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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诡变 ...

  •   熟悉姚哲的人都知道,她的怒气表达是分等级的。暴跳如雷砸东西其实只算初级,跑去靶场射空几万发子弹是中级,而最终极的怒气表现反而很平静,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海平面,无风无浪,连空气都凝滞。
      此刻这个集中性之美大成者的女子正坐在丝绒椅垫的靠背扶手椅中,支起二郎腿,心事重重地啃自己的手指甲。血顺着指尖流经指节、手背,一点一点滑进袖中。
      铁桥依旧保持着距离倚墙站立,抱臂垂头,嘴角却挂着微微的笑意。
      “小铁很高兴?”
      惊讶姚哲竟似透视般,知道此刻铁桥脸上的表情。
      铁桥放下手臂,走到圆几前倒了一点威士忌,端着杯子走向姚哲。
      “我劝过你的。”
      姚哲抬眼平淡而专注地看了铁桥一会儿,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鹫骐不会跟任何团体或者个人合作,我谁都不信。”
      铁桥俯身半蹲,酒杯就搁在脚边地上,大掌轻柔托起流血的手,抽出胸前口袋里的手帕细细擦拭。
      “但你知道,阿彻和三金子是可以信赖的。因为他们有信仰。”
      姚哲没有拒绝这样的亲昵,安静地听着。
      “新筑几乎成为又一个芝加哥,是阿彻他们追随过的那些人不懈努力才能有今天三佬们治理下的繁荣。三佬们不是先驱,他们是守业者。有这样一群人在背后成为不可撼动的依靠,我很安心。别忘了,阿哲,我是新筑人。”铁桥维持着单膝半跪的姿态,仰起头来凝望面前凉薄依旧的面容,他笑,柔而暖,“故土家园是我的退路,更是我的根。我可以一生跟你海角天涯,但你永远无法将我连根拔起。我不会看着你把新筑毁掉。”
      姚哲的眸光愈加深邃沉郁了。
      “是你告诉宗廉应该去接触哪些人来得到密会入场邀请的,是吗?”
      铁桥勾起嘴角:“你太小看宗廉了。”
      姚哲又沉默许久,目光片刻不曾从铁桥面上移开过。随后她哼出一声冷淡:“我怎么会忘记呢?他的奶奶可是在不列颠公爵府享受太后待遇,‘布衣社’那群高智商低情商的科学疯子有三分之一师出剑桥、牛津,他自己就是剑桥医学院休学,转而去了皇家戏剧学院。新筑三佬中唯一一个不是新筑人的家伙,我一直以为他是黎小薰的傀儡,但看来,这场婚姻的确是灰姑娘嫁入豪门的美好童话了。”
      女子霍然起身,高跟鞋用力踏碎地上的水晶杯,绕过铁桥走向办公桌。
      移开的桌面板下升起一排控制键,姚哲手指飞快按过几个键,全息投影便在眼前亮了起来。
      “呼叫翙巢!”
      系统接收声音指令,迅速联通网络,很快地,悬浮的投影中闪出了原彻的面孔。
      他叼着烟,似早有预见。
      “谈不谈?”姚哲直截了当问他。
      “小天一直在姚先生身边,新筑从来没有放弃过合作。”
      姚哲颔首:“你们的条件?”
      原彻取下烟掸了掸,微微偏头,眼中有隐约的讥讽之意:“这话不是该我们问你么?自始至终我们只想要一次复仇的机会,对拯救世界或者占领它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是你把事态弄得不可收拾,我约束不了天刑队,也无法阻止薰姐涉险,现在大家都是被动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姚哲咬唇:“没人知道今天会有谁来。”
      “所以才要去看一看啊!我们可不想好容易得来的线索被你一锅端。再强调一遍,我们的目的只是要那份在新筑为恶的人员名单,还有活着把姚先生和小天带回来。不管你的火力支援有多强大,玉石俱焚从来不是我们做事的准则。别用恐怖分子那一套来要求合作,我们抗争是为了活下去,高高兴兴地活。啊,对了,”原彻吐出一口烟,仰身靠进椅背,“小川是我们很重要的学弟,可别把他弄坏了。”
      “原彻——”姚哲咆哮,“你们这是威胁,哪有合作可言?”
      “你用‘龙鲤’炮击货车的时候有想过威胁到了小天的生命吗?出卖天刑队,又考虑过嘉峪关外跟小川在一起的宗廉和小望吗?如果小川不能离开华夏,他一定会报复。你倒是猜猜,他能不能炸了你的基地跟你来一次玉石俱焚?!”
      一贯吊儿郎当慵懒闲散的人突然爆发,声色俱厉下的指责,字字句句都确实,毫无偏颇。
      姚哲因气恼而面目狰狞,却一时间无言以对。
      铁桥跨步上前,直言:“今晚只是渗透,姚先生需要取得中心权力的认可。没有武力,我们保证!”
      原彻点点头:“你们也可以放心,翙巢这次只是外围。一切行动都是‘十方’单方面策划实施,就连小望都留在总督府待命。我想薰姐今晚最大的可能,跟姚先生一样,也是冒险一探。”
      “那么邓寄川?”
      原彻有些气馁地摇了下头:“从他回到芝加哥就失去联络了。天刑队的所在,以及他们的动向我们也所知甚少。唯一可以确定的,那个警官盖伊,三天前的晚上,他曾经脱离监视三小时以上。我们推测他是秘密见了什么人,有可能是小川。目前来讲,只能希望天刑队和警方不会联手,更不要在今晚有所行动。”
      铁桥的心轻了一半也沉了一半,神情有些凝重。
      姚哲劈手又扫落桌上的陈设,完全不在意有个外人原彻在显示屏对面看得清楚,贻笑大方。
      原彻果然笑了,却不是笑姚哲。
      “我倒觉得不必太担心。”原彻已经抽起第二根烟,一室烟雾缭绕,“小川固然不惜命,但他不顾一切赶回芝加哥的目的是要把其他队员一个不落活着带出来,所以相信他不至于头脑发热去送死。何况,天刑队无利不起早,至今为止杀的确实都不算好人,不过也没正义到会一夜间化身蝙蝠侠吧!反而……”
      原彻欲言又止,眼神中阴晴不定。
      铁桥明白:“如果只是例行的密会当然没问题,否则要想灭口,今晚倒是个绝佳的机会。”
      原彻“嗯”了声,还没来得及发表更多的意见,就听“砰——”的巨响,姚哲一拳砸在了桌面上。随即按动控制键盘上其他的键,喝令:“全员武装!重复,全员武装!秘密包围‘乐园’,每栋楼每个死角去排查,不许放过一个可疑人物,宁杀勿纵!要求,只鸟难进!”
      电波那头次第有回复传来,无一例外都是一声铿锵的:“是!”

      许天阶的耳机里有“嘀嘀”的来电提示音响起,他径直按下通话键,听到对方声音时眼中划过一丝诧异,随即关闭耳机,摸出移动终端递给了加长车厢里对面落座的姚轲。
      姚轲瞥了一眼显示屏上的“未知来电”字样,仿佛了然般,淡淡地笑了下,将移动终端贴到耳边。
      “是我,父亲!”
      “我知道。”
      “黎小薰也入场了。”
      “我也知道。”
      “也许需要您与她进行一次合作。”
      “为什么不呢?”
      电话那头蓦地沉默,俄而,轻声地传来:“我很抱歉,父亲!”
      姚轲笑起来:“因为什么?”
      “把您置于危险之中,还有,让您成为一个不讲信用的卑劣之人。”
      “可我本来就是卑劣的!”姚轲仰身靠在真皮后座里,一派轻松,“在商言商,我算计过的对手多到你会吃惊。好了,我的孩子,什么时候我教过你要做一个高尚无瑕的人了?确定一个目标,达成它,这是我唯一教给你的,你也一直做得很好。那么这次,让我们一起做好它,好吗?”
      “是的,父亲!我是说,”姚哲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她克制了一下,“我是说,好的,让我们一起将它完成。鹫骐的支援一直在您周围,请相信,我会以死来捍卫您的生命安全。我发誓!”
      姚轲对着空间里的虚无摇头:“不,不,不能这样说。没有一个父亲会愿意用自己孩子的生命去交换生存的可能,如果是我,倒更愿意把余下的时间都送给你。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孩子!我的幺幺,老汉儿只想你开心,晓得没?”
      最后一句话,姚轲是用方言说的,听见电波那头的姚哲深吸了一口气,也回以方言:“晓得撒,老汉儿!”终于还是哽咽了,“福泽长久,父亲,平安!”
      “也祝你平安,孩子!”
      通讯器还了回来。许天阶接过塞进上衣内侧口袋,兀自坐着,一言不发,显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或因年纪使然,阅历积累下对情绪的控制总是恰到好处,因此比起自己的儿子,姚轲要平静许多。说老奸巨猾太市侩,更多的是浮华在心中、过眼皆烟云的透彻吧!一个八十多岁的老者,恐怕连生死都能泰然面对了。
      ——许天阶意识到自己居然有片刻的走神。他为如此的失职懊恼不已,神情上却仔细收敛着,自信姚轲应该未曾察觉。稍稍递过去一抹眼角余光,发现老人并没有浏览窗外的浮光掠影,视线似乎正落在自己身上。
      勤务中的许天阶不是个话多的人,便仅仅用眼神向姚轲送去疑问。
      姚轲笑起来:“上次见小薰还是两年前呐!世易时移,她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许天阶不知他何意,谨慎地顺着他的话附和:“掌柜的总是亲力亲为。”
      “哈哈哈,”姚轲抚掌大笑,“你这孩子果然不会聊天,更不会夸人!”
      许天阶颔首微欠身,表示惭愧,面上神情却依然铁板一块,瞧不出喜怒。
      升起与驾驶室之间的隔离玻璃后,整个后座区域是隔音的,姚、许二人完全不担心司机会听到他们的对话。何况,他们始终在用汉语交谈,包括方才的电话,盗听者恐怕还得具有良好的汉语听译素养以及必要的方言能力,才能顺利将他们的对话听明白。
      这一点,驾驶室里的司碧德是有预见的。所以他也没有动过窃听的心思,不止因为听不懂,而是完全没有必要。敌明我暗,优势毕竟在己方。
      车速缓缓慢了下来,许天阶明白,他们即将到达。
      驾驶室的隔音玻璃降了下来,车停稳,未熄火,化名“兰德尔”的花白头发中年司机恭谨地报告:“姚先生,您到了。”
      车门几乎同时被打开,姚轲起身前和蔼地看了眼司机的背影:“谢谢,兰德尔!”
      兰德尔微微侧头,颔首:“祝您今夜愉快,先生!”
      许天阶先于姚轲下车,径直挡在车门前,只预留一人身的空位。待姚轲下车后,宅邸方面的保安盖伊和佐伊也围拢过来,一前两后,三人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异动,护送姚轲走完门前的最后几步路。
      因相熟,姚轲也有兴致同盖伊攀谈几句。
      “好久不见了,警官先生!还是份苦差事噢?”
      盖伊撇了撇嘴:“苦就算了,薪水还很低,姚先生需要贴身保镖的话,不妨赏鄙人一口闲饭吃。”
      姚轲眨了眨眼:“我怕尊敬的阿尔伯局长不肯轻易割爱呀!”
      说话间已到了正厅的双扇木门前,两侧的门童各自握住一边把手,缓缓将门推开。
      “新搭档挺精神的。”姚轲进去前不忘最后再调侃一下,“替我给老阿尔伯带个好!记得上次见他,他的脑袋还是十分茂密的。”
      望着数度在眼前开合的木门,还有隐没于门后的姚轲,盖伊显得兴味索然。偏头懒散地看着身旁的易容后的邓寄川,他默默抬起手臂,向着大门竖起了中指。
      他举着这根倔强骄傲的手指,与邓寄川一道回到了门厅。
      ※※※※※※※※※※※※※※※※※※※※※※※※※※※※※※※※
      我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倒不是因为文字表述上的贫乏,而是各种情绪交织,让我分辨不清自己究竟站在喜怒哀乐的哪一边。
      时隔十年,又一次见到了那个人,杀死妈妈打瞎我右眼的人——刘宣和。他就在那儿,在车道上,站在车门旁,就在我的左手边。只要拔出枪,我就能一枪结束他罪恶的生命,也结束自己长达十年都无法治愈的梦魇。
      每次在噩梦中惊醒,确定自己还活着,确定妈妈果然不在了,我总能将牙龈咬出血来。彻骨的恨意?不,我不恨他!我只是不能接受,这个世界上有他。
      “哥哥!”耳机中是优君压抑的低吼。
      他在厨房,不可能看见这里。
      “别动哥哥!求求你别杀他,不要现在就杀他。”
      玛斯插进来:“你们在说什么?丹要杀谁?”
      “刘宣和,你刚刚说到达的人叫刘宣和,他是哥哥待过的那家研究所的负责人。”
      原来他都知道,知道我的过去里有个名字,知道刘宣和在芝加哥,知道他今天会来。
      “他是姚轲的引荐人,没有他,这次密会就不能达成。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的意义!我保证,一定让你亲手结果他。所以请无论如何再忍耐一段时间,拜托,哥哥,相信我!”
      相信?一直以来我相信自己可以在芝加哥苟且地活下去,不惜当刺客,不再去追寻真相。可十年了,过去还是排山倒海地朝我压过来。身边的人有我过去的参与者,有熟知始末的投机者,还有与我一样劫后余生的同命人,如果人生的相遇是缘分,那我的缘分还真是一场阴魂不散的诅咒,注定我无法从过去的阴霾中全身而退。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很多次选择了信任。可是学长骗我、爱人骗我、伙伴骗我,如父的师长也骗我,每个人都没有选择在一开始就开诚布公,而我却都接受并且原谅了。最后的团结一致,直到刘宣和出现,我才明白,原来还是被隐瞒。
      信任这种东西,应该是互相的呀!
      “嗯?”已经走进门厅的刘宣和蓦地回过神来狐疑地盯着我,“你说什么?”
      我的手按在耳后,按在通话键上。
      “我说呀,呵呵,”我放下手来,轻轻地笑,如少年时那样乖巧,“刘医生,别来无恙!”
      刘宣和很震惊,因为我说了汉语,标准的新筑方言。
      “你是……”
      我没有拔枪,双臂抖擞,惯用的碳纤维长钉从袖中滑落扣在指间。没有预兆不说通牒,我只是趁着刘宣和犹豫的瞬间弓步、起跳、冲撞,直直将手中的长钉刺进他咽喉。
      连呻吟都发不出来,刘宣和双手死死抓着长钉,仰面倒地,抽搐了几下,睁大双眼死去了。
      我的仇人死敌,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死不瞑目。真叫人愉悦!
      能感觉整个门厅的安保人员都对我拔枪相向,我甚至听到有人临时拉栓上膛,有失专业啊!
      仰头看顶上华丽的水晶吊灯,金黄色的光一朵一朵盛开在灯泡的表面,看起来温暖,却也刺目。我的右眼又开始疼了,仿佛受到了灯光的灼烧。
      “放下武器!”
      有人在我周围喊。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声音。耳机被我关掉了,不管是谁,即便是优君,我都不想再听见一个字的辩解或恳求。
      妈妈曾经那样感谢与恳求过,对着地上那具肮脏的尸体,却依然被子弹射穿了头颅。
      不要恳求我!如果骗我的话。
      抬手撕下伪装的面具,去掉扎眼的金色发套,连右侧的义眼也摘下丢在地上随意滚远,我还自己以本来面目。手中的长钉被紧紧扣住,我相信自己会死,那就光明正大地死去好了。不再扮演,没有欺骗。
      “啊啊啊——”
      “上帝呀——”
      “让开——”
      意外我没有等来弹雨如注,反而听见一片哀嚎。紧接着是一声猛烈的撞击,伴着刺耳的刹车声。
      惊回身,一辆黑色的加长宾利直挺挺撞了进来。单只的左眼视力有限,但我依然认得,驾驶座上的人是司碧德。跟我一样,卸了伪装的司碧德。
      包围的人群被突如其来的车祸撞得东倒西歪,等他们镇定下来,判断情势欲再次拉起包围圈,盖伊的枪响了。
      他不杀同僚,只是精准打爆他们手里的武器。
      我略感困惑地看着他一边射击一边向我奔过来,然后一记左拳抡在我右脸颊上。我被打了个趔趄,脸都麻了。
      “走走走!”我听见他在吼,既冲我,也冲车里下来的司碧德。
      我被粗暴地推进车里,盖伊催促仍在射击的司碧德:“特么快上车!”
      可是司碧德充耳不闻,反而越走越远,反击着零星的火力,径直去向正在举行晚宴的正厅。
      感谢这完美的隔音设计,让身处其中的人即便外头炮火连天也毫无所觉。而惜命的门童们,则早在我刺杀刘宣和的时候就已经不顾职业道德逃之夭夭了。
      盖伊看着已走到门口的司碧德,急得要疯了:“你干嘛?该死的,赶紧回来!”
      司碧德停下来,回头冲我们笑笑,竟自腰上摸出一颗手雷,拔掉保险顺着地毯丢过来。
      余下的安保连滚带爬往建筑物外头冲,我和盖伊及时抱头卧倒,随即爆炸声响起。
      手雷的威力虽有限,但近距离感受冲击波仍旧有强烈的灼热感。另外,我耳朵也鸣得厉害。看盖伊吼叫,声音轻得似在远方,唯有他的嘴在做大幅度的运动,很是滑稽。
      “他进去了,好像锁了门!”我好不容易听清楚盖伊贴近我耳侧的嘶吼,“见鬼的,他到底想干嘛?”
      我攀住车身,摇摇晃晃爬起来,晃晃头企图摆脱掉脑袋里烦人的嗡鸣。
      “我不知道,显然每个人都不怎么相信我。”
      我看见盖伊跑过去推了推门,继而冲我摇摇头。我则举目四顾,除了倒卧的死伤者,其余人员似乎都没有救主的忠诚心,纷纷逃了出去。不过相信很快警方的支援就会赶到,要么走,要么等着一道被困死,这是摆在我们面前仅有的选择。
      砰、砰、砰,盖伊对着门锁放了三枪,再推门,完全无效。他四处看了看,抄起地上一把半自动手枪对着整扇门又是一通连发,枪口的硝烟浓烈,但宴客厅大门表面居然丝毫无损。
      显然这房间不但隔音,还防弹。
      “操他大爷的,为什么不配发大火力装备?有阿尔伯的猎枪,老子一定能把这门轰成渣!”
      盖伊气急败坏地对着那扇原色深沉的大门拳打脚踢,好像个孩子。
      “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门厅外,百得胶端着枪跑了进来,身后跟着宾果和北极熊。
      “他差点撞死我!”北极熊气愤地表示,“在停车场边上。我正要领着司机们去别馆,司碧德突然发动汽车朝我们撞过来。他是不是疯了?”
      “不,他很清醒!”走廊那一头,优君缓缓走来。他已去掉垫在两腮的棉条,不再圆圆脸蛋胖乎乎,也丢了能遮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目光中有难掩的冷厉。
      他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握着手持终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我很抱歉哥哥!”他说话咬着牙,“我太蠢了,居然让他耍了这么多年。”
      我不太明白:“他?你说司碧德?”
      优君把手持终端放在我手里:“秦妞刚刚发给我的。”
      我低头,看见一份验尸报告的DNA检测结果,那个名字让我不由得浑身颤抖。
      “迈雅尔,死了?”
      优君连声恨恨:“死了,老师七年前就死了。有人在舍伍德区一栋拍卖房产的游泳池下掘出一包碎骨,骨髓已经很难提取,只能从仅剩的几颗完好的牙齿中提取到少量DNA。老师是C+,政府有他所有的身份记录,包括DNA。这份报告是两个月前出的,叮当不会忽略掉。司碧德骗了我们。这个混蛋!”
      我第一次看见失去涵养的优君,暴躁得像只要不到食物的猴子,龇牙咧嘴十分狰狞。我深深相信,他这样愤怒,绝不仅仅因为迈雅尔是他的老师。
      “我早该想到的!”优君一遍一遍按着耳后的通讯器,试图接通司碧德,“很少人知道,科学省下属有个‘布衣社’,相对的,还有一个‘华衣社’。不过不隶属于科学省。”
      话到此处,耳机中忽传来嗞嗞的噪声,随即有清晰的话音响起:“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天才的优一!”
      优君的眼瞳仿佛要烧起来:“狗娘养的皮克斯!你这个防卫省的刽子手,该死的秃鹫!”
      司碧德不以为意,反而笑声爽朗:“呵呵呵,年轻人啊!我觉得你该称呼我们为清道夫。毕竟,我们杀的都是与世界为敌的人。比如你的迈雅尔老师。”
      “七年,我替你卖命七年。我真的信了你的那套理论!可你却借我们的手铲除名单里的人。你早就有那份名单了,富豪们的,基因研究的幕后出资人们。因为你杀了迈雅尔,从他那里夺走了备份。你一个一个收集那些人的犯罪证据,找到他们的对手,唆使别人雇佣天刑队去刺杀那些目标。我们是你的棋子!我早该想到。开门,你个混蛋!”
      优君用力拍打木门,对着耳机吐出恶毒的咒骂。这不是我认识的善良调皮的自恋狂了,门那头的司碧德也不再是我熟悉的良师益友。
      “等等,优君!”我拉住暴怒的兄弟,打开话筒,意外很平静,“账号都是真的,钱一分不少,你是真的要遣散我们对吗,司碧德?”
      耳机那头默了默,我听见司碧德纠正:“我叫皮克斯。”
      “好的,皮克斯!那么回答我,你把自己和这场基因研究最终的权力者们关在一起,是要跟他们一起死吗?”
      优君比门里的司碧德更震惊,百得胶已经去撞门了。
      “出来啊,王八蛋,出来说清楚。死你大爷!为什么你要死啊?给我出来!”
      “我的任务结束了,伙计们!”耳机里的司碧德显得那样淡然,好像长久辛劳后的一次休憩,期盼已久,“收拾残局的人,等待我们的结局也只能是被清理。十多年来我也担心过,和你们相处越久,越觉得活着是件挺开心的事。尤其优一说天刑队是家,其实对我来说,何尝不是?所以原谅我吧,孩子们!我必须亲手结束这一切。为了我这被任务捆绑的一生,也为了你们留给我的美好时光。你们还有二十分钟可以离开,祝好运!”
      有别于通话前的噪音,嗞嗞声持续地在耳机中想着,类似于电波干扰。大家明白,司碧德把耳机和话筒都击碎了。
      优君愣了片刻,猛然反应过来:“二十分钟?离开?定时炸弹,他要炸了这栋宅子。但……”
      但他不想连累无辜,不想连累我们。
      我想我的生活轨迹将彻底断裂,脱离。从今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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