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花與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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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祭的前后十日都是整个王朝最繁盛的时节，从百姓至皇室，无一不在忙碌及热闹的氛围里。王爷府每到这时节，都会有数不清的杂事接踵而来，今年更是被皇上特地指派要赠与仕绅平安符的任务。
热闹的王爷府中，却有块庭园显得格外清净。整座庭园只有简单的几种绿色交错辉映，一条小溪幽幽地流淌在其中，溪上有座小亭，层层纱幕将其包围。虽看似简单，却也可显出园子的主人高雅的气质与脱俗的品味。
暗红色长发少女径自向庭园走去，却在进入庭园的小径前被拦阻下来。
「王爷说要独自一人清净，没有许可不准进入。」
女孩也没多说，从怀中拿出一块刻有杜若花样的玉佩，门旁的人立刻噤声让开。她已经习惯了，在这个家里面，知道自己名字却不知其相貌的人大有人在。
远处传来一声悠扬的笛声，微风将帘子吹起，隐约可见里面的人。女孩微微一笑，加快脚下的步伐。
「王爷，今年要给仕绅的平安符，琉璃已送去紫竹寺给僧侣祈福。」在几重丝纱帘幕前欠身，向亭子里的主人回报自己方才完成的任务。
笛声缓缓停下，阳光将帘子内的一举一动都印在纱幕上，放下笛子，朝她挥挥手，女孩知道这是在示意自己进去：「打扰了。」
亭子内的主人，也正是人人口中的九王爷－皇甫景泰，乌黑的发丝柔顺的躺在高贵的丝绸布料上，头顶用玉制的发簪来固定，眼眸如清波，面容柔和美好，是人人口中所称羡的，就连皇上也多次赞赏不已。年龄并没有在男人的脸上留下一点痕迹，看不出男人早过了而立之年。
「琉璃，」男人温柔的招唤女孩坐在自己身边「一路上有碰上什么好玩的吗？」
女孩漾出笑容，摇摇头：「琉璃倒是见到王爷喜欢的观音童子。」
「喔？」这话题引起男人的兴致。
「果然和王爷说的一样，客客气气的，身上有着淡淡的花香味儿。」
「真可惜今年不是他了…」每年办观音的只能是未成年的男子，今年那孩子已经行过成人礼了，势必不可能再扮观音。打从第一次见到，他相信不会再有人比这孩子更适合这个角色。
还在沉浸于回忆中，一声急切的通报声打破这份和谐。
琉璃掀开帘子询问下人何事，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工作，代替主子过滤一些讯息。
「王爷，皇上请您入宫一趟。」皇上下诏，自然来得急切万分，可这诏书却只有短短一句，没有缘由，比起命令，似乎更来得像请求。
景泰也习惯了，莞尔，抖一抖身上月色长袍：「家里就麻烦你顾一下。」语毕，在心里微微叹气，难得偷闲的时光又没了。
离开前，他回头问琉璃：「琉璃妳喜欢花神祭吗？」
女孩一愣，随即又漾出笑靥：「王爷每每问琉璃这问题，琉璃有说过不吗？」她的答案再清楚不过了。
「说的也是呢。」转身接过下人拿给自己准备送给皇上的兰花盆景，挥挥手慢步上了轿子。
坐在轿子里，仍可隐约听见外头喧闹的声音，这是国家繁荣的象征，他是乐见的，这证明他一直以来所选择的路是正确的。
「王爷，要不要掀开帘子看看？今年置办花神祭的是沈家的少当家，和沈老爷的风格有点儿不同呢！」车夫阿三开心地传达讯息给轿子里的男人。
阿三了解自己的主子平时并不喜欢坐轿子时与光线有接触，可是临行前琉璃姐姐有告诉自己，主子对沈少当家很上心,他才敢如此提议。
景泰难得地掀开帘子，平时他是嫌吵闹的，帘子总是沉重的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出一个世界。不过他对沈家的少当家一直都很感兴趣，最大的原因不外乎那孩子就是一直以来的观音童子。他自己也不清楚，观音童子是哪一点吸引自己了？但却是他极罕见驻足脚步注意的人。
与以往的活泼鲜丽风格不同，今年是清新淡雅的风格，让人如沐浴在春神的温柔怀抱中。景泰兴致一起，随手抄起一旁的纸笔，信手捻来一首短歌，写完就交给风神去寻找适合的主人。
阿三眼角撇见一张纸飘出车外，车后的喧闹声似乎沸腾到了一个高点，倒是给车前意外的宁静：「王爷好兴致，阿三没什么文采，只觉得王爷写的短歌好。」
放下帘子，景泰微微扬起嘴角：「阿三跟琉璃一样，是不是久了就忘了怎么答话？」低头对着兰花自言自语，花苞在微幅颠簸的马车上一摇一晃，好似在向自己点头。
「你看看你，连你也只会点头。」
车夫阿三哼着小调，没听清楚车内人说些什么，旋即抵达皇宫正门。
远远地，便可看见皇宫正门前站了一排人，站在中央位置也是最显眼的人，身着贵气的紫花红袍，头顶戴着金冠银钗，浑身散发不凡贵气的青年，身旁依序排列的是几位大臣与将军。马车方停好，景泰还未站稳，便迎来不小的冲击。
「皇叔！」青年紧紧拥住景泰，彷若一位未成熟的孩子。门前一排大臣与将军纷纷弯腰行礼， 「参见王爷，王爷吉祥。」
「皇上，没事就别摆这么大阵仗了。」景泰温柔的拍抚眼前的青年，轻轻地捧起对方的脸：「别强迫打断别人的事情。」抬头挥挥手，示意大臣将军们可以离开了，也让阿三先回家，晚点会自行回去。
看这情况应该又没法好好把花交到对方手中，只能请阿三将兰花盆景交给青年身边的公公。
「今晚就别回去了。」青年撇撇嘴，瞇起眼盯着阿三离开的方向。
景泰通常会顺着青年的心意，不过最近实在忙得分身乏术，况且花神祭就要开始了，对方应该也没有与自己悠闲厮磨的时间吧？
「皇上，臣…」话才刚起头，马上惹来青年不悦的脸色，他知道自己又犯了青年的忌讳：「宸华。」青年听到呼唤的是自己的名字，随即收起暴戾之气。
「宸华，今年比较忙，没时间多停留呢。」
宸华心里嘀咕两句，也只怪自己今年把祈福大典的任务交到对方手上：「那吃完晚膳再走。」刻意绕远路，能偷闲多久是多久。
景泰怎不知青年的想法，可自己也想多偷闲一些时间，干脆陪同青年漫步在这座华丽的巨大迷宫中。
「今年主办花神祭的不是沈老呢，是沈家的少当家！」景泰想起路上见到的那些清丽的花卉装饰，嘴角不自觉弯起微微的弧度：「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皇叔难得赞赏别人呢。」
「是吗？」景泰自己倒是没察觉：「今年是真不错，很期待祭典开幕那天。」
「可惜皇叔最爱的观音童子今年换人了。」明明该可惜，宸华说起来的语气中却带点庆幸的味道：「人家今年也忙，应该碰不上面吧？」
他们的脚步正巧停在御花园的入口，隐隐传来阵阵花香气息。沈家惹草弄花，当今一绝，不论是为了追求当年的第一美女亦或是当今最高杰作的这座花园，而今，大家也期待这次沈家的少当家会给大家带来什么惊喜。
景泰快步离开，他深知自己再看下去，绝对会让皇上把观音童子换回来。
他们没有多留恋，甚至是加快脚步。
「朕听说今年跳祭神舞的是沈家的小姐呢。」宸华故意将话题接下去，想看看身旁人的反应，可景泰似乎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没多有反应：「算了算了，那个小鬼哪里好了？」
「也许像你小时候吸引我那样？」他这是疑问，因为他也不清楚理由是什么。
「哼！朕已经够大度的让他在皇叔心中卡个位置，但可不准把朕的宝座抢走了！」
如果是一般人或后宫嫔妃听到这句大概不免都会直觉不大对劲，可换个角度想，皇上现在就九王爷这么唯一的一位亲人，不依赖他依赖谁呢？
而且在这深宫大院中谁都明白，谁的舌根都可以嚼，就王爷和皇上的，最好连想都不要多想，除非你想让人拎着你的头颅见家人，皇上办事的手段谁都清楚。
而景泰也自愿给宸华赖着，他比谁都疼这孩子，可他总隐约觉得这孩子瞒着他一些事情，有些重要的事情宸华刻意在避开他，这也许是在怕他，畏惧这位皇叔。
好比现在有大臣要来报告重要的事情，宸华却将人赶走，说等等就会处理，大臣急着想说什么，却被皇上的威压给压了下去，默默地退下。
景泰看着那急匆匆又惨兮兮的背影，轻笑一声：「就让人家好好说啊！」
「我可不想其他事情耽搁了朕和皇叔相处的时间。」
他只能在心里无言的发笑，又是同一句话塘塞过去。
在他身边似乎没有人愿意好好回答自己呢！
「真希望有谁来跟我拌嘴…」小声地咕哝一句，只让自己听到，但也希望谁听到。
宸华没有听清楚，原本想再问的，不过还是算了。
他们在御书房待了整整一个下午，为了这次的花神祭，整个鼎玉王朝上上下下无一不煞费苦心，宸华更是拨冗大笔经费，似乎不仅是要大肆庆祝，更是要向他国示威，彰显自己国力，正所谓「三天一小乐，五天一大庆」，每天都会有不同的活动，更会让代表国家的十二花同时开放。而且今年大破往年的制度，取消宵禁，花神祭期间街访巷弄灯火不间断。
不过这项计划可苦了沈家，全国上下就沈家一户花匠在置办这场盛会，因为只有为首的花匠家，有这个机会及权力可以在皇上面前一展自己的能力。不然平时哪有时机让皇上注意自己？
但要让十二花同时绽放，可是违背天意的大事，可皇上冲着当年沈崔枢追到沈夫人的能力，硬是要沈家达到当年的境界，藉此机会顺便考验沈襄的能力是否足以作为沈家的下一任接班人。
终于把正事都谈完了，天边的晚霞也逐渐染上夜的色彩，似乎也不好推托晚宴的借口，叔侄俩也好久没有一起好好吃一顿饭。
「御膳房再好吃都比不上第一楼的烤鸭…」宸华盯着眼前的山珍海味感叹地说：「每天都是差不多的菜色，每天都是为了皇上好。」
「改天差人给你送过来不就成了？」
「朕说过了，可是他们每天不是卖完了就是为了皇上好！没一个认真！朕只是不想跟他们多在食物上浪费唇舌！」一口将一个干贝烧卖塞进嘴里大口啖食。
这话倒是让景泰微微一愣，原来所有人都有一样的困扰。
「这样不会很烦躁吗？」
「习惯了吧？这地方的人不都是这样说话的吗？」从一名青年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让人觉得别扭，何况他的语气是那么平淡、无所谓。
这就是让景泰常觉得自己和眼前人很有距离的一大原因，不仅是他们互相防着对方某些部分，还有就是那超乎年龄的对谈，他不习惯年轻人硬是要跟自己站在同条在线的感觉，权力地位也好，年龄身分也好，让人浑身不对劲。
聊到一半，不知怎么的话题又回到沈家兄妹身上：「那沈夜来可与若草相差无几呢！」宸华不带感情的说着，「街访人家见过的都这么说。」
若草是景泰前几年过世的妻子，自那之后他未再续弦，大臣贵族三番两次想推荐自己的人选，可惜全被他一一回绝。有人说他难忘旧情，有人说他自由洒脱、不受拘束，更有传言说是自己与侍女勾搭上了。景泰也懒得响应，反正嫁进来的女孩应该也没一个受得了。
好比若草，自己与妻子的感情虽不差，可宸华偏偏不喜欢人家，老是挑若草毛病，难怪有人会说：到底是王爷娶妻还是皇上挑妻？
「怎么？要换下人家？跳祭神舞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有。」宸华笑得狡桀，「皇叔有没有兴致续弦？」
这次还真是没形象的把刚入口的茶全喷了出来，旁人还贴心地拿了手绢擦拭：「皇叔这是怎么啦？」皇帝笑得合不拢嘴，谁知道他古灵精怪的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
「没事别出什么馊主意！」
「朕倒是认为满好的！」宸华自信的点点头：「沈家也不会配不上皇室，夜来那女孩我找人去探查过了，满不错的！」
「你不是不喜欢若草？」
「这是两码子事。」皇上开心的拍拍手：「太好了，就这么决定了吧！就选在花神祭的最后一天公诸天下吧！」
「宸华，别擅自替我做主！」景泰稍稍激动地提高语气，「我的未来会自己做主。」
平时最怕皇叔凶起来的皇上这次却板起脸，严肃地盯着景泰：「皇叔再不决定，我们就只会给全天下人闹笑话！皇亲国戚没有伴侣，可不是什么美谈，只会是别人口中的笑柄！」
他们这次有点不欢而散，景泰还是找阿三把自己接回去，宸华这次也没给景泰安排轿子，他们俩人极少会这样针锋相对的响应彼此，平时都是互相各退一步。景泰在回程的路上反复咀嚼宸华说的话，他不续弦的一大理由还不是怕没时间盯着宸华，他的任务还没完成。
「阿三，家里来个女主人怎么样？」
「好啊！王爷需要个人陪伴，出门也是个好样子！」
「我问你们每个人的答案都一样呢…」简直就像是串通好的。
阿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因为大家都认为王爷府是该有位夫人吧！」
景泰沉默不语，因为相同的问题，不同的人却有同样的答案，烦躁。这表示大家想的都一样？他认为这不过是大家共同的借口和理由而已，他想要不一样的，更真诚，更实质的。
他不续弦的最大理由，是因为找不到一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的人。
回到家中，书案上整理成堆的卷轴他也没心情去翻阅了，从不延宕正事的王爷这次恐怕要破了这条美名。琉璃眼见主子心烦，特地熬了蔘菊茶送上。
「王爷，皇上又出了什么难题给您了？」
「结缡。」一手撑着头，一手将茶饮尽，可惜这茶依然平抚不了繁乱的情绪，「皇上看上沈家的姑娘。」皇上知道对方是沈家的宝贝明珠吗？可皇上才不管这么多，皇上就是看上人家。
琉璃左思右想，想起今早在紫竹寺看见在练习祭神舞的姑娘，看起来那女孩是不会愿意浪费大好青春一辈子守在这屋子里的：「不太适合呢…」
难怪街坊都说是皇上在挑妻子，这次他甚至连回嘴的余地也没有。
「不过…」琉璃不久后又接话了，「皇上肯定有他的用意在的！」
「你就会为他说话…」
琉璃涨红着脸摇头，「小的不敢…」他们主仆俩每当这时候就会陷入一种奇异的尴尬境界，双双沉默不语，今次也不例外。
「王爷早点休息，琉璃先退下了。」
琉璃离开后，屋子里又剩他一人。他其实是不怕寂寞的，就是怕无聊。
「兰儿兰儿，你说说，我真的该结婚吗？」他对着窗边的兰花问问题，兰花随风前后摆动，景泰解读这做『点头』之意：「连你也这么觉得啊！」
从小一个人长大养成了这样的『雅趣』，什么花都可以说上一两句，他认为这才是最真诚不虚伪的，可惜欠缺的就是无聊了点。人说花草无情，他可认为比人有情，虽然只会两种回答，至少不是每天一成不变的话语。
宸华是他生命中第一位带来色彩的人，第二位是琉璃，他还在等最重要的第三位出现。
「明天，我们去看看夜来姑娘吧！」兰花又是前后摆动。
景泰浅浅一笑，就这么决定了，如果能见到观音童子就更好不过了。他直觉认为沈襄绝对是个有趣的人，他的直觉很少出错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花與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