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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五(大修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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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秋夜微凉,萧令宸独自一人坐在南书房批阅公文,不觉已是二更。便有执事的太监拿过袍子与他披上,刚想劝两句,瞥见了他阴沉的脸,连忙住了口,低头却步,欲先告退。
“等等!”萧令宸放下笔,抬眼问道:“三殿下今日身上可好些了?”
“回殿下,三殿下服了药,又发了汗,热度已退。只是身上还略乏一些。太医说三殿下身子弱,眼下又逢这暑寒交替之时,昼热夜凉,偶感风寒而已。不妨事的。”
偶感风寒?萧令宸冷笑一声,朝他挥了挥手,命道:“摆驾,永延宫。”
摆驾-------永延宫-------------
太监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的传出殿外,回荡于苍穹间,尖锐的有些怕人。
行至宫门外,未等门口伺候的太监通传,萧令宸便径直闯了进去。也不说话也不赶人,直到在榻上坐定了,身后才有一路小跑跟进来的太监赶上来,气喘吁吁的通传道:“太子....太子驾到!”
“给皇兄请安。”萧令安虚扶着桌角,上前一步,躬身问礼。
萧令宸没有答应,接过茶来抿了一口。低着头,想了片刻,又抬起头来,看着萧令安轻笑了一声,方才说道:“皇弟免礼。”
“坐。”萧令宸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的圈椅。
有宫女要上来伺候,萧令宸连忙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少顷人皆退散,四下寂然无声。
萧令宸抬眼望去,萧令安在原地仍旧垂首而立。
“怎么不坐?”萧令宸又喝了一口茶。
“皇兄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萧令安又躬身行礼,恭敬而疏离。
“你我兄弟,我没事,便不能来看看你?”萧令宸撂下茶杯,沉着脸反问道。
“臣弟不敢。”
“有何不敢?”萧令宸说着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拽过萧令安的手,往后一扬,把他摔在了身后的圈椅之上,低声喝道:“本王让你坐!有何不敢?”
萧令安目盲,骤然间被这么一摔,顿时觉得头晕目眩,一口气憋在胸口闷的发慌,只得自己拼命忍住,低着头一言不发。
萧令宸见状,还只道他故意为之,无明的又添了一层怒火。喝道:“我问你话,为何不答?”
“臣弟......臣弟........。”
萧令宸听他言辞有异,低头望去,只见萧令安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吓了一跳,又急又怒,连忙抱至床上,合衣靠在自己怀里,扶着他后背,一下一下的给他顺气,又厉声喝道:“太医呢?太医来瞧过没有??”
萧令安脸色潮红,喘的几乎已经说不上话来,伸手指了指胸口,萧令宸会意,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荷包,连忙打开置于他面前。萧令安凑着脑袋闻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熬了过去。满头满脸的大汗,靠在床上虚脱一般。
“不是说这是小时旧症,成人之后自会痊愈的吗!现如今怎会如此发大?”萧令宸说着,拍案而起:“太医院那些酒囊饭袋,都是怎么给人瞧病的?”
话音刚落,只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回过身去,萧令安伏在地上,撑着身子正要磕头。
“皇兄............息怒..........”
萧令宸捏着拳头,几乎骨节尽碎。
“你快起来!”他吼道。
萧令安像是没听见一般,仍旧伏在地上磕了个头:“求.....皇兄...开恩,饶....他们...一死.........”
话未说完,只听见“乓”的一声巨响,桌上茶碗叮铛。随即萧令安只觉得胸前一紧,被人提着衣襟拽了起来。那个人的呼吸很急,愤怒而又无奈。他们距离很近,近到萧令安几乎可以闻到对方眼泪的咸味。
他忍的很辛苦,自己又何尝不是?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萧令宸说的很慢,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破了一点,那些字就像是在血里滚过一圈似得,被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咬了出来,触目惊心。
“臣弟.......”
“不用说了!”萧令宸怒喝着,松开了手,把萧令安拽到床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管好你自己的命才是正经,别人的生死,不用你操心!”
说罢,自己回身掸了掸衣服,仍旧在榻上坐好。见萧令安并无大碍,才慢慢的放下心来。喝了口凉茶,又顿了会儿,就着盖子滚着碗里的茶叶,冷笑道:“前几日我又收到你哥哥睿王的奏折,还是说要进京看望父皇,以尽臣子孝道。睿王远在西北,却心系朝廷,难为他这么惦记着。”
萧令安心里一动。抬起头,浅笑道:“睿王从小在父皇身边长大,舐犊之爱难忘,也是人之常情。”
“哦?”萧令宸放下盖碗,侧目望着萧令安,笑道:“朝上的几个老臣,也都如此说。小安和他们,倒也意见相同。”
“臣弟愚钝,睿王重情重义,举朝皆知罢了。”
“重情重义?”萧令宸冷笑出声:“你尚未及外傅之年,就被睿王想着法子送进了庙里,这时候本王怎么没看出他重情重义?”
萧令安心里一紧,脸上却仍挂着笑:“臣弟自幼多病,母后又因我而去,苟且偷生至今已是父皇恩典,怎敢再怨他人。”
“小安修佛多年,能有如此气度,倒也没有白费。”萧令宸轻笑着,阴晴难测:“只是本王也非不近情理之人,但有一事着实费解。你说睿王来京探病,为何----偏偏要带二十万大军同往?”
二十万大军?萧令安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萧令宸站了起来,踱步走到他跟前,笑道:“本王见识浅薄,只当他是想造反。”
杀头的大罪在他嘴里说出来,轻如鸿毛。
停了一下,萧令宸俯下身子凑过去看着萧令安的眼睛:“皇上还未驾崩,他就想造反,明显是没有把本王,放在眼里。”
他说的很轻很轻,像是只告诉他一个人。
萧令安垂目不语。
萧令宸笑了一笑,直起身子,挑眉看着他说道:“后来安阳候裴以泽,裴将军。自告奋勇主动提议要为本王分忧,愿带十五万人马,说誓要把睿王阻在庆阳城外。”
虽有准备,但是蓦地听见裴以泽这三个字,还是如闻惊雷,萧令安只觉得心里惶惶的,闷的难受。
萧令宸却似乎对此充耳不闻,仍旧笑着说:“本王念及裴将军新婚燕尔,本不想答应。谁承想随意招了几个大臣谈及此事,皆认为此举妥帖当行。更有兵部尚书王大人力荐裴将军,说他有皇上所赐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
他在最后几个字上加了重音,说罢定定的看着萧令安,像是在等他的反应。
凉风吹过,油灯闪烁了一下,灭了。
萧令安整个人一震,紧张的用手死死的抓着床沿,一动不动。
“你怕了?”萧令宸低声问道。
“我.........”
“终于舍得说我了?不说臣弟了?”萧令宸轻笑,把灯重新点亮:“多大人了,怎么还怕黑?”
“让皇兄见笑了。”萧令安欠身,脸上略带羞涩的笑,眉目若画,好看的几乎可以杀人。
萧令宸心里一动,上前一步坐在弟弟身边,柔声说道:“只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我二哥罢。”他说着,抓过萧令安的手,压在膝上:“许久都未曾听你叫过二哥了。”
手底下一松,萧令安已经用力把手抽了出来,跪在地上,垂着头,喃喃地说:“臣弟......臣弟.......咬着牙憋了许久,到嘴边却还是两个字,不敢。
萧令宸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费尽心机当上了太子又如何?他日坐拥万里江山又如何?自己想要的,永远也不可能得到。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萧令宸纵声大笑了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好,很好。”
“起来吧,说点三殿下关心的事儿给你听听。”萧令宸说着,把萧令安拉了起来,笑道:“本王听了百官的劝,派了裴将军前去阻拦睿王,三殿下可知结果如何?”
“臣弟.....不知。”
“说起来也是奇了,裴将军屈屈八万人马,便可把匈奴三十万大军杀的片甲不留,可不知道为何,带了十五万的人马,却挡不住一个睿王。”萧令宸说着,把脸凑得离萧令安更近了一些:“你说,这是为何?”
“想必.....想必......是睿王.......”萧令安心里乱麻一般,结结巴巴地说了半天,也没个整句。
萧令宸冷笑出声,把脸贴的更近了一些,嘴唇几乎靠到了萧令安的眼睛上,才轻轻说道:“想必是睿王要和裴将军一起造反,也未可知?小安想说的,可是这个?”
“不是!”萧令安一惊,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头往前一冲,磕在了萧令宸的下巴上,撞了萧令宸一嘴的血。
又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弟唐突,请太子恕罪。”
“恕罪?恕何人之罪?你,还是你裴哥哥?”萧令宸喝道。
“裴.....裴将军三代忠良,断断不会做此等以下犯上的事,其中必有曲折,望太子明察!”
“哦?他的心,你倒是知道的很清楚!”萧令宸说着,扳着萧令安的肩膀把他拽了起来,和自己面对面站着,咬牙低喝:“本王的心,你又知道几分?”
眼前人脸色苍白,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惶恐。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亮的像水塘里倒影的满月,粼粼闪闪,摄人心魄。萧令宸再不及细想其他,直接就着他的眼睛吻了下去。
那个吻蛮横而又绝望,近乎撕咬一般。萧令安没有防备,也来不及反应。不自觉的往后退,只觉身后一双大手把自己锢在怀内,勒的他几乎透不过气。萧令安吃痛,下意识低唤了一声。吹进萧令宸的耳朵里,如催情之毒一般,让他更加难以自制。一瞬间,江山,社稷,苍生,一切的一切统统被抛诸脑后。
我要你,只要你,也只有你。
“小安,本王真想把心掏出来,放在你面前!若我如此,不知道你会不会也会为本王掉两滴眼泪?”萧令宸仰面躺在床上,喃喃说道:“我们打个赌好不好?本王用这万里江山,赌你的一条命,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