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真虚梦幻(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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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汁做了一个梦。它梦见回到了自己出生的那座森林。
像从记事起的很多时间一样，在高高撑起翠绿伞冠遮去天空和日光的乔木之间，它抬足落掌，踩过或柔嫩或干枯的草茎树皮，小心不弄出一点声响。双耳警惕竖起，不时微微转向，接收来自各个方向可能含着任何关于危险的讯息。
通常，它这一身现在总被师父称道的墨毫并不闪着油亮的光彩，反而是斑斑驳驳，有滚过枯叶烂泥塘而沾上的泥点子，有和落单的灰狼搏斗抓破留下的瘢疤。这是这座森林所烙下的残酷印记，也成为了交叠树影中的上佳保护。没有谁能告诉过它为什么自己天生的皮毛没能给它最好的庇佑[注3]。
它又一次来到了那座山洞的入口。
兽迹罕至，兀自葳蕤的草本植物几无被践踏压折的痕迹证明了这一点。除了它上次、上上次、乃至上上上次来这里留下的足迹，以及，刻意布下的石块仍压着纤长的花茎。
当时娇艳的花朵现在已无迹可寻，顶端也变作焦枯的颜色，但毋庸置疑，是原来的花茎。
墨汁抬脚避过这一处记号，走到洞前，草木已稀。
清风间而徐来，拂过墨汁的满身毛发，号令墨汁身后所有树梢挂着的所有叶子一齐放声。这样的合唱在别处也不少见，但绝没有这里的整齐，丝毫不杂鸟虫不合调的尖鸣。
是了，这座山洞该是一只沉睡着的庞然巨虎的鼻孔[注4]，从洞中奔出的风就是它绵长的呼吸，所以别的鸟兽不敢前来惊扰它的安眠。
那屡屡到访的自己呢？
墨汁这样想着，已踏入山洞之中，任由明亮在身后缩小，黑暗在面前铺开。一条向地下深处去的路，加之地面湿滑生藓，每一步都有失足的危险。
更何况今日它真正闯入了禁地。
地面忽而剧烈震颤，就像整座大山都在发抖。墨汁收紧爪子用力抓牢地面，犹经不住身体随着山洞一起晃动，脚下一滑，整个身体沿着斜坡打着转翻滚下去，墨汁甚至来不及作更多的反应。然而眼看就要因为坡道转向而撞上洞壁，一股柔韧的力量忽然包缠住墨汁周身，将它拉回抛出洞外。
重回光天化日，当空一刹，墨汁看见有无数银白丝线汇聚而成的巨大丝束，且飘摇且收退，很快消失在层林之下，继而有金色的光轮从丝束消失处出现、扩张，最后也淡入天地之间。
墨汁是被横来的怪力抛上空，犹将不自主地沿一道弧线飞跃过林海上方。墨汁想，这下要摔去地府报到了，天上全然无遮的白日光刺得它直闭上眼睛。
然睁眼时，不见冥君，只有一位紫袍负剑的道人长身而立。
紫袍道人悬立空中，脚下无所依凭，事实上四方上下皆空无一物，连墨汁自己也处在一片明净无染的虚空中。
他垂目望着墨汁，墨汁本能退了几步，也仰起头看他。
顶上银冠束发利落，背后青白一双宝剑凛凛，眸子里点着寒星，面目带笑犹威，周身衣带无风自动。
墨汁对视那人的深邃眼神，身子悄悄向后挪。心中有论，这个人，不好惹。
但与众不同的是，道人的额上多出了两道修长入鬓的眉。这为他线条硬朗的脸庞添上些微的柔和。
他似笑着，友善地向墨汁伸出一张大手来。墨汁看到，掌丘处皆覆着薄薄的茧。
“我说，你拜我为师，我管你吃，管你住，跟我上云浮山修道好不好呀？”
墨汁刚想疑惑云浮山和修道都是什么东西，许多问题的答案却早存于心，它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座漂浮于云涛之上的青山，山巅有琼枝掩映芝兰相照，高堂广厦碧瓦朱甍，而更高更蓝的天上，必是飞着瑞鸾玄鹤。
于是墨汁问：“云浮山上可还有同修？都是些什么生灵？”
道人答：“有的，有七只鸽子。”
墨汁又问：“仙长说可管我吃食，不知吃的是什么？”
这时高天上徘徊的鸟儿都低飞靠近，墨汁这才看清它们并非什么鸾鸟仙鹤，只是七只毛色各异的鸽子，嘴里皆衔着一枚果子。墨汁忽得无由惊惧起来，担心它们千万不要松嘴才好。
但鸽子们松开了嘴。
果子从半空坠落，纷纷砸到墨汁的身上——快、准、狠，墨汁避无可避。
不仅如此，鸽子们还闲出了七张嘴开始讲话。
墨汁吓出一身冷汗，醒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真虚梦幻(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