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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张家六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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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脑中浮现出夏树看到锦盒里照片的神情,突然理解了夏树当时复杂的眼神。他狠狠攥紧双拳,怒瞪着双眼,安若被他吓得愣住,他却完全没意识自己此刻的表情有些可怕。
“张春?”安若小心地叫了一声。
“没事,回去吧。”张春恢复如常,勉强地笑了笑。
安若点了点头,也没打算再继续说下去,张春也已经听不进去,满脑子全是关于夏树的事,过去的,现在的,全交织在一起,如同缠在身上的荆棘,刺痛不已。
离开时张春忘了他带来的锦盒和镯子,还是安若提醒他,他随口说道:“既然和你的镯子是一对你就收下吧,反正捡到的人也说不清是哪来的,可能就是你掉的。”
“这对镯子是沈宛秀出嫁时齐秉山送给她的,一只给了她刚出生的儿子,一只留给自己,我外婆说是她年轻时一个亲戚送给她的。”安若向张春解释道,不过张春已经失去兴趣,镯子是谁的已经不重要了。
张春和安若一前一后、一言不发地走出茶楼,正好在小区门口碰到安旸,对方说是下楼买醋的,最后变成三人一起上楼。张春和方锦都留在安若家里吃过午饭才离开,离开时安旸意味深长地对张春说:“希望以后你不会再来找我妹妹。”
莫名其妙地话把张春弄得摸不着头,奇怪地转头盯着安旸,对方补充道:“你的气色不好,阴气缠身,最好趁早找个师傅看一下。”
张春心里忍不住笑了一声,说道:“谢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对于安若他只能说声抱歉。
离开安家,张春没有和方锦一起回去,而去独自去找宋卓扬。虽然宋卓扬也不一定说实话,但有些问题他一定得当面问清楚。可是他匆匆跑到医院,却得知宋卓扬今天休息,他只好拨了宋卓扬的手机。
“你在什么地方?”张春不打算拐弯抹角。
“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气急败坏?”宋卓扬轻飘飘地回答,显得漫不经心。
“我有一个问题,从东岭的事开始,到利用林以亭引我去那间地下灵堂和你给我的锦盒,还有安若做的奇怪的梦,是不是都和你有关?如果你做这些都是为了让我去了解张尧年,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偏要弄这么复杂?”张春说得急促又沉稳,他并不想又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
宋卓扬突然笑了一声说:“我只能提醒你不要被自己迷惑了,张家的事我只是外人,想让你去了解张尧年的人也不是我。”
“这话什么意思?”张春冷冷地追问过去。
“算计你的另有其人的意思。”宋卓扬似笑非笑的语气让张春听来像嘲讽。
“谁?”张春虽然在这么问,但脑中已经勾勒出张守宁的影子,那个与平常性格大变的张守宁。
“反正不会是我。”宋卓扬刻意地扬起声调,如同拙劣的恶作剧。
“我们当面说。”张春单方面决定,不容宋卓扬拒绝。
张春完全没想到宋卓扬报给他的地址他竟然去过,看似意外之极,又恰在情理之中。到现在张春几乎已经忘记孙国胜这个人,自然也忘了断头鬼和他的恩怨,他想起上回在医院看到宋卓扬带着断头鬼的女儿,猜想孙国胜可能已经在牢里了。
再次踏进孙国胜和瑶瑶住的老式楼房,张春完全没有闲心感慨,他径直走到大门前敲了三下门。如了所想,来开门的是宋卓扬,而屋里除了他和瑶瑶再没有其它人。
瑶瑶缩在宋卓扬背后,手里还抓着扑克。张春走进客厅,看到桌上摊开的扑克全是一对一对的,不禁一笑,他完全想象不出宋卓扬竟然会有耐心陪一个小女孩玩抓乌龟。
瑶瑶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显然她已经完全不记得张春。“瑶瑶,叫叔叔。”宋卓扬拍了拍她的头说。
瑶瑶摇头,抱着宋卓扬的腰说:“叔叔在这里。”
宋卓扬有些得意地昂起头看着张春,“乖瑶瑶,那叫哥哥。”
“哥哥。”瑶瑶听话地对张春叫了一声,叫得张春脸上一黑,瑶瑶再次躲进宋卓扬的身后。
“你吓到她了,她的心理年龄只有五岁!”宋卓扬义正言辞地批评张春。
张春的脸色黑得更加厉害,倒不是因为那声哥哥,而是宋卓扬此刻的形象与他以往的认知形成强烈的冲突,一时不能调和。当然,他莫名其妙就比宋卓扬矮一辈他也是不能接受的。
两人一小孩坐在狭小的客厅里,张春一直紧紧地拧着眉头,对宋卓扬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瑶瑶不肯离开这里。”宋卓扬的目光淡淡地瞟过旁边的女孩,女孩咧嘴对他一笑,他又把视线转回张春脸上,“这也是我唯一能补偿他的。”
张春不知宋卓扬话里的他指的是孙国胜还是断头鬼,他也不想深究,他来的目的不是弄清宋卓扬和孙国胜究竟是怎么回事的。
“我不想知道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现在我只想知道夏树,是张尧年是怎么死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一直铺路让我走到这里的人到底是谁?”张春冷冷地问道,宋卓扬身上他虽然看不出任何非人类的征兆,但他早就觉得宋卓扬不是‘正常人’,甚至可能是像夏树一样是借尸还魂也不一定。
“我记得我早就说过我跟张家没什么直接关系,至于张尧年的事一半是他自己跟我说的,一半是我看到的。”宋卓不着轻重地回答,显得很不以为意。
“他跟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张春抓到重点,如果按辈分张尧年已经是他曾爷爷那一辈的,以宋卓扬的年龄算来根本不可能认识,如果是指这里指的是夏树,他宁愿相信宋卓扬其实是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的老鬼还魂。
“张尧年卒年二十九岁,死于疾病突发,死时狂躁异常,徒手杀死佣人八名。死后没有葬礼没有墓碑没有牌位,甚至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死了,只道张家六少爷那一晚过后失踪了。本来知道张家有个六少爷的除了宅里的人,外人根本没有听过,自然也不会有人追究。不过——”宋卓扬突然加重语气,直直地盯着张春说,“其实张尧年那时并没有死。”
张春不理解地皱了皱眉,宋卓扬的话他大部分都没有理解。
“你不懂也正常,或者说正常人都不懂张家那恶毒的诅咒,更不懂张家的人。为了家族的延续他们不惜世代都牺牲长子长孙,而张尧年却是个异数。”
张春一动不动,像是听得入神,又像在走神。宋卓扬换了个姿势,抱了抱打瞌睡的瑶瑶继续说:“张尧年排行老六,从小被他的父亲当祭品养大,二十九岁那年代替他大哥成为家族的牺牲品。但是他还活着,或者说早死了,这么说你可能不是很理解,换句话说他成了活着的死人。他和你一样,本来该享尽五福,长命百岁的,可惜和你一样从小被人换了阳寿,改了命格,结果化尽五福阳寿,只为让他独自承受张家几百年的诅咒,以他永生记世的不生不死换张家后世的家门福安。”
张春的身体已经紧紧地崩直,宋卓扬却没打算停下来。
“如果不是你,他现在还躺在漆黑的墓室,甚至几百年后还是如此,不生不死,永不超生。你没有经历不会懂得那种痛苦,就像一尊活着的化石,没有尽头。”宋卓扬说着目光渐渐飘远,像是想起了往事。
张春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觉绝望,仿佛被困在墓室里永不超生的人是他。他也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深的恨,他恨不得将害过夏树的人全都千刀万剐。然而,实际他却连让夏树真心笑一笑都做不到。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了。”宋卓扬轻言浅笑,就像面对一个患者家属的提问一般。
“谢谢你。”张春漠然地站起来,转身正要起步又突然停下来,回头对宋卓扬说:“无论我做了什么都不是因为你们的任何算计,我只为夏树。”说完他大义凛然地走出大门,此时此刻他只想告诉夏树,他愿意分担他的一切,无论是仇恨还是痛苦,从今之后他都绝不会再让他一个人。
张春急冲冲赶回去,一路眉头都没有松一下,打开门看到夏树,不由自主地跑过去紧紧抱住他,头死死埋在他的脖颈处,轻咬着他的衣领。
“夏树,你想报仇也好、杀人也好,人间地狱,永不超生,我都跟你一起。”张春心平气和地轻声诉说,却是他最深情的表白。
他的呼吸轻拍着夏树的发梢,夏树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花儿,发生了什么?”
他抱夏树脖子的手紧了紧,胸口紧贴着夏树的心脏,感觉不到夏树心脏的跳动。然后他狠狠吸了一口气,松开夏树,两人面对面,他慎重又坚决地说:“我说我要分担你的过去,分享你的未来,没人为你磕头送终,我来!没人给你开坟立碑,我来!没人陪你黄泉做伴,我来!”
夏树默然怔在原地盯着张春,双手不住地颤抖,他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眼角不经意地滑落一滴眼泪,自己却没有发现。
不过张春却因这一滴泪慌了神,夏树别说是哭,连皱眉的次数都能数清,他不由自主伸手抹掉夏树脸上的泪,然后双手环住夏树的脖子,凑过去不由分说就吻住对方的唇,温热的舌头探进夏树微凉的口腔。夏树并没有反抗,他便肆意起来,舌尖滑过他的唇齿,缠上他的舌头,温柔地吸吮。夏树的手跟着移上张春的腰迹,反客为主地咬住他的舌头,动作显得比他更为生疏又小心翼翼。这确切来说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的接吻,虽然并不够娴熟却极尽缠绵,仿佛一同赴死的决绝。
张春微红着脸颊,夏树的手还抱在他腰上,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习惯地用指尖触碰他眼角下的伤痕,极尽温柔地说:“花儿,对不起,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一天是时间,一分一秒都是时间,活着没有时间,还在死后,做人做鬼我都无怨无悔。”张春眼里全是快要溢出的感情,他心疼夏树,舍不得夏树,他愿意为夏树付出他能付出的一切。
可是夏树却不要。
“夏树,你可以拒绝我,可你不能阻止我。即使你离开,我也不可能过上你期望的生活,这里已经挤不下别的人了。”张春说着拉起夏树的手落在他胸口。
“花儿。”夏树静静地望着张春,“我活着的一生只学会了恨,曾经我恨不得杀光所有的人,即使我最恨的人早已不在人世我也没有放弃复仇。可是,当你哭着抓住我衣角的时候我后悔了,我怎么能将我的恨降在一个四岁的孩子身上。”
“现在我长大了,你的爱和恨我都能承受了。”张春微微一笑,眼中倒映的夏树一瞬间成了他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