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养成就吃了》泠萸

91、part 91

　　在昏暗的盥洗室里，路希听到了他放开胆子设想都不敢想的话，听着杜君浩诉说这些，他甚至怀疑自己才是没睡醒的那一个，正在做梦呢。
　　杜君浩说自己并不歧视同性恋，不然也不会和周展池洋成为好友，但去健身房被男同示好，来巡店就在这间盥洗室被男同往裤子口袋里塞保险套等经历，确实让他对这一群体存在一些刻板印象，所以路希刚暴露性取向时，他是有些难以接受的，但那与池洋父亲对儿子性取向的无法容忍，视同性恋为耻辱不同，他的无法接受之下是担心路希因为性取向遭受无端的恶意和伤害。
　　他想过趁路希年纪小帮他矫正，也真的那样做了，但就像池洋最初告诫他的那样，性取向无关对错，更无法矫正，如果路希是天生的同性恋，那么即使他把路希送走，给他换个截然不同的环境，路希的性取向也不会随之改变，强行干预只怕会适当其烦，引起孩子的逆反心理。
　　虽然路希很乖，知道杜君浩所做的一切是为他好，没有因此责怪怨恨，杜君浩却后悔了，送走路希难以适应的不是路希，而是他自己。他一方面怕路希对他存有亲情之外的感情，同时又矛盾的怕两人之间产生隔阂，日渐疏远，路希最终会将那份不别回应的感情转移到别人身上。
　　陆邵偏偏在这种时候受了伤，受到了路希的悉心关照，所以他才会对路希照顾受伤的同学那么介怀，而越是介怀就越是关注，越是关注就越是多心，直至陆邵伤愈，路希还要与他合租，他一时失控打了路希。
　　他后悔极了，也忧慌极了，只怕这一巴掌不只是打在路希身上，而是打在他们之间，打没了路希对他的期待。那时候他才开始正视自己，问题的源头不是路希，而是他自己，只不过他一直拒绝面对，所以才会生出这么多事。
　　“爸也想过你所谓的喜欢也许只是从小缺爱和恋父情节导致的，爸不该在你搞清楚你自己究竟需要什么想要什么之前就把你绑在身边，这太不负责了，也太卑鄙了。爸一直说要对你负责，可在做位正直负责的父亲和看着你被人拐走之间，爸选择了做个自私卑鄙的混账。”杜君浩自嘲的笑了笑，笑罢了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正直坦荡了这么多年才换来你这个福报，再因为这个把你丢了，恐怕后半生都要后悔。”
　　其实向儿子坦诚自己的内心也不是一件易事，虽然他们既无血缘关系，也非法律意义上的养父子，但他毕竟给这孩子当了快三年爹了，成日被一口一个爸的叫着，不可能没有悖德感。好在这孩子自来安静乖顺，没有中途打断他，也没提什么让他心理负担更重的疑问，否则他未必能把这些话顺利的说完。
　　路希不是安静乖顺，而是在短时间内接受了太多讯息，最重要的信息还是他偷偷设想都不敢去想的，所以他大脑卡壳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呆怔怔的路希被杜君浩带回了办公室，视线不由自主的追随着杜君浩，看着他把洗漱用品原样放回去，利落的整理着床铺，觉得他足够清醒理智，但还是对他所言产生了怀疑，比如他将自己称之为福报一说。
　　路希自认是个倒霉死了的倒霉蛋，是切切实实的倒霉死了，而非形容。他怎么会成为一个人的福报？若他是福报，好心收养他的人怎么会因他为难成这样？又怎么会被逼疯了似的，遭受着良心的谴责，违背道德的约束，做个卑鄙自私的混账？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人，为人那般正直善良，他理当受到更多更好的福报。
　　杜君浩整理完床铺，回身就见路希仍然呆立在原地，轻轻叩了叩他的额头：“这里堵车了吗？”
　　路希神情复杂的紧，有关心，有忧心，还有内疚，唯独没有感情得到回应的开心。
　　杜君浩：“怎么了？跟爸说说。”
　　路希嘴张张合合几次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爸，我是不是把你给逼疯了？”
　　杜君浩失笑：“或许吧，但这感觉不错。”
　　路希满目担忧的望着他：“哪里不错了？你都清醒的疯掉了。”
　　杜君浩稍显用力的叩了叩他的头：“清醒点，你都傻了。”
　　路希眼里的担忧慢慢褪去，鼻子莫名的发酸，嘴唇嚅动着却不敢做声。
　　他从没设想过自己的感情能得到回应，他的心动不是从美好的砰然心动开始的，而是从忧慌的劝诫自己死心开始的。日复一日，不断往复，不停劝诫，不停设想这个人有了妻子，有了孩子，自己便从他的生活里退场，不给他添更多麻烦，更不让他夹在中间为难。就这样不停的把颗鲜活的为他砰然跳动的心当成罪恶的种子研磨，只怕它不肯成灰。
　　他一直这样看待自己的感情，如此对待自己的感情，难过是肯定的，但当难过成为一种习惯也就不觉得那么难过了。他还可以照常生活，还能以养子的身份留在他们的家里，留在杜君浩身边，他便知足了。
　　而今，他想都不想的事似乎成真了，他理该欣喜若狂，可他大概是胆小鬼做久了，不要说放肆的开心，他甚至不敢确认这一切是不是真的，会不会是他理解错了？
　　路希的眼睛像雨水打湿的月亮，乍看清澈皎洁，美好的不可方物，细读便是潮湿和哀伤。
　　杜君浩只是这样看着他便不可抑制的心疼了起来，他把这个总能轻易让他心疼的孩子抱在怀里，抚着他的清瘦的脊背，在他耳畔温声抚慰着：“别担心，爸没疯，爸只是想通了。你想要什么，爸就给你什么，除了寿命，爸没有什么是不能和你共享的。爸会护着你，护一辈子。”
　　路希怔怔望着杜君浩身后那扇小百叶窗的眼睛不知怎么有些酸涩，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嚅动着的嘴唇终于发出了声音，似询问似重复的语调：“一辈子……”
　　杜君浩：“嗯，一辈子。”
　　路希闭上更加酸涩的眼睛，垂在身侧的两手抬起，环住了杜君浩的腰。就算这是一场白日梦也好，请让他的梦长一点，不要那么快醒来。
　　父子俩一同走出酒吧，灿烈的阳光直直刺进眼睛，一夜未眠的路希有些头晕目眩，下意识的抓住了杜君浩的后摆。
　　背身锁门的杜君浩立即将他扶住了，问他怎么了，他摇了摇头，说太阳太大了，晃的他发晕。
　　杜君浩把门锁好，揽着他上了车，问他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再回家。
　　路希心不在焉的“啊”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杜君浩：“回家吧，你都困傻了。”
　　路希又“啊”了一声，这次是附和的一声。
　　在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杜君浩低头拿烟，路希飞快的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想看看他对此作何反应。
　　“坐好。”杜君浩把他推回原位，重新给他扣上安全带，告诫性的敲了敲他的头，“成年前规矩点，你爹再混蛋也还是个人，不是畜生。”
　　“我不是……我是说……哎呀，跟你说不清楚。”
　　“那就别说了，闭嘴听我的。”杜君浩不愿太早和他这些一是怕孩子年纪太小，可能搞不清恋父情节和喜欢，再有也是怕孩子不知轻重，把心思都放在这些上，忽略了学业，他还是个学生，当以学业为重。
　　路希闭上嘴，把臊的发红的脸低下去，他只是觉得不真实，想确认一下而已，搞得他好像内心不纯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