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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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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步州山呆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画过无数幅画,皆是人相。
各色各样的女子跃然纸上,从最初的平庸相貌,到最后的国色天香,终于等到符笙公子一句,“尚可”的夸赞。
“咦……这最后一张是什么?”
我连忙抢了过来,把那一张揉作一团,塞进了衣袖当中,笑嘻嘻地装作不知道。
“草稿罢了……画得太难看,别污了公子的眼睛。”
符笙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却不再言语,只将那一摞画纸都收好来,放置在石台上。
他从从容容说道,你也是时候下山了。
我愣了愣,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放心好了,公子,我明天就走。”
“明日也好。今日有故人来,你若是现在就走,我恐怕来不及送你。”
既然来不及送,为何不多留几日呢?离别的人啊!若是我说我今日离开,符笙公子你会否舍弃故人来送我一程呢?
早知如此,我就该即刻离去嘛!
可不论是人生,还是妖生,这些事情,都是无力后悔的。
符笙走了,大约是去迎那什么劳什子故人吧。
我从袖间拿出那个纸团来,仔细摊开,抚平,上面绘着的人相,虽称不上十分肖似,却仍然可以辨认出,那是符笙啊。
如果我离开步州山,这也许就是这一年来,记忆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符笙的画像。
我对着这画像做了个鬼脸,小心翼翼地将它叠好收在怀里。好像只有这个地方,贴着心口,才是最安全的。
这是我的秘密嘛。
……
“那个符笙……听上去长得挺英俊的。不知道有没有画像呢……”
湦狡黠地看着我,如狐狸一般,就好像他早就洞悉,这故事里的人是我,而我肯定有画像。
“……丢了。”
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他似乎想问,那样珍视的画,为什么会丢了。
“丢就是丢了,我连七情六欲都丢了,没什么不能丢了的,”我顿了顿,看向湦,极其认真的说道,“你会怕我么?我不是人,是妖。”
湦回避了这个问题,他耸耸肩,只说道:“丢了,就找回来。找不回来,就换新的罢。”
我本来觉得这是个很严肃的时刻,尽管这个时候,我躺在湦的腿上……
可阿花从天而降是怎么回事?多破坏气氛呀。
我咳嗽着,掩面,看清尘灰当中的阿花,问,你怎么来了?
阿花倒是光明磊落,看我和湦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淡然道,我为什么就不能来了?
湦刚刚开口,还没出口的话就被我一句话堵住了嘴。我知道他想问什么,简单几个字就告诉他,阿花不是符笙。
“最后一面。”
“谁的?”
“符笙。”
阿花也没有多看湦一眼,径自拉了我就走。倒是湦比较紧张,一个劲拽着我的衣袖,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有些为难,因为我知道,如果符笙死了话,我就不会回来了。
我随手指了指城外的高山,那里有修筑的高台,我不知道在凡间那是什么用处的,就随口编了个谎话,说,那些高台的分布经我观察呈北斗七星状,只要把那些地方都点上大火,我看到就会回来了。
阿花把我带到了步州山下。那个山口我记得很清楚,那“步州山”三个大字应该是烫金的,那个字体很潇洒,不用看都知道是符笙的杰作。
只是如今寥落,那几个字都被血染,被刻划的太过斑驳了。
我想起步州山上那些和善的妖精们,哑声问道,其他的妖精呢?
阿花薄凉开口,说,都死了。
我带着几分了然,道,就像当年符笙攻占青华山一样么?
阿花和梨白皆是青华山的妖精,他们此行,皆是为了复仇的。
梨白为了今日的计划忍辱负重混入步州山做符笙的女弟子,而阿花则在大荒广交朋友,结集力量攻打步州山。
“我是怎么被算进这计划当中的?”
“你是我算错的。”
阿花说,他听说白骨妖的秘术可塑造幻境,于是他便可利用幻境引符笙深入。传言中说,最是擅长此秘术的,有四个姊妹。他说,他弄错了,本该结交我的三个姐姐,却不料结交的是我。
他还说,我什么都不会,却一心想要趟步州山这趟浑水。
忽然,我明白了为何阿花一直阻拦我,不让我去步州山。
“幻境是什么?”
“幻境就是假象,每个人在幻境里可以看到自己的弱点和软肋。诚然我和小白联手都打不过符笙,但……在幻境里不同,幻境里,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兵不血刃。”
“这个我知道的。我只是想问……算了,我不装了,这什么劳什子的幻境我丁点都不知道。”
阿花错愕看着我,直接问我,是不是想知道如何救出符笙。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承认或否认,阿花便抢白这样答我:
“这是我欠你的,也许过了今日便再没机会还清。可我只能,让你见他最后一面了,别的……抱歉。”
阿花说得诚恳。
“被困在幻境的那一刻起,师父就没可能活着出来了。”
竟然是梨白冷不丁的在我背后开口。
我猜想我现在的模样梨白肯定认不出来,而且我眼下冷心冷面的样子,一定能唬住不少人。
“你还有脸叫他师父?”
我知道,有的时候习惯的事情是很难改口的。正如我暗恋了符笙公子几百年,我不会因为他不喜欢我,轻易便放弃得了。
可我转过身,相当厌恶地看着梨白,嘲讽道,梨白,你也就这样一点能耐罢了。既然舍不得,为何又要置他于死地呢?
梨白的身子颤了颤,好看的朱唇吐出两个字。报应。
我用冷冰冰的表情继续看着她,不知是否震慑了她,她好似有些怕我。
她喃喃自语,断断续续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是啊,师父那两个字那样重,怎么能轻易说出口呢……”
我听见她的话,也不由得一怔,自己好似也想起了什么。
但我摇了摇头,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道:“我出来后记得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梨白愣了愣,直接问道,什么东西?
我闷哼一声,只说,你知道的。
那张画……
我闭上眼睛,眼前那张画像依旧清晰,可伸手去触碰,却发现指间空无一物。
公子,你的幻境里有什么呢?