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夭》小叉

5、剑冢

　　“邱慕？”刚刚踏进展览馆大门的秦岚，看见玻璃大门的内侧站了个人。她一边拉开羽绒外套的拉链，一边问道，“早啊。”
　　只穿着毛衣的男人正透过门玻璃看着外面。他似乎是太过专注，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眉头微皱，转眼看向秦岚时才慢慢松开来，再等了一两秒钟后他才慢吞吞地开口道：“早安，秦岚。”
　　邱慕本身的嗓音只是普通，至少对秦岚这双经过无数声优洗练之后的耳朵来说，只能说是中上水平而已。只是他这人说话时总有种莫名的柔缓韵味，不骄不躁的，让人忍不住也跟着细声细气起来。秦岚不止一次暗地里想过，如果给他套上古代的衣服，让他扮演古装剧里的神仙应该是不错的。
　　胡思乱想了一阵，秦岚顺着邱慕的视线朝外看过去，“一大早的你不开灯，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展览馆的主体建筑是个两层高的小楼，大门开在建筑物的东南面，正对着长江和江心的岚归岛。
　　岚归岛，自然就是岚归书院的所在地。中华自古有应天、岳麓、嵩阳、白鹿洞，和岚归五大书院。前四家或在历史中湮没，或演变成现代大学，唯独岚归书院却原样不变地幸存了下来。这家不跟国内任何一所高等院校归在一类的书院，甚至都与高考没关系。都21世纪了，人家居然还延续着几百几千年前的引荐入学制。甭管你平时拿多少奖状，是什么高考状元，没人引荐就根本别想踏进岚归的大门。
　　秦岚觉得老古董，但显然有人很吃这一套。能进去读书，就算是肄业那也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所以一句“去过岚归”可比什么国外名校的海龟牛气多了。不过话说回来，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里的确有不少是从岚归毕业的。她上大学那阵，专业课秦汉史课本的作者，好像就是从岚归出来的。
　　好吧，这个扯远了。
　　其实秦岚一直觉得，馆长把展览馆选在这里是想沾岚归书院的光。但这个效果吗……
　　她嘴角一勾。
　　呵呵。
　　从展览馆大门这里，只能看到岚归岛上的大树而已。也就是说，邱慕此刻看的应该不是岚归岛，倒更有可能是展览大门外一座……
　　呃，姑且先称为大型雕塑好了。
　　邱慕说：“这个，剑冢……”
　　“你还真客气，叫什么剑冢。”听出邱慕对于“剑冢”这个名称的排斥，秦岚嗤笑一声，“这堆破烂怎么了？”
　　对，没错，就是破烂。
　　门前这座起名作剑冢的“雕塑作品”，就是把无数刀枪剑戟扔在一起，叠成大约2米高的破烂堆。馆长倒是反复强调所有的组成构件都是真文物，但无论从构造还是外观，秦岚都觉得这个更像是一堆垃圾。
　　“你说，馆长从哪里收集来这么多……文物的？”
　　邱慕说得艰难，秦岚忍不住咧嘴一笑。
　　你说吧，虽然每把刀剑都能完美符合时代特征，但同时每把都新得很可疑。连点锈蚀痕迹都没有的东西，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所以秦岚完全能理解邱慕说起“文物”这个词时，为什么会那么别扭了。
　　“为中华文化做贡献。”秦岚瞟了眼两人身后一幅巨大的毛笔字，“野无遗贤呗。”
　　墙上贴的正是“野无遗贤”四个大字。这副再怎么亏心也说不了好的字，落款盖的是展览馆长的印。
　　邱慕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浮出一点笑意，“我带了豆浆和包子，放你桌上了。”
　　秦岚眼睛一亮，“好啊，谢谢。”
　　秦岚朝办公室走去，开了门，先开空调，顺眼向邱慕那里看了眼。
　　冬日天亮得晚，大堂里又没有开灯，于是所有景物的边角仿佛被暗色溶解，蒙昧不清了起来。唯独站在玻璃门后的邱慕还好些。
　　从侧面看，邱慕没有双下巴，下颌的到脖子是一条笔直的线。而胸部往下到腰腹部，整体线条朝里收缩而不是朝外扩张。而那两条包裹在裤子里的长腿，看上去肌肉匀称，不会太瘦，也不会像健美先生那样夸张。
　　秦岚伸手点了点左眼的眼角。
　　这种身材，看上去真是不错呢……
　　而脸呢，皮肤白净、鼻梁挺直，嘴唇厚薄适中，看起来是最适合那什么的形状。秦岚因为自己的联想而可耻地脸红了一下。
　　那边邱慕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也转头看了她一眼。那双平静又温暖的眼睛，一直如往常一样让人如沐春风。
　　人长得养眼，脾气又好，有这样的人在身边真是不错。
　　这么想着，秦岚回给邱慕一个笑脸，伸手抓过放在她桌上的包子，当着邱慕的面咬了一大口下去。邱慕微微笑了下，又转回去看那座雕塑了。
　　不过，那座“剑冢”……
　　大概真的有点不简单。
　　秦岚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去开电脑。
　　每个人大概都会有点特别的体验，比如第一次看到某人就会觉得对方跟自己合不来，又比如强烈地觉得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这种不知道该称为“第六感”，还是“潜意识”的体验，在秦岚这里发生得比较频繁。不过她的感觉很少发生在人的身上，基本上都是关于物品和事件的。就比如初中去省博物馆参观的时候，陈列室里一排6具干尸，秦岚唯独对其中第三具成年男尸异常恐惧。从来都被人评价作胆子贼大的秦岚，看其他干尸的时候，脸都能贴到玻璃上，对那具男尸却连仔细看一眼都不敢。
　　不过这种强烈的感觉只是极端个案，在秦岚不算长的二十几年生命里，她也只记得发生过那么一回。而其他时候，都是些“这个锅用不久就会裂”、“那支笔写不出字”之类的小事。反正也不影响生活，所以她也没把这个当作一回事来重视，甚至都没跟别人提过。虽然就算她想提，也找不到合适的听众。
　　好吧，又扯远了。
　　秦岚对于那座剑冢的感觉，是……
　　“守着它”。
　　仿佛那是她最心爱的情人，仿佛他正在沉眠之中，而她要做的事情，就是静静地等在他身边，一直到他醒过来那天为止。
　　虽然这才是对于她内心感受最贴切的形容，但每每想到这个，秦岚就被自己这种想法囧得受不了。
　　这只是一座雕塑，一座馆长把花了大把人民币买回来的假货堆成破烂垃圾堆，美其名曰剑冢的雕塑而已。它矗在那里的唯一理由，就是填了大门口空荡荡的场地，不用另花钱再造水池和绿化而已。
　　那种情深似海的少女漫画情节，“守着它”什么的……
　　秦岚脸又抽了一下。
　　算了，她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先把早餐给啃了。大冬天的，热豆浆不经放。
　　秦岚朝自己座位上一坐。她才拿起豆浆的袋子，正要低头咬开的时候，眼角突然滑过一道黑影。她一愣之下抬头朝窗子那里看去。
　　什么东西窜过去了？
　　江北人少，不远又是农田，她常常能看见野猫和黄鼠狼之类的小动物。
　　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办公室外“哐”一声大响。她猛回过头去，只见展览馆的玻璃大门被开到最大，而刚才还站在门内的邱慕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邱慕他看见什么了？
　　这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