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点灯 ...
-
亮白的刀光,划破幽凉的空气,优美的弧光似月壁一样明滑。
妖红的血柱,用腥潮的味道,画给这凉夜一瞬即逝的热度。随即,冷去。
太快了!管天昌想要阻止,却终究晚了一步。柳孜妹手中的薄刃,已切开了蒲羚的脖喉。热烫的鲜血,喷射出来,留了些在地上,洒了些在她的颊上。
“你……”他见她下手如此快狠,神色不免无奈。
柳孜妹才不管他,顾自扯了蒲羚衣裳,将手中的凶器擦拭干净,放回怀中。管天昌瞥了眼,发现那是一只大型甲虫,不晓为何能变出锋刃,思索着移目到她脸上。
早前在礼堂时,她的面目掩藏在喜帕之下未曾得见,而方才也隐于暗夜之中瞧不分明。所以直到此时,管天昌才把她看了个清楚。
这个扮作少女的少年郎,本就白皙秀美,加之年岁尚轻,正值少年人雌雄莫辨的年纪,是以假装姑娘模样,竟也毫不违和,反而俏丽之中,隐透几分犀锐之气,更显独特。
这时候,月光与管天昌的目光,一起落在她的脸庞。那凝乳肌肤上,一对墨瞳流转着,对上了他的眼。她看着他,眼皮微微一眨,眼睫隔着一尺间的距离,在他心头轻轻一扫。
“好了,现在轮到你了。”她嘴角一扬,轻快说道。
她道:“你是要留着,要我也这样一刀切了你呢?还是速速转屁股回去,保住一条小命?”
她扬起的笑,纯真无邪。但她脸上殷红的血液,却将这个笑映衬的阴森诡谲。
“我么?我啊,只想要你擦一擦脸。”
“什么?”
“你的脸!”管天昌指了指她的面颊。
“切。”她会过意来,不耐的举袖就擦。
却又被他拦住,“等等,用这个。”
她接过他递来的东西一看,居然是块丝帕,方方正正的,小角上还秀了支小小的山菊。当下也不推拒,把脸上的血渍仔仔细细给擦了。
管天昌瞧着她的小脸变的干净,心里生出了分欣喜,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是很想见到她的脸庞染上这样的污迹。
夜更深,晚风渐大,屋檐下的灯笼摆摆摇摇。一些落叶被吹进院底,几声人语被带进了院中。
“怎么搞的,刚打了个盹,就被你拉来了,这是要找啥啊?”
“你还说呢,黄管事命我们三人看着侄少爷。你倒好,拉着我偷懒。现在侄少爷和侄少夫人全不见了!”
“哎呀,这可遭了啊!”
“可不,张柱已去禀告堂主,我们先找起来。要是找着了,还可少受点惩罚。”
“诶好好!”
……
“有人来了!”
柳孜妹闻声回首,往音源处看去。一条通往院底的小径,暗黝的如一条蟒蛇的咽喉。
管天昌也看着那边道:“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你们不见。这个时候,酒宴应该已经结束,怕是很快就能找过来了。”
她哼的笑了下,不屑道:“那可正好,就不必我再想法子引他们过来啦。”
管天昌收回视线,转停在她身上。心想,这女孩儿不但行事果辣,胆子也是不一般的壮。此处是连华堂的地盘,任你小姑娘本事再大,一人也难对付整个堂盘的势力。
然她似乎晓得他所想,眼珠儿一抡,道:“你若是怕了,就赶紧走吧,否则就得说不清楚,做了我的帮凶了。”
他听了低头暗笑,想与她就这么玩笑几句,但又知此刻如此不妥,便按下这想法,对她道:“蒲少夫人,你是这里的主人,可否借在下一件东西呢?”
柳小姐见他答非所问,好看的眼睛一转,“做什么?”
这时,他已轻身一飘,站到一侧的屋廊前,在最近的位置取下一只灯笼。灯笼暖黄的烛火打在他脸上,将那道独有的伤疤照的更深。但柳孜妹并没有在注意它,只看见他沉黑的眼中,浮动着明显的笑意。
“蒲少夫人方才不是问我了么?是要留下还是要走?”
他将灯笼提在手里,“我要留着,替你去点上一盏灯。”
灯火照的前院通明,一丛密集的树间,传来哗哗的泄水声。周凉放完水,打了个尿颤,将裤腰带胡乱一系,磕绊着走出,左右混瞧了通,指指一边,“嗝,这……这里……”
他一步三晃,缓缓走近明亮屋廊。
整座连华堂除却后院,皆布守卫,屋舍游廊,每隔一段都立有执勤的帮众。
周凉打着酒嗝,嬉皮笑脸搭上其中一人的肩膀,“呵呵,兄弟辛苦了。”
他醉酒醺醺,头重脚轻,身子往前猛冲一记,带倒了那个守卫。
“诶,怎么倒了?”他摸摸头顶,觉得稀奇,自己未用什么劲,这兄弟怎就木杆子似的砸了地?
“哈哈看我看我,喝多啰!兄弟勿怪啊,大哥这就扶你起来。”
手一碰触那人,登时觉的不对,那副身体过分僵木。他一惊,去探对方鼻息,还好有气,又抬起脸来看,眼睛睁着,眸珠子乱转。
这……分明是被点了穴!
周凉大骇,酒立时醒了一半,放下他,去看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是如此。他心叫不好,伸手解去面前人的穴道。
指头还未伸直,几个破空声自后方传来。
扑扑扑……廊道上一串灯笼即灭,散发出烟火的气味。
他脑子顿时又清了三分,却更加站立不稳,跌跑着出去,喊道:“不……不好了!有……有刺客!!”
这时候,一列巡卫正自前堂行来,八人一队的巡卫共十二组,交替巡逻,这一支刚与前队换好了班。
“我说,这次侄少爷娶亲,咱连华堂的面子可真大。不说江湖上那有些名头的大小门派都来庆贺,就连九龙世家、日轮堂这样的武林大家也遣人送来了贺礼,真是荣门添威啊!”
“这你又不知道了,我们连华堂和九龙世家有些渊源,日轮堂与紫金山庄更乃世交,今个两门结亲,不说事大事小,这面上的来去自然少不得。”
“七哥,说到渊源,听说咱们……也是从那山宅洞府中翻爬出来的,是也不是?”
毛阿七诡秘一笑,“这个啊……你去问问刘领头呗。”
“诶,刘领头,是不是真的?”
刘金甫闻言放慢脚步,“你个小八腊子,好吃懒做没个本事,就会耸着顺风子听这些有的没的,早晚定叫人给你切了去!”
“嘿嘿,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么。”
“哼,如今我们连华堂在道上是响当当的名头,别说那些个独门小派要巴结,往日负有声名的丹枫派、水针门等,也一样要给咱堂主三分面子,有甚么稀奇!”
“是是!”
“地肥招蜂蝗么。这话是好是坏你也分不得?”
张海忙点头哈腰,正要应是,路旁的树丛中,就忽然哧啦啦的想起来一阵声响。
“谁在那里?”刘金甫朝那头喊道。
无人应答,倒是很快闪出来一个人影。人影不高不矮,身材偏瘦,正拂着衣袖快步向这边行来。
“嘿,小画郎,你倒是等等我啊!”跟随着那人影而来的,还有一个粗嘹的嗓音。
被唤的人停了一下,但分明并不想等他,提步走的更快。
待他走近了,众人才将他认出。原来,是绿水画郎沈碧涛,今晚连华堂宴请的贵宾之一。只是不知道,酒宴已散,宾客离去的离去,歇息的歇息,他为何还在院中闲逛?
刘金甫忙鞠了个礼,客气道:“小的刘金甫,见过沈少侠。”
沈碧涛腾然间撞到这么多人,也是有些怔楞,慌促间连忙回礼。
“沈少侠,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
“啊,方才喝的多了些,想吹吹风醒醒酒。”
“哦,原来如此。那小的就不打搅少侠了,少侠请自便。”
刘金甫拱拱手,带了帮众刚要离开,就听啪嗒一声。转头看去,先前那片树丛里,又变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可比沈碧涛要来的高,也壮的多,手里拎了个酒坛子,晃晃悠悠走来,口中边说着:“小画郎跑什么跑!你这人怎的这么小气,陪鲍哥哥喝会酒不好么?”
来人全不懂看脸色,不管沈画郎的一脸嫌弃,长臂一揽圈住了他肩膀。正是那鲍昀。
“喂,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沈碧涛不悦,猛力甩开他手臂。
刘金甫向鲍昀行个礼。鲍昀瞄一眼他,喷着酒气道:“你是哪位啊?和爷一起喝酒呗。”
刘领头为难道:“鲍爷,小的这正执勤呢,喝不得酒啊。”
“他喝不得,你也喝不得。呸,老子自己喝!”
说着抱起酒坛,仰头就往口中灌。可哪想,坛子却突然啪一声,无预料的破裂。坛中的好酒,泼了他整头整脸。而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落在了他的脚边。
“妈的,是哪个孙子?”豹子昀一抹脸,恶狠狠喝道。
“嘻嘻……”
不远处的假山后,探出来一个小小脑袋,笑的直乐呵,“是谁?嘻嘻,是我呀!”
在众人齐目下,假山后的人噌的跳出来,半大的身体,裹着件名贵的紫色绸衫。便是那个小小的庄主,余有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