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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骤雨如幕(九) ...

  •   自从上次辰骁欲言又止以后,他一直不敢正视汤小雅。倒是汤小雅反而能够泰然处之,见到他没有什么不自然的表现,只是待他更好了。
      辰骁隐约觉得小雅像是恋爱了一样,其实他跟何嘉言分手了,和小雅在一起顺理成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阵阵惶恐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为了让自己平复下来,他决定休假 ,他去年一年都没有休假,所以领导批准了。
      自从跟嘉言分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联系过,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他承认他不是路过,也不是不知不觉偶然走来的,他确实想见她。
      今天是端午节,她一定在家。辰骁并没有打算去她家里拜访,也不想让她知道他特意来找她,只是想远远的偷看她一眼就好。
      等了快一个小时,出来一个人,他机警地向后退了几步,是何懿行出来扔垃圾,又过了十几分钟,何嘉言出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他们说说笑笑间已经走远了。这个画面就像一道强光闪过,晃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
      他心痛到麻木,甚至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苦笑了一下。
      何嘉言,果然,最后还是你赢了。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你就能够满血复活,还完成了这么漂亮的一次反击。
      你真是狠,知道怎么彻底击垮我。

      辰骁和小雅结婚是在七月,从决定到实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快得让小雅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个月可真够忙的,见家长、买家具、拍婚纱照、订酒店、发放喜帖,整个人简直就像是个陀螺一直在转。但是心底那份喜悦却是怎么也压抑不住的,这是她期盼了好久的美梦,也是早就该有的结局。
      辰骁的母亲并没有感到手忙脚乱,之前说要结婚,东西都备下了。可是忽然换了新娘让她心里不停地犯嘀咕。
      “妈,我跟嘉言早就过去了,您不要再提了。”辰骁不等他母亲说出心里的顾虑就立刻打断了她。
      到最后辰骁的母亲也就不再提了,和谁结不是结呢?反正都是他的儿子,而且目测小雅也不错,怎么也不会被嘉言比下去。
      辰骁结婚那天,辰父来参加婚礼,坐在男方父亲的位置本来是倍感欣慰的,而他除了欣慰更多的是愧疚和不安,他自知自己不配坐在这,他不配接受儿子儿媳妇的礼拜,他很感激前妻的宽容大度也很感动儿子愿意让他出席今天的婚礼。
      婚礼结束后,辰父把辰骁拉到一边,掏出一万块钱塞给辰骁,辰骁推脱着不要“你这是干什么?”
      “你拿着”
      “我不要”
      “你拿着”推托间辰父抹着眼泪说“我真后悔走这一步。”
      辰骁听他这么说一阵鼻酸,抬了抬头,使劲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这一刻他感觉他父亲是那么的可怜,随之对何永媛的恨又增加了几分,辰骁最终没有拧过他父亲,他把钱攥在手里像是握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在这之前他还一度犹豫恍惚,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但是他母亲日渐佝偻的身影,小雅荡漾着幸福的笑脸让他进退维谷,而此时他父亲忏悔的眼泪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是午夜梦回,辰骁常常辗转反侧,看着身边熟睡的小雅,想着他们的结合就像是水到渠成一般顺理成章,他根本没有认真思考过这是不是他心中所向。

      那晚整个部门的人去开庆功会,吃完饭又去唱歌。半醉半醒的汤小雅唱了一首张惠妹的《听海》“我揪着一颗心,整夜都闭不了眼睛,为何你明明动了情却又不靠近......”包厢里一片喧哗,但是辰骁全神贯注地听着小雅唱歌,每一句都听得那么真切,也许,是她的歌声吸引着他。
      一首歌唱的好坏并不是取决于嗓音、天赋、技术,而是歌手的感情,只有领悟歌词的内涵,带着感情去歌唱,才能诠释出歌曲的灵魂。
      小雅借着歌曲娓娓地诉说着她的真心,她安静的声音下隐藏着汹涌澎湃的感情,那是一种排山倒海般的强烈。
      而辰骁被卷在这滔天巨浪里根本挣脱不了。
      从KTV出来,大家各自散去。辰骁不由自主地跟着汤小雅。她在前面摇摇晃晃地走着。辰骁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小雅,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他一手扶着小雅,一边招手打车。
      汤小雅醉眼朦胧地看着辰骁,他这才看清她的脸,泪水模糊了她的妆,眼线晕开,两行黑水淌在脸上。他避开她的眼睛去看别的地方,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
      该死,怎么没有车?
      忽然小雅使劲推开他“辰骁,你这个混蛋。”说着脱下一只鞋朝他狠狠地甩去,他一侧身躲开了。
      小雅没站稳跌坐在地上“辰骁,你是个懦夫,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也喜欢我。”她双手环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双臂中,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一个女孩子都敢表白,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伤心。
      辰骁走过去抬起她的脸,帮她擦干泪水穿好鞋,把她背了起来。小雅趴在辰骁的背上仍旧不停地抽泣。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乱得像一团麻理不出一点头绪,就这样一直静静地走着。
      辰骁把小雅背回家“你好好休息吧!”
      转身的时候,小雅拉住他的手,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你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我答应你就不再缠着你了,好不好?”说完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那么卑微、那么可怜,像是在乞求一样。辰骁的心一阵阵绞痛,他真是罪孽深重,为什么要伤害无辜呢?
      “好”声音低低的,那么温柔。
      “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小雅开始把仅属于她的却是他们两个人的过往缓缓道来。
      “是大一的时候学生会招新大会上开始的。”
      居然那么久了,那一定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那个时候你穿了一双白绿相间的帆布鞋、浅蓝色水洗牛仔裤、白色的体恤短袖,我还记得体恤短袖上的印花是一个英文名字Calvin。”
      他究竟是该敬佩她的记忆力,还是应该心疼她的痴心。
      “你是那样一个安安静静的男孩子,你自我介绍的时候会微微脸红,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的用手背蹭一下鼻尖。你一定没发现我一直在看着你,就连我在台上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看你,就因为这样,学生会的主席认为我注意力不集中,眼神游离,所以我才落选了。”
      汤小雅的人生似乎从遇到辰骁的那一刻开始就打结了,这一路诸多波折,却从未动摇过她向着他奔跑的决心。
      “六年的时间,六年的喜欢,能不能换你一句诚恳的回答?”
      辰骁看着小雅,目光聚焦在她那双包含着真诚、热烈、执着的眼睛上,认真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早早的让你知道我的心思,你会喜欢上我吗?”
      汤小雅热烈期盼的眼神让辰骁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一定”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给了她想要的答案,她仍旧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比刚才还要悲痛。
      “是我亲手把自己的幸福推给别人了,为什么我不敢说?为什么没说?”她用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不说?”
      “小雅,你冷静一点。”辰骁抓住她的手,泪水掉在了他的手上,他抬头望着那双充盈着泪水的灵动的大眼睛,那里流动着千千万万个悔恨和期盼,他不由自主地吻住了她的嘴,她有过几秒钟的意外但随即一闪而过,她回应着他,之前所有的委屈、悔恨在这一刻都融化成了失而复得的喜悦、欣慰,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爱情带给她的欢喜。

      窗外风雨交加,一道闪电打在窗前的一棵树上,随着一声巨响,何嘉言被惊醒。青山的雨总是带着北方的豪放与干脆,很少像江南的性格那么温柔含蓄。何嘉言翻了个身,还没睡着,手机便响了。
      几分钟后,她像疯了似的奔跑在雨里,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间打到车的几率几乎是零,偶尔一辆车经过也完全不理会她,决绝地呼啸而过扬长而去,她的呼喊被无情地远远地甩在后头,消没在雨里。
      她就这样徒劳地在雨里呼喊了一个小时,挣扎了一个小时,几近绝望的她忽然像在黑暗里见到了破晓的朝霞一样,向对面的小区奔去。
      “哐哐哐”她用力地拍打着门,“谁呀?”屋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申叔叔,我是嘉言,何嘉言。”
      开门的人居然是申叔贤,他看着狼狈的何嘉言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
      “能不能——送我——我要回家。”何嘉言泣不成声。
      你会怎么形容死去的人呢?像睡着了一样?不,睡着的人不会那样苍白、那样冰冷。那该怎么形容呢?何嘉言说不出来。
      她只知道躺在那里的,安静的有些过分的人是她妈妈,但不是那个会哭会笑的妈妈,不是那个总在做饭时哼着歌的妈妈,不是那个唠叨她快点嫁人的妈妈……
      不,那根本就不是她妈妈。
      她僵硬的站在那,瞳孔放得老大,面如死灰。
      何懿行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嘉言,怎么办?我们成了没妈的孩子了。”
      她有那么一瞬间好像丧失了所有的知觉,眼前一片漆黑,四周安静的像聋人的世界一样,身体像是悬空着,等她缓过来,她目光呆滞地看着何懿行,木木地说:“怎么办?哥,我哭不出来。”
      何懿行紧抿了一下嘴唇,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他握紧何嘉言的手,两兄妹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们现在成了风中的小草。
      你相信生死轮回吗?
      以前,何嘉言一定会摇着头肯定地说:“我是个无神论者,不相信。”
      现在呢?她同样会肯定地说:“我相信。”
      不然一个朝夕相处了二十几年的人忽然间就这么无声无息、了无痕迹的从你的生活中抽离了,太可怕、太绝望,如果不寻找一个感情的寄托,她一定会崩溃。
      丧礼有许多程序和说法,在青山这样的小地方就更是繁复,何嘉言一点也不懂,她就这样机械地、麻木地听人指挥、任人摆布。
      林秀芳下葬那天,她久久地看着母亲的墓碑,墓碑上简单地刻着,慈母林秀芳之墓,不孝子何懿行,不孝女何嘉言,泣立。
      记得以前她还天真的想等自己死的时候,就嘱咐后代把她的骨灰洒向大海,来去无痕,干干净净,后人也不用凭吊祭拜,省了许多事,现在想想这对活着的人来说是多么的残忍啊!
      她静静地看着墓碑上林秀芳的照片,忽然两膝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额头撞在墓碑上,昏死过去。
      何嘉言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她一直抱着林秀芳的遗像,表情呆滞,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似乎还是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念堇一手吃力地举着她的手机一手拉着何嘉言的衣角。
      “喂”
      他一听到她喑哑的嗓音,鼻子一阵酸楚。
      “嘉言,我是叔贤,你回去上班了吗?”
      “没”她声音微弱。
      “那你照顾好自己。”申叔贤挂断了电话。
      那天何嘉言把她跟辰骁的过往都告诉了他,他知道何嘉言是想让他死心,他也自知比不过辰骁在她心里的地位,至少现在比不过,于是识时务地选择了放弃,就当是一次失败的相亲经历。
      可是那晚,她狼狈的模样、无助的眼神,让他再也不能够视而不见,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决心充盈在心里,她是第一个让他想要负责到底的人。

      手机有一条未读的短信,何嘉言点开,脸部抽动了一下,紧接着视线变得模糊,屏幕上的字随着变得不那么真切了,她蜷缩着躺在床上,把脸埋进双腿里,紧握着手机的手指骨泛白,肩膀一抽一抽的,她终于哭出了眼泪。
      “你爸明天过生日,别忘了给他打电话。”收信日期是林秀芳去世的那天。
      这么多年林秀芳每年都会提醒他们兄妹。是她的善良和用心良苦在连系着一家人,即使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坚持。
      念堇柔柔软软的小手拍拍她的手臂,何嘉言展开蜷缩的身体,望着念堇。
      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孩子的眼睛怎么会那么漂亮,那么清澈。
      “姑姑”
      这么稚嫩的声音,让人心窝一暖,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开始泛滥。
      念堇看见何嘉言哭她也跟着哭,何懿行闻声跑进来站在门口,他妻子也跟着进来刚要过去,却被何懿行拉住“让她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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