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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金风玉露 ...

  •   伴君如伴虎:第11章

      ……
      老鸨被沈炼押解着,来到那厢房的门口前时,人都快哭出来了。

      这华屋里外都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这不太对劲。
      夜虽然深了,狎乐的人们断没有这么早睡的道理。

      门窗都上了帷布,里面的情况一点也看不清楚。
      老鸨被沈炼虎视眈眈逼得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拍门环。

      “谁?”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有一个压低音量的男声含糊问道。

      “是,是我呀。钟大人……您……这是休息了吗?”
      老鸨小心翼翼。

      “……”

      沉默许久。那人终于又问:
      “何事?”

      “老身,想叫周姑娘出来说句话——”

      “……明天吧。现在不合适。”
      里面分明下了逐客令。

      老鸨心里暗暗叫苦。她心里清楚:这屋里本该坐着四个大活人,能支起一桌打马吊,……
      所以说来,如今这安静越发让人觉得诡异。

      老鸨艰难地回身,指望这位“钟大人”的话落到身后沈炼的耳朵里,勉强算是交代。

      她转脸看见沈炼眯着眼站在黑暗中,面无表情。——
      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寒光一闪,细看,沈炼居然默默地从腰中拔出一柄解骨刀!

      沈炼此刻正眯着眼,他别有心事,并没有在看老鸨儿。但他这出神的身姿反而更像一把铁锥,扎得老鸨魂飞魄散……

      “钟,钟大人!”老鸨儿不知从哪儿鼓起勇气,翻身扑上门来,“您听老身解释——”

      “老身原不想妨碍您歇息,只是前几日有位姓沈的客人在周姑娘房里落下了东西。
      那混账胡吃了酒,今日寻来,赖着楼下不走。说是非要把东西拿回去!……”
      “老身记得是根金簪子,蝴蝶点翠,有几颗红珊瑚。姑娘今天是不是就簪在发髻上?这个手痒的小蹄子!你让姑娘她赶紧拿给我,我打发那人走——”
      “那人是个极不讲理的村野莽夫,老身怕他一会儿闹上来,搅扰大人的兴致!”

      如此一闹,沈炼终于忍不住抬眼看:
      他对这老鸨居然能灵机一动,脱口编出这样一大段说辞暗暗感到佩服。
      说辞有理有据,里面还能顺带夹枪混棒地把沈炼骂一顿,也算机智过人了。

      老鸨此刻心一横,只求赚得里面的人前来开门;至于身后的沈大人和门里的钟大人一会儿如何“风云汇集”,“炼钟铸铁”的,她是万万管不着了。

      ……
      里面犹豫半天,没有声响。但过了一刻,门边突然响起开门闩的声音。
      漆门开一条缝,伸出一只男人的手,拿着那根金簪探出来。
      “拿去。别再来了——”

      沈炼不能再等,他抢上前去搡开门,大门洞开,房间里面灯光昏暗,再不见其他人——
      门边闪开一个清秀男人。穿着白单衣,又惊又怒地捻着金簪。却是赵靖忠。

      沈炼看向内室,床帏放下,从帷布下垂下一只女人光洁的手。
      那只手毫无生气地搭下来,好像死去一样。

      沈炼的心一下子就紧了起来。
      他大喊一声:“妙彤!”直直朝那床榻扑去。
      赵靖忠在门边眉头一皱,也大喝一声:“放肆!——”伸手就去擒他。

      沈炼觉得背后有衣袖的风袭来,心中一怔。只当这人是个酒色轻薄之徒,想到他对妙彤所做之事,恨得心里火热,一个回马,捋袖扳拦,撞向来人的面门。

      那人虽然早有防备,也没料到沈炼出手的招法老辣,他不敢怠慢,眼疾手快接住沈炼的肘杀,反手锁住沈炼的尺桡骨,一下将沈炼拿在地上。
      沈炼剧痛之中,徒劳地一脚踢得一张香木的凳子飞起,撞在柱子上碎裂开。

      沈炼没想到这人的功夫如此了得,自己轻敌了。他如今被拿,跪在地上,无法转身去看来人面貌。只听见身后的人冷冷地说: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敢来扰咱家的雅兴——”

      赵靖忠话音刚落,突然觉得有些失言。怕一句“咱家”败露了太监的身份。

      他这一分心,便给了沈炼机会——
      被他按在地上的沈大爷才没心情听靖忠语句中的细节;他怒火迸发,低吼一声,忍着剧痛挣脱,一脚踢翻外室酒桌,操起桌上小刀就冲靖忠刺来——

      靖忠侧退一步,弯腰操起脱在地上的袍子;他扬臂将衣物临空一卷,衣袍带风凌厉地卷向沈炼的小刀,眼看要将沈炼连头带刀一囫囵裹住。

      沈炼手臂一挽,挥刀割破衣袍一截,便伸左手去扯住衣袍,他提刀再刺时,赵靖忠振衣为索,兜脸缠住沈炼的右手,锦袍锁住了刀锋。

      赵靖忠将沈炼往地上轻轻一带,眼看又要把他摔在地上;却因为两人靠近,冷不丁被沈炼看准破绽,腾出左手抡开,打向靖忠的头脸;靖忠吓出冷汗,躲闪不及,被扇中耳畔,顿时耳朵嗡嗡作响。

      沈炼见得了手,本能的微微一笑。
      两人近得几乎面贴面,他这一笑,落在靖忠眼里,真比十万句挑衅还有用——

      赵靖忠勃然大怒,挥手架开沈炼左臂,叠手重重地锤在他的肋下,打得沈炼当时就浑身窒闷。

      ……
      “畜生!”

      毕竟不是仇人相见需要生死搏命,遇见硬招子,一过手,两人又稍微冷静了几分。
      他们两人散开,各自查看伤势喘气。右手却又同被一条锦袍缠在一处。

      沈炼定睛一看,突然发现此人很面熟。——赵靖忠的脸生得很英朗。圆圆的脸颊像孩子一样,却又有一副心事重重的眼睛。——沈炼心里好奇:

      *好生奇怪,倒象在那见过一般,何以眼熟到如此?*

      赵靖忠倒并不犹豫。他早就认出沈炼。身为东厂官员,锦衣卫资料他都要掌握,而这位虎目龙形的锦衣卫小旗官,他更是记得清楚。

      甚至查看卷宗时,看到白描绘画的沈炼,赵靖忠还冷笑着跟干儿子金石说:
      如今的丹青师傅都是吃白饭的,把个那么生龙活虎的人,画得这一幅白眼死样。

      ……
      发现又是这只蝼蚁要坏自己的好事,赵靖忠不知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好笑。他抖弄了一下手中的锦袍——这袍子被割破了,另一端还缠在沈炼的右手手腕上,被沈炼紧紧抓着。

      赵靖忠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不客气地说道:
      “放手啊——”

      这冷冷地一句话,让沈炼眼前突然一亮。
      电光石火,记忆唤醒,沈炼突然记起去年腊月下雪那夜的事。

      “是你?”
      沈炼虽然只和他有一面之缘,却记得这个一脸嘲讽的俊朗太监。
      他那一身让人惊艳的俊俏功夫,习武之人见了,总是心中钦慕的。

      等突然醒悟到眼前人是一位东厂的太监,沈炼突然一怔,觉得赵靖忠出现在这里非常微妙。

      赵靖忠似笑非笑。他从沈炼手中撤回袍子,扔在地上:
      “没想到,你这人,倒是好记性——”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炼只关心这一件事。

      不过当他看到赵靖忠的脸,莫名放心了几分。在他浅浅的认识里,眼前这个人心高气傲,又是个残缺之身,必然不屑对妙彤做什么不齿的事情。

      “我……”
      赵靖忠刚下说话,突然听见身边有瓷器碎撞之声。

      酒桌被踢翻时,老鸨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些碎片汤水飞溅,她只顾抱着头咬牙缩成一团。
      如今见情势好转,她才从菜汤,碎磁片中坐起身来,看看四下狼狈,差点哭出来。

      “啊呀……两位爷,你们……你们竟是认识的么?”

      沈炼和靖忠互相对视一眼:急火攻心,倒忘了当场还有这一位。
      沈炼上前去把老鸨扶起来;
      靖忠看着他的背影,为刚才那颇有默契地一对视暗暗觉得好笑。

      “行了。没完没了。——我再跟这位沈爷说几句话。这点钱当做明天收拾这儿的辛苦费——”
      靖忠从袍子里掏出一个三角的纸捻扔给老鸨,一看便知是银票。

      沈炼见他出手阔绰,土豪在旁,他便不吱声。——看那银票的花纹,最少也是沈炼半年的俸禄。

      有了钱,老鸨自然听得懂“明天再来做打扫”的话中话。
      两个男人见面没有打起来动刀子(其实已经打了,也动刀子了)已经是万幸。

      “您二位千万有话好好说,早点歇息,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来——”
      老鸨心里慌,口不择言,也没觉得自己说话有何不妥。

      她懊恼地掸着衣服上的邋遢,赶紧出门,迁怒般将听到动静凑来看戏的人们统统哄走——

      ……

      沈炼要动,赵靖忠走到他身边,伸手按在他心口上,示意他稍等。
      待老鸨走远,屋外稍静,靖忠抢先关好门,上了门闩,拉好帏布——

      不等沈炼张嘴,赵靖忠转身抢了第一句话:

      “你的周姑娘没事。我点了她的穴。她须睡上三个时辰——”
      “如今她就躺在床上。不信你去看。”

      沈炼看着他,目光游走,抿着嘴不说话。这猛虎一脸狐疑。
      靖忠发现他在打量自己这一身单衣的打扮,好气好笑:

      “看什么?我在出任务。”
      “未知来人是谁,总要先做做样子。等着人起疑不成?——”

      沈炼默不作声。 “出任务”这个解释他能接受。锦衣卫这几年,混这条道的人都明白:
      有些词一出,基本等于【接下来的事情最好不要再问】。

      比如:我在出任务。
      比如:此行你务必一个人去办。
      比如:上面放话,此事到此为止。
      比如:东西已经收拾完毕,你们以后就当重来没有过这个人。
      ……

      不过,沈炼抚摸着自己心口被赵靖忠轻轻一推的地方,看着赵靖忠发呆。
      如今脱得只剩一身单衣的赵靖忠站在沈炼面前,白衣敞领,鬓发微乱,显得有些尴尬。

      他并不知道,方才为了应门,靖忠一跃而起,迅速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衣物,有多么拼命。

      靖忠平日惯享受干儿子们伺候,结个腰带也两人伺候——
      如今十万火急,才发现原来自己亲手宽衣解帽,扯脱腰带,褪裙除靴,居然也能做得如此迅速,
      真真“动如脱兔”。

      ……
      沈炼皱眉看了半天,终于一边问,一边朝床边走去:

      “你穿袜子踩在地上,不冷么?——”

      “嗳……这屋里,热得很。”
      赵靖忠牵拢自己的衣领,轻轻咳了一声,跟在沈炼身后往床边走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金风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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