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夭》小叉

51、遇见

　　被人当成条状货物夹着跑绝对不是什么良好体验。加上叶风充分展现了她在心急的状态下能达到的最高速度，于是在高速风压和腹部压力的双重作用下，秦岚非常深刻地体验了一回“窒息”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即使肩膀和膝盖撞击硬物的痛苦也因为脑部缺氧而变得朦胧模糊起来，等秦岚的大脑再度能够工作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第一印象，是天空好灰。
　　秦岚抬起酥软无力的手，一边抹掉一脸的眼泪鼻涕，一边继续大口喘气。即使身边不停地传来“嘭”“乓”之类打架的声音，她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占据半边视野的天空，是一种灰蒙蒙的蓝白色。
　　等她终于觉得舒服一点了，秦岚慢慢地从地上坐起来，然后就是一愣。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外墙上白泥都剥落到露出里面砖头的老房子。木刺乱翘的门后是一只半人高铝合金边框的简易玻璃柜。柜上放着一只转盘式的黑色塑料壳的电话机。
　　秦岚怔怔地看着那台电话机，下一秒钟，眼泪就毫无理由地滴落下来。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过一个能让她有归属感的地方。至少目前来看，玄业观已经被她甩在了身后。刚刚离开的青丘其实只能用对她很好来形容，而现在她也没有任何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但是在看见那只电话机的刹那，就仿佛水闸终于不堪重负似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身边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
　　秦岚心里一跳，顿时就涨红了脸。莫名其妙哭一场就算了，她居然没想到旁边还有别人。伸手胡乱抹了抹脸后，秦岚转过去。
　　离她两步远的墙脚边，果然坐着一个人。
　　是……
　　刚才那个躺在地上咳嗽的人。
　　距离近了自然看得更清楚。这个身穿白色连帽衫的男人身周弥漫着一股比周围环境更浓厚的灰色。而他的体重完全都是靠背部来支撑，平放在地上的腿虽然很长，但看上去似乎细得非常过分。他右手垂在身侧，从肩膀开始衣袖上几道长长的撕裂痕迹，还沾了暗红色的血迹。
　　但是他的神情却很轻松。几乎可以称之为怡然自得的样子，简直能让秦岚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好像是他自己乐意才坐在墙脚，而根本不是瘫在那里无法动弹一样。
　　“你……好。”即使这座妖盟的城市里根本没有正常意义上的“普通人”，眼前这个显然在这里也应该属于特例，“我是秦岚。”
　　男人的表情里露出一点无法掩饰的意外，然后就对着秦岚浅浅地笑了起来，“我是白彦。”
　　这人居然长得很好看。
　　如果以黄种人做标准，这人白到病态的皮肤晦涩无光，嘴唇也是发灰的。只是这人长着一双实在太好看的眼睛，仿佛琉璃一样的绿色眸子乍看着就有一股幽静安宁的味道，再加上那浅浅的笑，就好像一股清新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放松下去。
　　“请扶我站起来吗？”男人的嗓音低沉宛转，就像他的微笑一样让人觉得很舒服。
　　秦岚迟疑了一瞬。
　　这个自称白彦的男人实在让人提不起戒心。但同时她的理智也告诉她，她不应该随便靠近任何陌生人。即使没有任何人警告过她妖盟是个危险的地方，但这种地理环境实在不会令人觉得这里住的都是善良的小白兔。
　　“有人带我来……”秦岚转头看去，乒乒乓乓地把本来已经破旧的街市破换得更严重的叶风与人越打越远，再一个转角就会脱离她的视线范围了，“我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我可以让他们停下来。”男人朝她笑了笑，转眸看向打成一团的三个人，“而且最好快点，天快黑了。”
　　让他们……停下来？
　　秦岚再度看过去。叶风，那个皮肤上有鳞片的大汉，还有一个穿灰衣服的小个子。叶风刚才应该是劝架去的，但是此刻她也在里面打得不亦乐乎。大汉一拳出去必然能“轰”一下砸坏砖块，小个子的指甲也在各种金属上留下深深的裂痕。即便看上去攻击力最差的叶风，她踢腿的速度也已经超过秦岚右眼能够看清的程度。
　　而这个靠自己都无法站起来的人，居然要去阻止他们打架？
　　不知道是不是秦岚的表情出卖了她真实的想法，男人如琉璃一般的眼里突然划过一丝笑意，然后说：“相信我。”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让他试试总好过干看着那几个人打架的好。
　　“你要去哪里？”秦岚走到白彦身边，蹲下来压低身体，方便男人扶着她的肩膀。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他的腿应该已经没有行走的能力了。
　　白彦果然把手伸向她的肩膀，却没有拉住，反而又接着伸向她的后颈。在秦岚的一片错愕中，他突然往下一拉。
　　猝不及防的秦岚一个趔趄几乎扑到他怀里，等她好不容易稳住身体的时候，她居然感觉到白彦双手环了上来。她心里一阵不舒服，正想挣脱的时候，白彦手一抬不再与她身体接触，低声道：“抱歉，再这样一会就好。”
　　或许是距离太近的关系，除去视觉影响之后，白彦的声音里不知为什么被秦岚听出一股温柔的味道来。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说过话令她怔忡了一瞬，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反倒不好意思再做出什么闪避的动作。
　　而果然，几秒钟不到的时间，背后响起一声粗噶的大吼“你想干什么！”的同时，脑后有什么东西夏挟着一阵大风猛砸过来。秦岚汗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想避身体却突然被人环住。而随着一声“白泽”的低喝，那股风声陡然停顿下来。
　　秦岚回头一看，刚才跟叶风打成一团的大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背后，而他那只巨大的拳头就停在之前离她后脑，现在与她鼻尖相距不远的地方。
　　“秦岚！”她只不过听到一声惊呼，下一瞬间就是胳膊上被人一扯，整个人都被拉得站了起来。秦岚眼前一晃，却是叶风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秦岚眨了眨眼。
　　从直线角度来看的话，叶风这种保护性的动作显然针对的是白彦。
　　“你想做什么？”紧接着，仿佛是要验证秦岚的猜想一样，叶风的语调里充满了戒备。
　　……和紧张。
　　“白泽，回去了。”
　　他的声音……
　　秦岚微微偏转脖子去看。
　　在白泽扶持下才站起来的白彦，脸还是那张脸，但是从上到下都只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秦岚眨了眨眼。即使脸长得一样，眼前这个人的感觉却天差地别。
　　叶风似乎觉察到她的动作，胳膊朝后一挡，把她又推了回去。
　　好不容易等白泽扶着白彦消失了，叶风才转过身来。她长长地吐了口气，上上下下对着秦岚猛看，“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你是说白彦？”秦岚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叶风说，“以后你记得，离他越远越好。别看他那副样子，整个妖盟里没人不怕他。跟他扯上关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怎么死都不知道……
　　那么温柔的白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