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猫会飞》左末

25、第25章

　　半个时辰之内，这是风彻第三次顿住了，他感到隔着重重衣服，有一滴汗水正沿着脊梁以极其伶俐的姿势划下，屋子里格外闷热，当朝二品大员兵部尚书的朝服似乎过小，领口勒得他脖子一圈汗。
　　年轻的皇帝正懒懒的坐在桌案前，身上随意批了件袍子，眼睛看着桌上的奏章，神色算是严肃，皇帝身后左侧立着一人，时值初夏，那人身穿湖色单衣，也不束带，广袖宽襟隐约可见肌肉纹理，他手上拿了把象牙梳子，剑眉微低，手指翻杨，从风彻进来起就在给炫帝梳头。可是每当他快要梳好的时候，皇帝有感应般会伸手把头发抓乱，于是又得重来，年轻的皇帝似乎乐此不疲。

　　“风爱卿，你方才说赵青川与江湖势力有勾结？”

　　风彻回神，额头上一滴汗已经摇摇欲坠，却不敢擦，点头应道：“回皇上话，根据调查，赵青川和部分朝廷官员与一个江湖人称黑脸门的帮派有银钱上的往来，臣以为……”
　　年轻的皇帝忽然丢了折子，往椅背上一靠，牵动刚刚绑好的发带，头发又散了下来，丝丝墨发贴在苍白的脸际，合着他的血色嘴唇，色彩异常刺目，他看着风彻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所谓江湖门派，不过是小打小闹，风爱卿还是以边关部署为重。”
　　“
　　赵青川一事，不宜再有株连，免得朝中人心浮动，没事也给朕找些事来。”
　　风彻连连点头。
　　“朕把兵权给了你，你就要作出样子，不要让朕失望。”

　　风彻更是汗流浃背，正寻思是要叩头谢恩还是磕头领罪，忽然听到面前一声脆响，一个精致的象牙梳子落在面前，风彻检也不是，不检也不是，尴尬间，早有人走过来，俯身去拾，弯腰间，宽大的衣领张开，露出锁骨下的肌肤和一圈吻痕。

　　风彻登时脸涨的可比番茄。

　　那人拾了梳子，退回炫帝身后，回头见了风彻模样，用梳子指了他呵呵笑起来。炫帝扬眉，道：“风爱卿跪安。”
　　风彻如蒙大赦，起身离开，隐约听见屋内炫帝低声诱哄：“二哥，再给朕笑一个看。”

　　入夜，一天的热气渐渐散去，天气凉爽，屋子里面炉香萦绕，炫帝来回在桌前踱步。桌子上是一份西凉国书，三月间，西凉国主崩，第三个王女继位，为求两国和睦，半月前特谴使前来向狄氏皇族求亲。
　　女王求亲，从此两国结为秦晋之好，有了姻亲之名，边关战事自会少了许多，此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是，派谁去？身份与西凉女王匹配者，自然是直系皇族，但是炫帝自己年轻无子，唯有在几个亲王中选，文帝一辈，个个已经老迈……
　　炫帝心中动念，拿了朱笔，在纸上写了四五个人的名字，忽然想起什么，道：“二哥，天凉了，不要总站在窗边。”
　　睿王此时正立在窗前，抬头望月，浑身披着淡淡的月华，自从水牢中出来他就特别怕黑，但听到炫帝的话，还是立刻关了窗户，走到炫帝身边，脚步踏在地面上悄无声息。
　　年轻的皇帝坐在椅子上，放了笔，看他半晌，道：“二哥，上来。”二哥两个字语气温和安详，上来二字却说得如同呼喝奴隶一般，放在一起说不出的古怪，只是两人都没有觉察到。

　　睿王双腿被他架着大开，身体随他激烈的动作前后耸动，双手贴着身侧，不着痕迹地偏过头，眼神淡漠地扫过炫帝方才写过的那张纸。

　　“狄伦”纸上头一个名字。

　　“狄伦。”睿王绯色嘴唇无声开合。

　　“狄伦。”

　　半夜，芙蓉帐中，年轻的皇帝沉沉睡去，睿王看他一会儿，终于静静坐起，赤裸的足踏在地面上，无声无息，慢慢移到书案前，优美的手指拿了纸，
　　“狄伦。”

　　指尖在顺着笔画细细勾描，鲜红的墨汁似无尽头，纸张沙沙作响，安心而悲伤的感觉。

　　他把脸贴着那两个字，无声地笑了。

　　三日后，天子坐明堂。

　　“朕再问一遍，众位爱卿有何人选？”
　　朝议开了一个多时辰，炫帝问了多次这句话，群臣中就是没一个应答的。
　　众人彼此对望，随即又缩了脖子，开玩笑，这和亲往好里说是去西凉当王夫，实际上和人质没区别，平时受气倒是没什么，要是那天两国开起战了，头一个倒霉的就是这个王夫，两头不讨好不说，万一那个不到20岁的小女王来个大义灭夫，那真收尸的人都没有，大家同朝为官多年，平白也不能害人家不是么。
　　炫帝那里不知道这班臣子的心思，心中更气，道：“风爱卿意下如何？”

　　风彻在心里做了个苦脸，自从上次在无忧居看睿王出神后，亲爱的皇帝陛下总是有意无意地找他麻烦，其实着和亲人选，与女王年纪相当地位相配的只有四个亲王。博亲王早就失踪多年，估计一时也找不到；睿亲王更是傻子都知道不能提；思亲王是炫帝嫡亲的弟弟，炫帝平时明里暗里的娇纵，更不会让他去西凉，唯一的人选就是那个呆子诚亲王，唉，诚王本身并不需要忌惮，但是他身后还有个睿王爷啊，左右为难，估计大臣们都是这个心思。
　　但是皇帝问到自己，风彻只得道：“臣领圣旨。”意思是我啥都不说，听您的。

　　皇帝淡色眼珠盯了他一会，咬牙道：“好个风彻，当了尚书没多久就学会了三旨丞相这一套，是风气所致，还是朕昏庸无能！”最后五个字说得声色俱厉。
　　“好，你们不说，朕就在这陪你们耗，一天没结果，一天就不散朝。”

　　众人闻言俱是连连叫苦，这炫帝年轻气盛，难保他不说到做到，思王更是气恼，明明有个倒霉鬼诚王在，为何大家不提，遂拿眼睛去瞟他，这一看发现诚王正闭了眼睛，大张了嘴，一丝唾液垂了老长，眼看就要落在衣襟上，敢情在打瞌睡。
　　思王气急，用胳膊狠狠撞了他一下。

　　昏昏沉沉的狄伦毫无防备地被撞得前进几步，跪在地上，众人齐齐地哦了一声。

　　炫帝更是面露喜色，道：“诚王自愿和亲，真是国之栋梁。”

　　可怜得狄伦跪在地上，终于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皇上……我……我不是……”

　　炫帝那听他说，朗声道：“赐诚王金万两，加封一等卫国公，即日前往西凉。”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