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温赤]迷障》试刃

1、一

　　赤羽信之介迷路了，迷路在苗疆雾气弥漫的原始森林里。
　　头顶是繁茂的参天大树，脚下是潮湿泥泞的土壤。赤羽烦躁地拨开眼前活物一般摆动着的藤蔓，睁圆了眼睛注视着斑驳的光线里那飘浮着微粒的雾气。
　　父亲大人此时应该已经发现了自己偷跑出来的行为，随行的家臣和侍女们应该也正在森林里寻找自己，待在原地大概就能被领回去，然而赤羽的心却仍是愈加狂乱地跳动着。
　　半分不安，半分兴奋。
　　不安和兴奋的情绪来源终是汇聚在了一处，那便是森林的深处，隐藏在白色雾气之后的深邃。
　　赤羽很清楚自己处在什么位置——与中原水火不容的、苗疆各部族的一个神秘分支：巫教。
　　身为东瀛贵族家族的继承人，赤羽自懂事起就被灌输了各种各样的知识，包括大海对面的辽阔世界，以及无所畏惧的武士道精神。
　　于是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进，向着幽暗深邃的森林深处进发。
　　头顶照下来的光线越来越熹微，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难走。确切的说，脚下并没有路，只有湿软的土和腐烂的植物，难以辨别究竟是坚实的地面还是可怕的沼泽。
　　密林中不时传来奇怪的声响，视线的一角也偶尔蹿过不明的生物，待回眸去寻找时，却又不见了踪影。饶是赤羽胆大，也只得绷紧了神经，屏住呼吸。
　　晦暗的树林里忽地燃起一团小小的火光，在赤羽的掌心跳动着，照亮了周身方寸之地。他小心翼翼地护着这团火焰，以防它烧着附近的树木。
　　然而就在火光点亮的一瞬间，密林深处响起了躁动的声音。
　　似乎是什么动物逃走的声音，但更多更密的，是飞虫成群扑来之声。
　　“啊！”赤羽惊声呼叫起来。虽然男子汉不应该惧怕虫子，但当他看到一团一团黑压压的飞虫从四面八方扑来时，也不禁吓得手足无措，挥手胡乱扑打。
　　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艳红的光带，随着一阵噼啪的爆裂声，空气中充满了烤虫子的焦糊味道。但飞虫的数量仍不见减少，慌乱中的赤羽忘记了在林中放火是大忌，将掌心火势烧得更猛了。
　　就在这时，森林深处忽然传来幽幽的笛声。笛音清澈悠扬，躁动的飞虫们很快便安静了下来，退回了密林中，消失不见。而赤羽也随着这笛声逐渐平静，掌心的火焰恢复了微弱的光芒。
　　笛声由远及近，前方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赤羽屏息警惕着，却在藤蔓分开之时，看见了一名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一名头上缠着蓝色头巾，身穿蓝布衣裤，耳垂上戴着银质大耳环的苗族少年。
　　赤羽怔住了，对面的苗族少年显然也很意外，但很快两人都反应过来。
　　“你帮助了我？谢谢。”赤羽自然而然地用东瀛话说了出来。
　　苗族少年歪着头，一脸茫然地看他，但似乎也不怎么在意。
　　他走近了赤羽，在赤羽莫名的注视下，俯身捡起了一只烤焦的飞虫，掐下飞虫的头，将身子递给了赤羽。
　　赤羽看了看那只烤得黑糊糊的不明物体，又看了看那名少年。
　　少年见他不解，便收回手来，自己示范性地咬了一口，再次递向了赤羽。
　　赤羽立刻落荒而逃。
　　其实赤羽并没能逃走，在他背转身的那一瞬，面对着昏暗的森林，他想起来自己现在迷路的处境。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充满了焦糊味和腐烂味的空气，努力镇定着转过身来，试着用生涩的汉语问了一句：“你的名字？”
　　没想到那名苗族少年在片刻的愣怔后，用同样生涩的汉语回应了。
　　“我叫飘渺，你呢？”
　　“我叫信。谢谢你。”
　　自称飘渺的少年微笑着摇了摇头，丢掉了手里的烤虫子，赤羽暗暗松了口气。
　　“你不是苗人，为何在此？”飘渺问道。
　　赤羽抿了抿嘴，虽然不太想承认，不过还是照实答了：“我，迷路。”
　　飘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赤羽有点生气，却不料他上前牵了自己的手，道：“跟我来。”
　　少年细长的眉眼笑得弯弯，虽仍嫌稚气，却是十分清秀。那一对黑黝黝的眼眸里满是诚挚，像是有什么魔力，让赤羽气不起来。
　　见赤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飘渺说了句“信好看，像女孩”，然后对着赤羽瞬间涨红的脸蛋坏笑一下，牵着他的手向森林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