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剑》晏平乐

12、闹学

　　很快到了九九重阳节，菊花盛开的时候。“乐陋园”的花圃内养了几十盆菊花，白，黄，绿，红，紫，各尽其妍，其中“绿芙蓉”最是妖娆，深得玉娇儿喜爱。
　　午后阳光充沛，玉娇儿又叫大家到花圃游玩，她拉着竹烟走在前边，我与楚问，子默跟在后面，花圃间有一八角花亭，名曰“问菊亭”，玉娇儿坐于亭内，四处观望亭外菊景。
　　一会儿，她又生出美中不足之感叹道：“若是有丝竹之乐，就更美了。”
　　忽的就从远处传来了悠扬的笛声，共音若竹间轻风，刚一起，满园皆鸣。大家举目望去，只见庞英横笛而来，他身姿疏洒，真如菊下名士一般。
　　玉娇儿欢喜，问道：“卓雅姐姐呢？她没和你一起来么？”
　　庞英微笑摇头，看了一眼颜子默，又别过眼去。
　　我上前问道：“卓雅姑娘没有受伤吧？”
　　庞英道：“徐姑娘剑术冠绝天下，庞某要伤她并非易事。”
　　“那她去哪了？她还生我的气吗？”玉娇儿凑到庞英眼前问道。
　　“她没来这里，想必回了端王府。至于她还生不生气，你下次见着她，再问不迟。”
　　玉娇儿吐吐舌，不再言语。
　　颜子默终于开了口，表情冷冷地说：“颜家与庞家已有仇隙，你来这里做什么？”
　　庞英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颜子默的身上，似不经意地说道：“重阳佳节，自然是访友而来。”
　　颜子默冷哼一声，转身步入亭内，说道：“我和你已做不成朋友了。”
　　楚问皱起眉头，问庞英道：“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庞英道：“八年。”
　　楚问叫起来：“我也是八年前认识他的！”楚问跃入亭内，拉住颜子默问道：“你先认识的我，还是他？”
　　颜子默不解，皱眉不语。
　　“你不记得我了，八年前，落阳山，我摔折了腿，你背我回家……”
　　颜子默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你先认识的我，还是他？”
　　颜子默有些不耐，他挑起如墨画般的双眉，说道：“有何重要……是你又如何？”
　　楚问的嘴角荡起笑意，扭头冲庞英说道：“你输了。”
　　庞英不理他，走入亭内，在亭栏边上坐下。
　　我们四人围着石桌坐下，竹烟端上了茶。揭开茶盖一看，是新制的“菊杞茶”。菊白杞红，煞是好看，更妙在菊香甘甜，饮过一口，只觉口齿噙香。
　　竹烟捧了一杯茶给坐在一旁的庞英，庞英谢过，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楚问放下茶杯，右手一甩，将一枝白菊如飞影般射向庞英。菊枝上蕴含了楚问三四层的内力，已有裂石之势。那菊影堪堪射到庞英面前，只见他两指一伸，将花枝夹住，微一投掷，那花已插入石桌上的花瓶之中，片花不损。
　　我赞道：“好指法！”
　　楚问横我一眼，向庞英说道：“庞英，你有事快说，不要在此磨磨叽叽！”
　　庞英又含了口茶咽了，说道：“我是来找你们做一件事的。”
　　楚问笑道：“你找我们做事，真稀奇！你有什么好事？”
　　“‘闹学’。”庞英气定神闲地说道。
　　原来三大剑庄之一“丘南山庄”已被端王爷收服，成了官家的“武学堂”。这件事关系重大，庞英不便公开挑衅，又不愿坐见其成。端王爷的势力已侵入“丘南山庄”，若不加扼制，长此下去，江湖之中会有更多的门派倒戈。显然，端王爷已经开始瓦解江湖势力了。
　　“丘左权脸皮倒厚，不怕被武侠人耻笑。”楚问跷起二郎腿，一副惫懒模样，与庞英的端庄，典雅一比，更是相形见绌，他倒全不在意，眉毛高挑，神态倨傲。
　　庞英笑道：“若想要这丘左权办不成‘武学堂’，还得看楚问的本事，能不能把这‘丘南山庄’闹得鸡犬不宁。”
　　楚问登时从石凳上跳了起来，指着庞英喝道：“庞英，你要我去闹，你在旁边看戏，想得到美！本公子可不是你能支使得起的！”
　　庞英起身，略整了整衣袍，便向亭外走去。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江湖第一新秀，这个任务也不敢接吗？”
　　庞英走了，楚问依然支着头安坐在花亭内，茶也不喝了。他是羊城楚家的公子，要去“丘南山庄”闹事，这个身份不得不顾忌。
　　颜子默突然开口道：“我和你同去。”
　　楚问睁大了眼睛，“噢”了一声。颜子默转开视线，仿佛自言自语：“我功力已恢复，去外面走动走动，未尝不可。”
　　要去闹事，当然人越多越好。当下，我，楚问，颜子默，玉娇儿，竹烟便商定明日一起出发。
　　从颜家堡到丘南山庄，多是山路，骑马反而不便，我们轻装步行，大概要十日才能抵达。好在我们都身怀武艺，行路并不辛苦。
　　这一日到了锡南镇上，镇北有座望平山，丘南山庄便建在山下。锡南镇是陶瓷之乡，一入镇，车马往来不绝，做的皆是陶瓷生意。街旁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人们出出进进，好不繁华。
　　既是在商，做着买卖，免不了仰官家鼻息。丘南山庄为了这一方经济，投靠端王爷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不料这富庶之乡，亦是崇武之地。镇上有几处练武场，有不少年轻人在那打拳练剑，虎虎生威。
　　玉娇儿赞道：“这个地方不错，真热闹。”
　　楚问却难得的发起愁来，丘南山庄打着为国家培养武将战士的旗号，宣传的是保家卫园的信念，深受这里百姓的拥护和爱戴。要在人家地盘上闹事，并闹得成功，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楚问低咒道：“庞英个奸狐狸！”
　　我们只得找家客栈住下，再想办法。
　　楚问冥思苦想了一整夜，终于眉开眼笑起来。他一共想出了三条计策。其一，美人计。丘南山庄只有两位小姐，丘明如，丘明意，我和颜子默一人一位，娶了她们，接管丘南山庄，再将“武学堂”关了，易如反掌。
　　其二，杀了丘左权。丘南山庄没了庄主，这学堂也办不下去了。
　　其三，扮妖闹鬼。
　　第一条计策，颜子默冷哼一声，楚问不敢再提。第二条计策我反对。庞英只让我们来“闹”，并未让杀人。
　　这第三条又是什么意思呢？
　　当晚我们六人悄悄潜入了丘南山庄，绕到后舍。丘南山庄的弟子都在“敬景院”内居住，晚上并无人值守。楚问翻入东厢一间房内，房内住着六个人，都沉沉地睡着。楚问在他们每人的颈侧放了一朵小白菊，又用桌上的笔墨，在南墙上画了一个身姿袅娜的女妖。
　　他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画作，十分满意，又悄悄地从房中出来，还将他们的门栓好。
　　丘南山庄有普通弟子200余人，30多间房舍，我们给他们每人留了一朵小白菊。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第二天，丘南山庄便炸了锅，盛传“菊花女妖”现世，人人惶恐。这一夜，丘南山庄灯火辉煌，巡逻的人无数。
　　我们六人又上了丘南山庄。玉娇儿，竹烟穿上长袖白衣，散了长发，还插了一头的菊花，分外的可笑。但在夜影下一看，白惨惨的果真吓人。她们还专吓那些独自去茅房的人，着实吓坏了一两人个。
　　在那冷清的练武场，我们也随处丢了几朵菊花。
　　一连十日，丘南山庄夜夜闹鬼，或人影，或怪音，或残花，或妖画，层出不穷。那山庄上虽是练武之人，但对妖鬼的恐惧，人人都有。
　　丘左权当然不信真有鬼，带着两个女儿亲自巡视。
　　楚问和玉娇儿剪了两个布人，挂在两棵老柳树上。夜风一吹，布人随着纤长的柳条飘荡，把一眼瞥见此景的明意小姐吓得一声惊叫。丘左权命人烧了布人，不想却让手下的弟子更加害怕。
　　丘南山庄闹鬼之事传成了真。没出一月，原来住满的房舍，一间间地空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