙子再度挺直了背。
　　“倒是父女情深。”
　　“她”一直不忘的笑，好像已在方才被汤气蒸去，褪作一副疏疏冷冷的神容。一句同样冰冰凉凉的话，被“她”缓缓吐出，“可是啊，我现在最不见得这种画面啦。”
　　“哦？那你想怎样呢？”苏桓目光未移，仍旧静静瞅着“她”。
　　“她”不语，只在腰间掏了掏，捞出一颗黄豆大小的丹丸，拨开大汤碗将之放在桌子中心，说道：“你们可曾听过‘药翻仙’这个人物？”
　　“‘药翻仙’？可是那人称‘毒医’的皮小光？”
　　“不错，正是他。”
　　“少女”目光掠至对边，与回答的人道：“皮小光医术超绝，不但能续骨串筋，更有起死回生的绝技，是当今江湖上最有名的神医。”
　　“这个我也知道。据说，二十几年前赫赫有名的侠客‘梵刀’郭寅，在追击恶盗‘辟天六煞’时，遭他们设计困于一岙谷中，差点死于巨石阵内。虽然最后逃出生天，但始终废了一条手臂。后来幸得偶遇皮小光，以神技治好了他残臂。听闻当时那皮毒医，年纪未及三十。”
　　“对。伤愈之后，郭寅再战‘辟天六煞’。他手臂虽受过重伤，却没留下任何隐创，仍旧和从前一样锐不可挡，那六煞最终死在了他的刀下。这一战，不但郭寅声名更甚，皮小光也因此名扬江湖。”
　　“不过......”
　　男子听“她”说到此，神色微现出一丝怅憾，“传说这个皮小光医术高，手段却更毒辣。但凡被他救过性命之人，身上必有一处会遭他损害。就连郭寅……他伤虽是好了，但嗓子却再也说不了话。”
　　“哈哈哈哥哥真是见多识广，这样古老的事也全听过。”
　　“少女”忽而笑道：“那你定也知道，皮小光除了医术高，还制了一手的好药。”
　　他点头，“没错，所谓‘药翻仙’就是说他药人准，药性狠，连神仙吃了也自救不能。”
　　“是也。所以，你肯定不会不知道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