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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與少年 ...

  •   鼎玉王朝七年,春三月,当今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城郭如同回字,以皇城为中心,第一圈为王公贵族所居,依次向外推展,井然有序。鼎玉王朝当今皇上雅称月季君,鼎玉王朝自开国以来崇尚花艺,意及使国家温润绽放之美意,凡是鼎玉国的皇族,有地位的人士,男子二十加冠,女子十五行笄礼之时,都会自长辈那得到花名。

      然而这个崇尚看似文弱柔美花艺的国家,实则相当强悍,当年高祖皇甫誉攻破北边蛮族,毁其家国,虽有残存王族逃离,但这些年来始终无复国迹象。但是高祖皇甫誉也因当年一战,北边苦寒战争交迫,高祖班师回朝时也因此一病不起。而后取而代之的不是高祖的大皇子,而是当时年仅二十岁的三皇子皇甫宸华即位,改国号为鼎玉。

      皇上如何即位人民可不管,鼎玉王朝的人民只知道这开国七年来,年年丰衣足食,偶遇一两次干旱大雨,国家便开起粮仓,没什么人饿死。加上每逢三月春,整个京城就举办花神祭,整个京城都布置的如花海般,由皇上带领众朝臣揭开序幕,以皇家专属的紫竹寺举办祈福大典。

      这不只是商业鼎盛之时,更是家家户户卯起来供奉神祈。京里的大户人家运用此时,添入各式奇花异草,展现家族实力,甚至认识上层王侯贵族的好时机。老百姓则以花神祭作为一年的好兆头,带一家老小进城玩乐赏花。

      自然这个时节,鼎玉王朝以沈家为首的花匠世家最为忙碌,在以花为重的鼎玉王朝中,沈家地位仅次于贵族,虽无实权但各界都会相互交好的对象,毕竟需要什么奇珍异草,都需要沈家。
      老爷沈崔枢不只花艺了得,听说沈崔枢年轻时,曾将《二十四番花信风》花谱,一次让十二种不同时节的花同时开放,只为追求当年京城旺族最美的姑娘,后来成为沈家的夫人。此事不只留下美传,更是奠定沈家最高的花艺能力。

      然而沈家却没什么闲钱,原因正是在于沈老爷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大好人,动不动就乐捐,搞的沈家长子沈襄,就怕哪日沈家家当,都给父亲给捐掉。
      「公子,老爷又开席五十桌,请城中穷困人家吃饭了。」沈家的大总管泉叔笑得有些无奈。
      正在花房里忙得没天没地的少年,听到这话瞬间跳了起来,丢下手中的花剪。那少年有着清秀力挺的五官,菱角的侧脸,墨似的长发以沈香木固定,以枣红绳线将头发绑长一束,明明该是张仙人似的脸,现在却扭曲的紧。

      「什么?那老家伙又发疯了!」少年恶狠狠地说道。
      泉叔捋了捋有些泛白,证明这十几个年头他为沈家劳心劳力的胡子,这沈家老的心肠太好,好到没限度,小的生了一副好皮囊却一天到晚臭脸管家主,这沈家当真是京里的活宝。
      「他又不是不知道花神祭没几日便要展开,制办京城的花卉灯饰哪个不是沈家要先掏钱?现在这老家伙不留在家里帮忙也就算了,不好好赚钱居然还给我去开宴席请客?」这气得跳脚的少年便是沈家长子沈襄。

      泉叔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一本蓝皮账本,翻开来里头写满密密麻麻的数字,沈家开销跟进帐均很大,这么多年来也就维持个基本,从没赚到什么大钱过。
      「公子莫急,老爷这也是做好事…小的已算过这次的帐,老爷虽然在这节骨眼花钱多了些,但花神祭一开始,沈家很快便会回本。」泉叔将账本递给沈襄,一笔一笔钱指给他看,沈襄大大的吐了口气,满是泥土叶枝的手就这么抹在脸上,在那干净的脸上添上些颜色。
      「他奶奶的,小爷我说他几回都不听,只好多去赚点钱,贴补沈家家用。」

      沈襄自小便了解家里情况,除了学习花艺功夫之外,也时常跟着泉叔出去学习如何各种人打交道做生意,花艺生意的学问不只是要会种、会设计,从哪里能弄到最好的花苗,哪里的价格最好,自然要和京外的人打交道。
      而这花要卖给谁也是个技术,有书香世家也有达官显贵,该和谁说什么话,如何处事相应,沈襄看多了自然也就学会这些人情世故与交际技巧。
      他除了善于察言观色,天生又生了一副好皮囊,那张不分雌雄的脸,是谁见了都觉得讨喜三分。只是交际之外,他开口说的话,时常不怎么文雅,这点让泉叔很是头痛。

      「唉呦老天,公子您怎么又说出这么粗俗的话?给别人听到多不好!」泉叔忍不住皱眉念道。
      泉叔了解沈襄为什么时常说出江湖话,因为那张脸跟骨架秀气了些,虽让他受人喜爱,却也不是没有难听话。许多纨裤子弟在背后笑话他像红灯笼街卖艺的兔爷儿,干脆别当沈家未来当家,不如去给他们包下还好一些。
      虽然都是些不着边际的混话,沈襄仍然心里不痛快,所以只要能有办法豪气些,他都照做,闹出的笑话却也不少。
      「泉叔,我梳洗一下便要出门,出去确认一下主祭坛花卉布置进度,也去看看夜来。」沈襄拍了拍泉叔的肩膀,眼里透着狡黠。
      「诶,这家怎么就没一个省心的…」泉叔看着那身穿黛黑流云纹长袍的身影,好没气的喃喃道。

      沈襄掏出衣襟里的制办清单,确认一眼,骑上家丁准备好的马,往京城郊外的紫竹寺去。
      紫竹寺是鼎玉国的护国大寺,虽是护国大寺,放眼望去却不是一遍金碧辉煌的模样,紫竹寺以朴素庄严著称,寺庙以黑瓦灰墙建成,寺院外围的矮墙因靠近竹林,时常有云雾水气,翠绿带点黄的苔藓附着于上。寺里的石板路每隔三十步,便以大理石雕出,佛教中吉祥花卉优昙波罗花,世称此花三千年开一次,喻为难得之意。紫竹寺菩提树随风摇曳,空气中飘荡阵阵轻烟淡香,暮鼓晨钟为国祈福的紫竹寺,一整年也只有在花神祭时稍微热闹些。

      沈襄将马停在寺外的竹林旁,一路上与师父们行礼作揖。他走向寺后的清水舞台,碧绿的池水上由木桥通往平台,一位师父深穿玄色袈裟,敲着手中的鼓打节拍。舞台上的另一人,远远望去是一修长少女,她穿着一身杏红色长裙,在色彩朴实的紫竹寺,她就像燃烧的红莲般夺目,长发以银花簪盘起,她每一步的舞步都刚好跳在拍点上,时而有力时而又飘渺虚幻。

      沈襄只是站在木桥的另一头静静看着,并没有出声打扰。直到师父停下手中的鼓,淡淡地朝他的方向点头:「沈施主。」
      那少女一听师父唤道,转身笑得开怀,提起裙摆跑了过来。她站在沈襄面前,鼓起红通通的粉颊,蹙起刻意修圆的眉宇:「你也太慢了!」
      沈襄宠溺的看着眼前少女,两手一摊笑道:「是我的妹妹要跳祭神舞,又不是我。」少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称不上是小姑娘,沈襄却仍然觉得有趣。
      「亏你说得出口!历年花神祭的祈福,不可能少了你。」少女忍不住回嘴。
      沈襄像是被提起什么无奈的事一样,好没气的指向自己左耳上的红珊瑚耳环:「往年我扮观音也就算了,今年我已是成年男子,扮观音的工作不会是我负责了。」
      「瞧你说的,这伴观音的祈福大事,可是人人想当的好差事。」

      在鼎玉国,花神祭不只是春日赏花,跳舞献神,其中扮观音游城也是神祭中一等一的热闹事。由紫竹寺从全国上下选出有身分且尚未成年的男子,扮成观音站于轿台上,给民众祈福丢鲜花以求平安。
      少女见沈襄僵着一张脸,只好摸摸鼻子转移话题:「不如你帮我跳舞吧?花神祭时我才不想跳舞,多无聊啊。我想去吃好的,去玩好玩的。」少女调皮的插起腰来,跟刚才跳舞的样子判若两人。
      沈襄连忙摇头:「夜来妳不要胡闹,我可不会跳舞。这几个月,每日操办神祭花卉的事已经够麻烦了,今天我不过就来看看妳而已。」
      沈襄可不敢让自己妹妹闹起来,他深知自己特别疼爱这个妹妹,要是她真撒起娇来,自己可能还真的就帮她跳也说不准。
      夜来眼睛瞇起来,像是闻到有机可趁,她可是最了解自己哥哥的人,什么时候可以好好敲诈一番,好机会自然不可以白白浪费,她说道:「你忙你的,不过说好了,我一跳完舞,你就要带我上京城第一楼馆子吃饭!」

      第一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里头的烧鸭堪称全京最好,这第一楼附近方圆五里都说能闻到香气,这样的大酒楼吃饭的钱当然也不会便宜,身为一个管钱的人来说,家里老头今日才大花银子开桌请客,现在又被妹妹敲诈,忍不住炸毛起来。
      「少做妳的白日梦,鸭子回家哥哥叫厨子烤一只就是了,去什么第一楼吃饭?那里龙蛇杂处,什么有病的人都有。」
      夜来吐起舌头办了个大鬼脸「不帮人跳舞,又不请人吃饭,那你来做什么?还不快去窝回你的花堆。」
      兄妹俩一翻两瞪眼,直到打鼓的师父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叫夜来会去练习,夜来回去前鼻子哼哼:「吃不到第一楼,那天我就不跳舞。」
      「妳敢不跳舞,小心我叫师父好好整治妳这小毛头。」沈襄得意洋洋朝夜来看去,见她确实被师父抓了回去练习,看了一阵子才慢慢离开。

      沈襄缓缓往回走,一路上盘算着晚上等自己的父亲回来,该怎么好好说说他,一方面又想着今年花神祭的安排,他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今年的花神祭非同一般,皇宫放出消息,皇上感念上苍让鼎玉国连年丰收无战乱,要于这次花神祭好好酬谢上天之外,更让与皇上最亲近的九王爷杜若君,代替皇上赠天下仕绅平安符,以示天下太平之意。

      说道九王爷杜若君,那可是全京城都知道的第一才子。过去还是高祖皇帝在世时,九王爷还曾一同征战沙场,然而现在却彷佛从不过问政事,只在诗词歌赋曲赋上下功夫。九王爷所写的诗文,在文人间争相传诵,蔚成风气。如此才能,自然成为国家文人陶冶性情所学习模仿的对象,而皇上似乎也对于这个九王爷特别亲近,九王爷杜若君的身分非同一般。

      「唉呀!」沈襄连忙抬起头,入眼帘的是一位有着璀璨金瞳,暗红长发的女子。
      沈襄鞠躬致歉:「在下无意冲撞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那女子拍了拍水蓝色的裙摆,身上的料子在光影下发亮,她只是微微皱眉,不以为意,轻轻点头致意:「没事,公子无需放在心上。」
      沈襄帮她捡起地上掉落的几个香包,看到上头的花纹,绣着皇族的花征,以金线绣出一朵五瓣花。瞬间绷紧神经,战战兢兢地将香包上的细土拍掉,低下头承上香包给那位女子。
      「望姑娘恕罪。」沈襄低着头暗叫不好,自己走路不看路,这下子可好了,撞到皇家的人,这可是麻烦事。
      那女子欠了欠身,淡淡说道:「小心些便是了。」

      沈襄这才看清了些那姑娘的模样,约莫十七岁的年纪,鼻梁高挺,皮肤白皙通透如玉,暗红色的长发上插着以银打造的仙鹤梳篦,并用白玉刻的花胜头饰装饰于发际上,光是这些就显出这位姑娘大有来头。
      她虽身着婢女服装,用的料子与头饰,都比夜来还要好。要知道沈家在京城也算是大户人家,也是有一定的地位,一个沈府家小姐的打扮都还比不上,可见她的不一般。
      那姑娘见他不说话,点头致意后便捧着手中的木盘,往紫竹寺大殿前去。
      沈襄离开紫竹寺时,见到寺外停放的小轿子,见到上头绣着杜若,才恍然大悟,刚才那姑娘是九王爷府上的人,想必就是九王爷的贴身丫环,这个贴身丫环确实不同于其他人,相传当年高祖皇帝打下北方异族萨满族时,曾将萨满族的公主抓回来当人质,后来将那人质赏给一同带兵打仗的九王爷。

      鼎玉国商业繁荣,人民见到异族人也见怪不怪,只是人说九王爷身边的贴身丫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茶楼饭馆间自然传出九王爷自其妻子亡故后,便不再娶妻,大概就是因为这个贴身丫环的缘故。然而这种没凭没据的话,很快就停止了,毕竟皇族的事情,可不是能够随意议论的。
      沈襄没因为自己遇上传说中的美女而高兴,反倒是觉得麻烦起来,他想起那姑娘手中堆栈的香包,应该就是此次要由九王爷赏给仕绅们的平安符了。
      居然就这么巧撞到王府的人,只希望这姑娘不会找沈家的麻烦才好。沈襄长时间在各达官显贵家中置办安排花草事情,皇族官吏们事什么样子,他见得可多了,有时候这些官家人比地方的恶霸还难缠。
      「呿,他奶奶的,今天还真是麻烦事特多!」沈襄翻身上马,忍不住口中念了几句。

      沈襄从外忙回来后,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正觉得身上疲累,想请泉叔叫人烧好热水端到他房里洗洗脚,没想到却先见到一人坐在梅花树下,悠闲的泡茶,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好呀,你这老家伙给我逮着了!」沈襄恶狠狠盯着那人,抡起袖子走去。
      那人见到他,像是看见什么麻烦东西,准备起身离去,却忽然想起什么事,悠悠哉哉的坐回去,好整以暇地继续喝茶。
      「回来啦,小兔崽子。」他瞟了沈襄一眼,慵懒地叫道。
      沈襄见到那人这副无赖模样,火大的一掌拍在石桌上,却也只是让茶杯里水微微震荡。
      「兔崽子没力气就别逞能,学什么江湖大汉呢?」那人摸了摸为数不多的胡子,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沈襄觉得自己快被他给气昏了,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老家伙,没事在节骨眼上请吃饭做什么?」
      沈襄口中的老家伙自然是沈家当家沈崔枢,沈崔枢摇摇头:「花神祭是百姓同乐之时,那些穷困的人家却没机会跟大伙同乐。上头管不到的地方,其他人不想管的地方,我们沈家有能力,为什么不做?」

      沈襄被他这么一说,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反驳才好,勉强吱呜道:「这…这我明白,可眼下咱们家开销也不小啊!」
      沈襄无奈地坐在一旁,叹气道:「爹您是还没看过我们家的账目吧?这些个月可还是赤字啊。」
      沈崔枢看了儿子一眼,又抬头看看开的正好的粉色梅花「树有荣枯,花有开谢,这些带不走的东西,看开些即可。你一个弄花之人,若这些都看不明白,难成大器。」
      沈襄摇摇头,他直接抢过茶杯,倒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算了算了,说不过你这个老家伙,反正钱到了花神祭之后又会回来,赚钱的事情,还是我操心就好。」
      沈崔枢眼底透过一丝精光,自己儿子他还摸不清吗,这孩子打娘胎出来就是他带的,沈夫人走得早,所以很早的时候他就训练沈襄必须独当一面。沈崔枢知道沈襄嘴巴坏又管着沈家的大小事,心肠却很软,动之以情是自己这个老爹最厉害的武器。

      不过自己还是个当家,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他出来提点提点,这次花神祭他虽显得毫不关心的样子,却仍然注意大小细节,毕竟向上汇报的工作,掌握场地布置花开之事,仍然由沈崔枢掌握全局。
      「你这次遇到麻烦了?」沈崔枢随口问问。
      沈襄看了他一眼,有些被打败似的笑了笑「你还真是只老狐狸。」
      沈襄将他觉得此次花神祭的布置,像是还少了些什么,每日到京里主会场的地方,眼看布置的都差不多了,好看归好看却也没什么新意的感觉。
      沈崔枢听完沈襄的困惑点点头,他从胸口掏出一本有些时日的本子,上头写着《二十四番花信风》,放在沈襄面前。

      沈襄自然听过《二十四番花信风》的名头,这原本不过是配合节气所记录的自然观察,二十四节气所对应的植物仅此而已,但沈家流传的这一本,却是包含如何使花于同一节气开放。
      当然沈家从未有人做到《二十四番花信风》中最后一层的目标《百花深处》,最后一层是让百花与同一刻绽放,完全违反自然花开时令,那一层次就跟传说一样,虽历代当家都追求那样的技艺境界,最终却也只是被认为是传说而已。
      「虽然你还不可能做到像为父当年一次让十二花同时绽放的境界,不过其中所传,你好好研究,或许会有所帮助。」
      沈襄高兴的拿起书来,着迷般地看著书皮,这是沈家的传家书,更是他长期想学的东西,他兴奋地翻开花谱,没注意到沈崔枢乐的颠起屁股,大摇大摆离开的身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花與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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