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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地下黄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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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起床时夏树已经不在房间,他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也没找到,最终决定放任不管,换八年前他才是被管的那个。洗漱过后他和往常一样出门上班,到上公交车他才明白过来一早起来的异样感来自哪里。平时方锦每天早上都会和他抢卫生间,但是今天却一直没见到方锦的人影。他想也许是昨天睡晚了起不来,一路想着方锦迟到被骂的样子暗爽,心情愉快地到达学校。
张春的工作是一所二流的中学里的二流历史老师,离他住的地方并不远。学校也提供住宿,不过由于他见鬼的体质不想给人添麻烦就没住进去,不然每个月还能省下房租。
学校是所初中高中混合的学校,但初中在这里完全像是附属的不受重视,自然张春作为不受重视的历史老师更不受重视。但他人际关系上的欠缺却与此无关,完全源于他不善交际为人冷淡,他基本从来不参加同事间的业余活动。工作了三年却只认得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和几个领导,他班上的学生多半都叫不出名字。
其实说起来当年张春有着像故事主角一样悲惨的身世,背负着他母亲沉重的期望,却没能众望所归成为平步青云的主角。他在远房亲戚的资助下勉强读完大学,现在有份能糊口的工作就已经觉得世界和平日子美满了。他的愿望很简单,先存点钱按揭套小房子,再找个媳妇生个孩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可现实往往不会因为他的愿望简单就将就他。当看到躲在楼外墙角阴影里的夏树时他浑身神经都颤了一把,而对方正闭目养神,他视线刚转过去就突然睁开眼轻轻一笑。
张春抽着嘴角,他旁边的余老师好奇地凑过来问:“那个人是谁啊?我看他坐在那里半天了,不会是变态吧?”
“说不定,现在的人谁说得准啊!”张春鄙弃地回道。
余老师立即赞同地说:“我联系一下保安吧,以防万一。”
“不,不用!”张春立即拦住他,“其实他看起来也不像坏人。”
余老师又点点头,表示赞同,“你认识他?”
张春叹了口气说:“算是认识。”不顾余老师奇异的目光转头盯着窗外墙角的人影。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张春迫不及待地冲出去,他想的是一定要狠狠批评夏树,但他走出校门却都没见到夏树的身影。
此刻时间还早,太阳也没下山,没什么温度的阳光透过梧桐树间的间隙照下来。张春突兀地顿住脚步,他注意到马路的对面有个人行为怪异地蹲在路边,似乎在烧纸钱。四五月这种春末夏初的季节天气总是很反常,他不自觉搓了几下手臂向前跑了几步总感觉有些冷。
马路对面的人察觉到有人走近,猛然回过头来冷眼瞪着张春。就在一瞬间张春像是被打过兴奋剂一样奋不顾身地冲向马路对面的人,大脑如同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来历不明的愤怒。
就是马路对面看起来约摸四十来岁,他从未见过的男人让他觉得无比愤怒,他毫不犹豫地摁倒那个男人,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嘴里转声重复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张春盯着男人不断挣扎,嘴唇一张一阖好像在说什么,但他什么也听不到,神经麻木得感觉不到一丝感情,仿佛陷进了一股残酷的暴力快感当中。
突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往他太阳穴的位置狠狠一击,眼前闪过一片白光便失去了所有感官。
“花儿?”
听到声音张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全身的重量全落在夏树身上,他揉着脑袋莫名地问:“刚才,我怎么了?”
“没事了。”夏树说着把昨晚张春不肯戴的玉壁再次给他,“戴着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张春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接了过来,被鬼附身他并不陌生。这次还算轻的,最严重的是完全失去自我意识,八年前那次若不是夏树他大概就到18岁为止了。
见张春收下,夏树明显地弯起眼角,“你先回去。”
张春抬眼瞟过他问:“你有事?”
夏树点了点头,张春却听到不远处几个女同学的对话。
“那个人在干嘛啊?”
“哇,好高级哟,是从印度来的吧!”
“诶!明明好变态。”
张春见她们匆匆离开,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在斜对面的巷口有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赫然是刚刚被他掐脖子的男人。
这条路属于学校后门的延伸路段,即使放学期间也没什么人会走,张春若不是超近路也不会走这里。因为这条路两边都是上世纪的老房子,行道树经过几十年的生长几乎遮避了所有光线,即使是正午也让人觉得阴冷。
而那个男人所在的巷子是两栋建筑间的间隙,最多能并排两人通过。他就趴在巷口,上半身还落在巷外,双手紧紧地抠住地砖,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拼命向外挣扎。但诡异的是他的双腿半悬在空中,呈现出一种完全不符合人体学的姿势,就像他的双脚被人拽起往巷子里拖一样。
也许那几个女学生看不见,但是张春却看得很清楚,男人的双脚确实被什么拽住。不过他也只看到一团黑影,没有面目。
眼看男人像货物一样被拖进巷子里,张春眼中似乎还能看到男人盯着他如同求救般的眼神。他直觉这不是什么他管得了的事,可见死不救又显得太冷漠。
正当他犹豫之际,却听夏树开口说:“我去,你回去。”
听到这样的话张春反而觉得非去不可,几年不见他越发想跟夏树对着干,打心里他不愿再被当成小孩子对待。夏树却全然不介意,仍旧轻声地说:“我很快回来。”
张春不屑地瞪大双眼,脱口而出:“要么各走各,要么一起去!我不是那时的……”
“好,一起。”
没等张春说完,夏树已经做出回答,让他心里堆积的一剧本抱怨台词无法出口,对着夏树他愣愣打量起来。依旧是毫无变化的表情,甚至他怀疑夏树去整过容,所以才会导致面部表情僵硬单一,他分明记得八年前的夏树是会笑的。这么一想他瞬间觉得自己发现了夏树这几年完全没变老的真相,不禁心情大好,如同抓住了夏树不为人知的把柄一样。于是他饶有兴趣地看了夏树半天,然后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夏树莫名奇妙。
巷子里有一股散不开的霉味,张春估计走了十多分钟才总算快到另一头的出口,但一路走进来却没有刚才那个男人的踪迹。
夏树突然在身后叫了他一声,他倒回去见夏树的目光落在地上问道:“怎么了?”
“痕迹消失了。”
张春低头仔细看了半天,果然地上的垃圾被男人的身体碾出了一条痕迹,但这条痕迹在到离出口大约十余米的地方突然断了。前方甚至也没有任何人走过的痕迹,而巷子除了两头也再没其它出路,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他思索着探向两边的墙壁,以他的经验这种时候应该会在某处存在着一扇隐藏的门或者通道,当然这种经验来源于电影或小说。
不一会儿,夏树指着张春所站的位置说:“这里。”
张春立即低头看到脚下的下水道井盖,接缝处明显错位的灰尘,痕迹还很新。他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打量着井盖,与一般井盖所用材料不太一样,黑得像炭一样并且完全不反光,表面也没写某市政的字样,反而刻着一些像符咒一样怪异的花纹。
他一脚退开,夏树就俯身开井盖,但看着有些费力。他正想要不要搭一把手时就听到咔的一声,井盖被翻在一旁,夏树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下面卡住了。”
闻言张春凑过去,一根食指粗钢条崭新的断裂痕迹闪着白光横在井沿,他心里不禁暗想还是别随便惹火夏树的好,不然被他随便一掐脑袋就得掉下来。
夏树指着井口说:“我先下去。”
刚见识过夏树的功夫张春不敢造次,轻点了下头。其实他和夏树一起生活的那两年,常常是他对夏树呼来喝去,丝毫不顾忌当时夏树作为临时监护人的身份,人前叫着夏叔,私下却极为目无尊长。
也许是年龄增长,也许是久未联络,现在两人的关系张春明显地觉得疏远了。
“花儿。”
夏树的声音从井口传来,带起沉闷的回声。张春应了句跟着跳下去,他以为他会潇洒漂亮地落地,不料错估了高度。从井口往下是一个像圆柱体一样笔直的洞,大概七八米的高度,如果不是下面积水够深他可能已经魂归西天了。
张春从水里爬出来,身上并没有想象中刺鼻的臭味,反倒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夏树盯着他眼里一片笑意,明显是被他落水的样子逗乐了。张春立即冷眼一瞥见他全身全无半点水渍,狠狠地哼了一声。
“我系了绳子。”夏树解释地说道。
张春抬头看去果然井口垂下来一条绳子,心里暗想有绳子也不说一声分明是故意看他出丑,顿时心里更不如意。
“冷吗?”夏树望着他湿透的衣服自觉地解他自己的衣服。
张春忙按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您别。”不是他逞强,只是湿衣服外再套件衣服完全没有半点用。夏树从来不忤张春的意,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前走。
跟在后面张春边走边观察起身处的下水道。整个结构跟石拱桥十分一致,只不过这里的拱深长得看不到尽头,不说鬼斧神功但也浑然一体。光线并没有因为远离井口而变暗,反倒越往前越是密集的光源让四周的景色变得清晰起来。幽暗的蓝光错落地遍布在头顶,显得诡异又灵动,就像大小不一的无数夜明珠镶嵌满整个隧道。
张春想到这就乐起来,这真要是夜明珠他撬几颗去肯定能买个好价钱。他不自觉笑了笑,却没注意到前面的方面打偏,差点踩进一旁的水沟里。他连忙定住脚步低头看下去,发现这里比井口处要浅许多,水质还不错,清可透底。令他惊异的是水底赫然呈现出一条人工轨道,透过水面能看清铁轨上没有一丝青苔和锈迹。但他却从没听说过在这座城市修建过地下轨道的传闻。
随着光线越来越亮,张春没弄明白这铁轨是怎么回事,倒是搞清楚了那河里气味的来源。漂浮在水面上未能全部沉入水底的灰烬让他脑海中回想起小时候被母亲逼着喝符水的事,他不禁胃里一阵翻滚,有股想吐的冲动。
夏树霍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就刚才喝了两口水,看到这个想起来有点反胃。”张春躲过夏树伸过来扶他的手说。
“忍忍。”夏树看了看一旁水沟,眼中又带起一层笑意,转身继续向前。
但张春却再也挪不开脚步,他瞪大双眼瞪着石壁上盘踞的发光体,此刻就像突然有了意识一般动起来,窸窸窣窣地一点点开始移动。他屏住的一口气全力呼出来,石壁上的光源就突然一窝蜂地飞起来直奔向他。他立即一声大叫,转身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