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倾城》左岸慕斯

36、“咱们终于见面了，程诺哥哥。”

　　那位周小姐在程诺诊室，并没有待太久。

　　她从里边出来时，似乎脸色不太好。一边快步走一边从包里取了一只大号黑色墨镜戴在脸上，几乎遮去了大半张脸，看不到任何表情。

　　她快速地穿过小院子，消失在隔断前后院视线的屏风后。

　　“真是她！”

　　李亦轩低声叫完，轻手轻脚地跑到程诺诊室门口，偷偷地伸头往里看。

　　程诺坐在桌子后边，低垂着头，双手摆弄着一只签字笔呆呆地出神，一下一下地戳着面前的桌子。

　　李亦轩看着他的的脸色，觉得像有一座山压到了他的心上。

　　“师哥，你没事儿吧？”犹豫再三，才小声问了一句废话。

　　程诺不话说，只是摆弄那只笔，狠狠地戳在桌子上。“喀嚓”一声，签字笔拦腰而断，断茬猛地扎进他进他的血肉，鲜红的红一滴一滴落在乌木桌子上，凝结出点点血珠。

　　李亦轩看他流了血，赶紧找了棉签和药水帮他擦伤口。心疼地说：“师哥，你这是干什么？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实在不行，你打我出气，别把自己憋坏了！”

　　程诺甩开李亦轩就走，“我出去走走，你盯着点儿。”

　　“还没擦药呢！”李亦轩的话没有说完，人已经走远了。

　　程诺像是着魔了一样低着头往前走，脚下是什么路也不管，只要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如果停下他觉得会崩溃。

　　周思涵地声音在耳边萦绕不去：“咱们终于见面了，程诺哥哥。”

　　第一次在妹妹的同学生日聚会上见到她时，她说的就是这一句话！

　　隔了七年的时光，她还是那么美丽，时光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丁点儿痕迹。就连说话的语气，说出的词也是一模一样！

　　现在的她，如七年前初次见面时那样，穿着同一款小黑裙，也在这样一个午后，踩碎一地的金色阳光，带着夺目的光华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震惊！

　　周思涵，这个名字，他仰慕了许久！

　　妹妹经常会提到这位优秀的学姐，夸她如何漂亮、如何有才华、性情如何好……简直就是当作人生目标。甚至连妹妹的同学也常把周思涵的名字挂在嘴边，仿佛她的名字是带有魔力的，让人不得不时刻提到她。

　　耳朵听“周思涵”这三个字都已经磨出了茧子，听了她太多的传奇，也彻底吊足了他的胃口！当时还是一腔热血，总是不服气地想，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周思涵再了不起，也只是一个女孩子，多半是被传得夸张了！

　　周思涵肯定听妹妹说到过他，要不然她不会一见他就带着戏谑和玩笑的意味叫他“和诺哥哥”。

　　当时的年纪，面上再装得谦逊，却按捺不住一颗总在找机会要逞强的心！

　　记得周思涵一声“咱们终于见面了，程诺哥哥。”让他当场红了脸，却也记他彻底记住了这位仰慕已久的传奇。

　　那天的主角是谁，他早就忘记了，只记得跟周思涵从各自所学的专业聊到各自的人生目标，又从人生目标聊到自己的梦想……一直耗到半夜，所有人都趴在了饭桌上，只有他们两个还在滔滔不绝，恨不能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

　　周思涵比他小一岁，但学识、气度在同龄中拔尖，看问题总有自己的独到之处，程诺当时听着她高雅的谈吐，心底早已佩服不已。

　　那是他第一次佩服一个人，也正是这第一次的佩服，让他沉溺其中才有了后来那些缘和劫纠缠不清的故事。

　　当年一别，转眼就是五年！五年的时间并不长！

　　五年对于他，却已经遥远地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褪去了所有的青涩和热血，把自己淹没在冰层下面，麻木了身体，也封了心。

　　他以为他已经把自己冰冻的够好，即使在阳光下曝晒，也依然不会融化。但是那轻声曼语地一句“咱们终于见面了，程诺哥哥”，竟把他坚硬的冰雪外壳瞬间击得破碎不堪！他觉得他像一只被剥了壳的蜗牛，软弱得没有任何依靠。

　　周思涵看他只是发呆，唇角牵动，浮现一个最美丽的笑容。

　　“你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喜欢这样呆呆地看女孩子。”亦如他们初见时，他看着她发呆的样子。

　　程诺的思维停了好久，才声音沙哑地问她，“你怎么回来了？”

　　“在国外待得太久了，落叶归根吧！佳妮没告诉你吗？”

　　佳妮是他们共同认识的一个朋友，更是周思涵多年的闺密。老早之前，佳妮约他去喝咖啡，就已经透露过她要回来的消息。

　　不过，他遇到了被米娜泼了一脸咖啡的沈璃薇，就没有听她把话说完。

　　“你不高兴我回来吗？”周思涵看着他的脸色，声音还是那样柔媚。

　　“没有，太突然了……”突然吗？语晴最近才提过的。程诺深呼吸一口气，脑袋已经开始清醒，能够正常应对，“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到的。佳妮他们说今天晚上给我接风，我希望你也去，所以亲自来请你。赏脸吗？”

　　“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事。”他拒绝之后，觉得还不算太糟，至少他的语气是很平和的。

　　“早就听说你是个大忙人了。”周思涵从短暂的失落中，很快恢复了完美的状态，笑着说，“下次吧！下次单独约你。”

　　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才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心里茫然若失，为什么还要再见面呢？难道是他的劫，还没有过去吗？

　　他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见面相忘于江湖，原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喂！”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量，猛地把他拉回到现实中。

　　回过头看到沈璃薇一张焦急的脸，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往身后安全的地带拖去，他此刻站的地方，面前是一处山崖。

　　心里不免后怕，再往前半步后果真不堪设想。

　　“你怎么找过来的？”

　　沈璃薇刚才到处找他，跑得太急，一时间气息不稳。心里怦怦跳得厉害，弯下腰，“降低海拔”大口地喘气，双手仍紧抓着他的左手臂，生怕他又要去寻死。

　　她抓得他有些痛，程诺抬手，想扶她在旁边坐下。

　　沈璃薇抓他手臂的双手都开始微微发抖。

　　说不出话来，只能着急地摇头，越着急气息越乱，最后憋得一张小脸紫涨。

　　程诺心里歉然，用另一只手拍拍她微凉的手背，淡淡地笑着说：“你别急，我们到那边去。”扶她走安全的地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等她气息渐稳，忍不住责问，“跑这么急干什么？明知道自己心脏不好！”

　　沈璃薇没好气地说：“我再晚来一步，你就去见上帝了！”

　　“我只是想透透气，又不是去寻死！更何况这里也摔不死人，最多摔残了。我要想真死，好歹也要找个比这里高的地方。”

　　“倒是我多管闲事了！”沈璃薇一把甩脱他的手，爬起来就走！又气又急，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程诺最怕她生气，立刻按着让她坐下。

　　“我谢谢你还不行吗？你乖乖坐着，别乱动！”

　　沈璃薇扭过头去不理他，胸口一起一伏地喘息。程诺在她身边坐下，听着她气息渐渐平稳下来，他才转过脸看着她，想到她刚才地急切，心下颇为感动。

　　沈璃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快点给你那个师弟打个电话吧，他也在找你呢。”

　　“李亦轩？”

　　“嗯，他看你跑出来了，到门口没有追上你。又跑回去告诉小容，预约的病人先挡驾，他怕你有什么事，要去找找你。他跑得太快，我没跟上，和他走散了。这会儿，他说不定怎么着急呢，你快给他打个电话吧！”

　　程诺摸摸口袋，才想起来，手机放在诊室的桌上了。身上的衣服也没换，还穿着白大褂。倒是头一回这副形象爬山，不由得苦笑一下，脱了缠在左臂上。

　　沈璃薇看他没有拿出手机，猜着他肯定没带出来！从包里取了自己的递给他说：“用我的，号码总还记得吧？”

　　程诺拔了李亦轩号，互相问清位置，知道离得不远，李亦轩让他等着别走，他马上过来。

　　程诺递还了手机，重新坐下，说：“他这就过来，我们在这里等等吧，别又错过了。”

　　沈璃薇点点头，往下移了移，让后背可以靠在石头上，石头上有许多突起的棱角，硌得慌。

　　“不舒服吗？”程诺把白大褂给她垫在背后，“这样靠上去，应该舒服一些。”

　　沈璃薇靠在上边觉得石头已不像刚才那样又冷又硬，靠在那里，慢慢眯起眼睛看着天空。天气晴好，云像波澜壮阔的海洋，布满整个天空，变幻着姿态。

　　沈璃薇看了一会儿云，转过头，程诺正望着她有些出神，脸上说不出是怎样复杂的情绪，心里莫名地一跳，转开脸去，“你干嘛这样看我？”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时候很像一个人。”他的声音越说越低，轻得像天边的一缕云絮遥远而不真切。

　　“像谁啊？”

　　“我的妹妹。曾经她也像你一样担心地追上我，害怕我从山上跳下去……有时候真的觉得你们好像，高兴了就眉飞色舞，不高兴的时候，怎么也哄不好。她还经常冲着我发脾气，对着我凶……”

　　程诺轻轻说着，恍若那个女子就在她身边，他清楚地看着她的一颦一笑。

　　“那你是在我身上找你妹妹的影子吗？你帮我，也是因为你我像你妹妹？”沈璃薇嗓子里发干，想起他的种种温暖——

　　原来只为她是另一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